“你覺得雪時可愛?”張京柏似乎是被虞笙的話逗笑了,畢竟在他看來,孟雪時既不聽話,和家人關係也不融洽,是一座會移動的冰山,又何來的可愛。“不過他剛開始留長發那會,確實挺像一個漂亮的人偶,前提是他彆說話。”而且回想起來,媽媽還在世那會,小雪時其實是可愛的,隻不過那段時光太短暫了,張京柏也沒有向虞笙提起。
又開了一段,兩人抵達了魚莊。這家魚莊規模不大,接待量也非常有限,縱然如此魚莊外也已經停滿了各色車輛,足見其火爆程度。
張京柏在這裡訂了兩間單人房,辦理入住後,他便迫不及待掏出手機給他爸爸打電話去了,虞笙想著外麵風景這麼好,便向張京柏打了個手勢,自己出去逛了。
這家魚莊其實看起來更像是農家樂一些,院子裡有家庭正在圍爐煮茶,也有人組織著去湖邊徒步踏青,當然,更多的人還是選擇坐在湖邊靜靜垂釣,釣不釣得上來魚倒是其次,享受當下的平靜才是真的。
何況這魚莊裡,最不缺的就是湖魚。
見虞笙下樓,魚莊的老板熱情地迎了出來,手裡還捏著一條看上去足有四五斤重的還扇著腮的魚。
“妹妹,剛網上來的新鮮活魚,你們中午要不要搞一條啦?”
虞笙拿不定主意,抬頭遙遙望了一眼還站在陽台上打電話的張京柏,不知道他和他父親說了些什麼,神色看起來有些煩躁又有些無奈,更有些失落。
老板催促:“彆看你男朋友啦,來魚莊不吃魚吃什麼啊,這條魚我就給你們留著咯,一會點菜的時候你們再商量怎麼個燒法。”
“好,謝謝老板。”虞笙客氣應下。
張京柏這個電話一打打了好久,久到虞笙已經將整個魚莊裡裡外外都轉了一遍,他才將將掛了電話下樓來。
此時已經接近中午了。
一見虞笙,張京柏忙不迭道歉:“對不起,竟然都中午了,肚子餓了吧。”
廚房的飯菜香味飄出來,虞笙倒是真的有些餓了,她今天起得早,早飯吃得也不多。
“老板說給我們留了一條魚,你看要怎麼燒?”
張京柏到廚房一看,留給他們的那條魚還在魚缸裡活蹦亂跳的。
“這麼大,一半清蒸一半紅燒可以嗎?”
虞笙沒有異議,隨即廚師又給他們介紹幾樣菜,中飯就這麼定了下來。
不得不說,這裡的廚師水平真的不錯,加上魚實在新鮮,虞笙自認口欲不重,也吃得停不下來筷子,然而她對麵的張京柏卻全程吃沒幾口,他的手機一直在響,不知道是工作還是家裡有事。
見他愁得眉頭緊鎖的樣子,虞笙關切地問道:“還是你妹妹的事嗎?很棘手嗎?”
“何止棘手。”張京柏終於放下手機,然而眼前的菜都涼了。
“讓廚師幫你熱熱吧。”
“不用,我吃幾口就行了。”張京柏向來斯文,今天也算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吃相上竟也朝著孟雪時靠攏,囫圇吞咽了起來。
“我妹妹自己偷偷回國,她媽媽卻還留在國外,她要是不肯回去,不僅學校那邊得退學,房子也要退租,還要幫她媽媽,也就是我繼母訂回來的行程,還有許多行李要托運,更離譜的是,她們才去了沒幾天,竟然養了一條狗,現在還在討論是在當地找人領養還是托運回國。”
張京柏的煩惱,遠在虞笙的理解範圍之外,她不懂有好的讀書機會,出國見識的機會,為什麼有人會嫌棄?還會想要放棄?
正想著,就聽張京柏低聲添了一句“真是胡鬨”,然而他的語氣,卻不似責備,反倒有幾分縱容。
虞笙想著,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他妹妹才可以如此任性吧。換做是她,出國留學這種事想都不敢想,甚至她人生裡,就幾乎沒有過任性的時候。
因為她知道,最後為她買單的,隻有她自己。
換句話說便是,任性也是要有本錢的。
匆匆忙忙吃完飯,又午休了一會之後,虞笙敲開對麵的房門,打算叫張京柏一起去釣魚。可房門打開時,張京柏依舊在打電話,一邊還用眼神示意她等一下。
這次他倒不是在和他父親打電話了,而是禮貌又略顯急促地用英語和對方交流。虞笙大致聽明白了,他好像在谘詢休學的事,看來他已經放棄將妹妹再送出國去了,至於理由,他編了個水土不服身體不適。
眼看著太陽逐漸西斜,虞笙決定不再等他,自己拿上釣具來到魚塘,找了個背陰的位置坐下。
運氣很好,目前一條魚也沒釣上來。
虞笙本來享受的也隻是釣魚的過程罷了,她一邊聽著周圍的鳥鳴,一邊盯著平靜的湖麵,腦袋裡像神遊似的想著各種事。一會想一下自己的設計稿,一會打算一下下學期要考的專八,但她極少想起孟雪時,不是不想,是她刻意控製自己不去想。仿佛隻要一想起這個人,她這段時間做的努力就會瞬間瓦解似的。
傍晚,夜風驟起。
周圍一起垂釣的人們也逐漸收杆,虞笙看了看天色,也收拾東西走人。
她一下午的戰績,隻有桶裡小得可憐的幾條小魚。
邊上有位大叔見她沒什麼收獲,還熱心地給她分享經驗:“小姑娘挺有耐心,坐一下午,就是不會打窩,魚都不往你那裡跑,你肯定釣不著啊。”
不過能釣著這幾條,虞笙也已經挺滿意了,她告彆了大叔,高高興興拎著她的小紅桶想要回去跟張京柏炫耀,才走到民宿樓下就見對方穿戴整齊地拎著行李匆匆下樓。
虞笙愣了一下,張京柏這樣子著實不像是要帶著她一起離開的意思。於是她張口問道:“要走了嗎?”
離譜的是,虞笙出聲後張京柏才注意到她,然後急急刹住腳步,一副來不及多解釋的樣子:“我妹妹離家出走了,我得趕緊回去找她,她個性單純,萬一出什麼事後果不堪設想。房間我沒退,鑰匙放前台了,我晚一點給你打電話,對不起啊笙笙。”
說完,他走得頭也不回。
虞笙看著他驚慌失措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桶裡那可憐的三兩條小魚,突然自嘲一般地笑出聲來。
怎麼每次都這樣呢?
隻不過這次應該不會有一個孟雪時來救場了吧。
深吸一口氣,虞笙轉身朝廚房方向走去,將手裡的幾條小魚交給老板。
“我這幾條魚,能燒什麼菜吃啊?”
老板接過桶一看也樂了:“嘎小啊,慘古哦,算嘞,你還是在我這裡挑一條吃吃好嘞,或者烤魚吃伐?喏,這麼大的草魚,烤一烤最香了。”
最後,虞笙晚飯點了一份烤魚,一份素菜,看起來不怎麼豐盛但她也吃得很香。
老板見她一個人吃飯又過來搭話,問她男朋友哪去了。
“他家裡有急事先走了。”
“那房間退伐?”
“明天我一起退吧。”
想起明天的返程,虞笙又向老板打聽:“老板,附近有沒有去杭城的大巴車啊?”
老板仔細想了想:“哎喲,這倒是沒有哦,我們這裡偏僻,都是開著私家車來的。”
虞笙直言不想麻煩男友來接,想自己直接回去。
於是熱心的老板給她出了個主意:“明天上午我們廚師要去城裡采購,到時候把你送到高鐵站,你坐高鐵回去好嘞。”
這倒也不錯,高鐵反而比大巴更舒適方便一些。虞笙想了想,便答應了。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張京柏終於打電話過來,頭一句就是向虞笙道歉。
“對不起啊笙笙,下午太著急了,竟然就這麼把你留在魚莊了。”
“沒關係。”虞笙背靠著床頭坐在床上,一邊打電話,手卻在她的筆記本上塗塗畫畫,“妹妹找到了嗎?”
“找到了。”張京柏聽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跟不認識的網友跑去酒吧,差點就被人騙去……”後麵的話張京柏隱去沒說,但虞笙想也知道毫無防備的小姑娘和陌生人去酒吧這種行為有多危險。
張京柏又道:“今天再過去恐怕來不及了,實話說我也挺累的,要不明天我開車過去接你吧?那邊位置很偏,你自己恐怕回不來。”
“不用了。”虞笙婉拒,“我跟魚莊老板打聽過了,他說他明天上午能送我去高鐵站,到時候我自己坐高鐵回來就行了。最近你應該很累吧,明天就是假期最後一天了,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起碼好好睡一覺。”
麵對虞笙的貼心,張京柏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望著倒影在落地窗上的自己,十分愧疚地向虞笙道謝:“謝謝你笙笙,這麼為我著想。”
“這不是應該的嗎?”虞笙輕笑,“好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今天下午釣魚的時候腦子裡冒出來好多靈感,得抓緊時間趕緊記下來。”
“好好好,我掛了,明天你到高鐵站了記得給我發消息。晚安。”
“晚安。”
張京柏掛斷電話後,終於感覺到一點久違的舒暢。然而很快,樓上許銀心的哭喊聲又再度傳來,他長歎了一口氣,準備上樓去看一下回來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裡的許銀心,回頭卻見孟雪時正坐在樓梯上看著他。
長發披肩穿著一身黑且一臉陰沉坐在陰影處的孟雪時,此時在他看來比女鬼強不了多少。
“你怎麼不出聲啊,差點嚇死我!”
“許銀心吵得我頭疼。”
張京柏無奈:“銀心好歹也算是你妹妹,你安慰她兩句會要你命嗎?”
“安慰她?我閒的?我巴不得她立即消失。”
說完,孟雪時又問他:“我剛剛聽到你打電話,你又把虞笙一個人扔哪了?”
“什麼叫又把她扔哪了。”
孟雪時抬眼冷冷看他:“你有前科。”
弟弟的目光直白中帶著壓迫,張京柏歎了口氣隻得如實交代。
“我今天和她去紅雲湖的魚莊玩了,本來要明天才回來,結果銀心出事我不放心,就先回來了。笙笙她現在還一個人在那。”
“你就這樣不管她了?”
“她不要我去接,說明天她自己坐高鐵回來。”
孟雪時輕抬眼皮,眼神些許輕蔑:“隨便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說完,他起身來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罐青檸味的氣泡水。自打那天在彆墅喝過一次之後,他似乎就對這個味道有些上癮。
樓上許銀心還在哭鬨,張成益終於聽不下去從書房出來,下樓看到張京柏就趕緊揮了揮手讓他上去勸勸,看到孟雪時像個沒事人一樣在那喝飲料玩手機,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張口就罵:“你看看你!三天兩頭離家出走,把妹妹都帶壞了!妹妹不見了也不見你著急去找,我到底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
空了的易拉罐被捏得“哢哢”作響,孟雪時抬手一個投籃動作,易拉罐應聲落入垃圾桶。
隨即他收起手機,看也不看張成益一眼便往廚房外走去。
“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啊!”
孟雪時回頭:“我聽見了,但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你,畢竟就是沒良心的你生了同樣沒良心的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張教授你學識這麼淵博,應該聽過啊。”
說完,他也不管張成益是否被他氣得漲紅了臉,隨手撈起茶幾上張京柏的那輛黑色奧迪的車鑰匙,朝樓上喊了一聲“哥你車借我一下!”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張京柏那個白癡,明天是國慶長假最後一天,虞笙怎麼可能還買得到回杭市的高鐵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