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再次投入到“與世隔絕”般的學習狀態中去了,但這次倒不是她主動要求自己這樣,而是設計作業繁重,全班都在趕稿,自然也包括她。並且她還有個習慣,畫稿的時候十分專心,彆說聽不到電話響,就是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她都未必能注意得到。
於是,就在張京柏訂好了餐廳想要通知虞笙時,他發現虞笙再度失聯了。原本他早已習慣,想著晚些時候虞笙看到手機會給自己回信的,可沒想到這次他等了一整天,直到周五上午,虞笙還未聯係他,沉穩持重如張京柏也多少有些慌張了。原本想著要不打給虞笙的朋友問問看,可翻了一下手機,才發現他壓根不認識虞笙的任何朋友。
想來想去,也隻有讓同在杭大讀書的弟弟幫他去找一下虞笙了。
接到哥哥電話的時候,孟雪時剛好站完軍姿,教官們怕他們中暑,就讓他們在陰涼處稍作休息。
因教官規定,訓練時不能玩手機,所以剛開始手機震動時,孟雪時也沒搭理。雖然他叛逆慣了,但違紀要罰站軍姿,孟雪時無論如何不想觸這個黴頭。
然而對方不依不饒,褲兜裡的手機直震得他大腿發麻,孟雪時沒辦法了,才偷偷將手機拿出來,背過身去小聲接通。
“我在軍訓!”
“幫我找下虞笙,她不接我電話。”
“她又不是小朋友,看見了就會回你電話了!而且我去哪裡找她啊,我不知道她班級寢室也沒她電話!”
“她失聯一天了!”
“我……”
縱然孟雪時自認做得夠隱蔽,可偏偏他個高帥氣還留著長發,在教官眼裡就是個活靶子,對著電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教官嚴厲地揪了出來。
“你!出列!手機上交!”
孟雪時自認倒黴,將手機關機交了上去,心裡卻惦記著自家哥哥的最後一句話,多少有些擔憂。現在信息時代,一個人想要失聯一天,倒也是挺難的。
彆是出了什麼事吧。
正想著,手裡就突然被塞了一隻擴音器。
年輕的教官壞笑著望著他:“對麵方陣拉歌,我們不能輸!來,你起個頭。”
孟雪時歎了口氣,一麵自認倒黴一麵又慶幸還好不用被罰站軍姿,絞儘腦汁在自己的曲庫裡搜索會唱的紅歌時,卻看到從圖書館方向,遠遠走過來一個人,不是彆人,正是他哥口中“失聯”了的虞笙。
想都沒想,孟雪時按下了擴音器的開關,朝著虞笙方向吼道:
“虞笙!回電話!”
熟悉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那糟糕的音質,帶著電流響徹校園上空。
虞笙聽到自己名字,略有些驚慌地循聲望去,就見遠處操場上,孟雪時站在人群中心,舉著擴音器朝她大喊。
“虞笙!回電話!”
其他同學見了,還以為這是什麼浪漫的表白行為,湊熱鬨似的一起幫著喊:“虞笙!孟雪時讓你回電話!”喊完又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八卦“虞笙是哪位”。
虞笙望著四麵八方朝自己投射過來的豔羨目光,心臟不可抑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人群中心,孟雪時還朝她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於是她慌忙掏出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又趕緊跑到校園超市外,結結巴巴地讓店主幫她掃了一個共享充電寶充上電。
破手機再度複活。
短短開機的三十秒,幾乎可以算是她此時度過最漫長的三十秒了。然而剛開機,這破手機便卡住了。節儉的虞笙這才後悔,為什麼不能換一隻新手機呢?
又等了一會,手機終於恢複正常,然後就是好幾條未接來電跳了出來。
沒有孟雪時,隻是張京柏。
血液瞬間凝固了,九月的天氣,虞笙隻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冷到麻木。霎那間,她覺得剛剛自己激動的樣子仿佛一個跳梁小醜,自以為是又自作多情。
她怎麼會以為孟雪時給她打了電話呢?明明他們倆也從未交換過聯係方式啊。他不過是在幫他哥哥傳話而已。隻有她自己,因為對孟雪時有所企圖才會誤會這一切。
可他為什麼用這樣令人誤會的方式傳話呢?
為什麼不能呢?因為他是孟雪時啊。
是啊,因為他是孟雪時啊,隨隨便便一句話,一個舉動,都能讓她頃刻間卸掉所有防備丟盔卸甲。能讓她開心到雲端,又瞬間墜入泥淖。
他隻是你高不可攀的偶像,想什麼呢虞笙。
自己給自己定了性,虞笙背靠著牆壁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心情後,她撥通了張京柏的電話。
對方接起電話後的第一時間內,虞笙向張京柏誠懇道歉:“對不起啊,我沒發現手機沒電了,你是不是找了我很久?”
張京柏終於聯係上了虞笙,也鬆了口氣:“呼,還好你沒事,我差點要報警了。是雪時去找你了麼?”
虞笙略過擴音器這一環節:“他在操場軍訓,我從圖書館出來以後剛好遇到,他就跟我說了。”
張京柏注意到兩人最近通話中頻頻被提及的“圖書館”,便問:“你最近課業是不是很忙?我聽你一直往圖書館跑。”
“不止圖書館,還有教室,有好多張設計圖要畫。”言語間,虞笙都未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染上了濃重的疲憊。
“聽上去好像很忙,那……晚上吃飯要不我們取消?”
“沒關係,我有空的,何況設計作業不是一個晚上就能趕出來的。晚上幾點?哪裡?我可以準時過去。”
聽她這麼說,張京柏便將餐廳名字和預定的時間告訴她,兩人又稍微聊了幾句近況後,便掛了電話。
見她打完電話,超市老板探出頭來,剛剛虞笙就是問他借刷的充電寶。
“小姑娘和男朋友打完電話了啊?剛剛急急忙忙跑過來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嘞,原來是談戀愛啊。”
虞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掃了老板的微信將充電寶的費用還給對方後,便匆匆回寢室去了。
雖然沒人發現她的心思,但在剛剛上演了一場烏龍之後,虞笙隻覺得自己沒臉再在裡待下去了,她要找個沒有孟雪時的地方,躲得越遠越好。
傍晚,虞笙少見地穿了一件鵝黃色連衣裙前去赴約,就連室友們見了也忍不住誇她一句“終於開竅”。
張京柏訂了一家頗有情調又安靜的西餐廳,虞笙到的時候餐廳幾乎已經全部滿員,隻有張京柏預定的位置還空著。
服務員貼心地為她送上了一杯檸檬水,並問她是否要先點單,虞笙看了一眼菜單,又看了一下時間,決定還是等張京柏來了再說。隻是她沒想到,一向準時的張京柏,今天卻遲遲沒見到人。不過虞笙並不著急,想著他或許是被什麼事耽擱了,便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等候。
相比虞笙的淡然,此時的孟雪時簡直要煩死了。
下午腦子一抽的衝動行為,以至於他今天走到哪都成了被人調侃的對象,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都會朝他喊一句“今年新生表白第一人哦!”。
大學生們都這麼自來熟的嗎?
孟雪時冷著臉將衛生間的門“砰”地一關,熱水衝刷下來的瞬間,他這才獲得片刻清靜。那晚虞笙和他說了那麼多讀大學的好處,卻偏偏沒告訴他,偌大校園,聒噪又沒有隱私,好像全天都曝光在陽光下,白晃晃的日光無死角地照射在身上,令人焦慮到想逃。
剛衝了五分鐘的澡,門外室友就高聲喊道:“雪時,你在洗澡嗎?還有二十分鐘要到班級集合上思政課,你彆遲到了。”
該死的大學,該死的軍訓。
孟雪時狠狠抹了一把臉,關掉了熱水。
杭大的軍訓向來嚴格,甚至還要計入學分,因此哪怕抱怨連天,新生們也不敢逃軍訓。晚上的思政教育也是如此,隻不過強度比白天略鬆了一些。
孟雪時一邊聽著講台上教官的講解,一邊垂著頭要睡不睡的樣子。嚴格說起來,若非教官嗓門大,此時此刻真是他這一整天中最清靜的時刻了。
“嗡嗡——嗡嗡——”
褲兜裡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邊上的同學推了推他,小聲提醒:“你手機響。”
孟雪時這才反應過來,他將手伸進褲袋裡,直接按下按鍵掛斷電話,很快,手機又“嗡、嗡、嗡”地震了幾下,不用想,一定是微信。
按照這節奏,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於是趁著教官不注意,孟雪時掏出手機,在課桌的遮掩下點開一看,是張京柏的語音留言。他想都沒想直接轉文字。
——雪時,銀心突然從國外退學回來了,我現在要趕去機場接她。
——但是我晚上原本約了虞笙一起吃飯,她現在電話打不通,你能不能幫我去找一下她。
——XX餐廳(定位)
孟雪時幾乎要被氣笑了,他回了一句“到底是你女朋友還是我女朋友”之後,便放下手機不再搭理,然而心裡卻被張京柏的話攪得心煩意悶。
好不容易張銀心母女出國後他日子清靜一些,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每每想到張銀心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跟在自己身後喊“雪時哥哥”的樣子,孟雪時就惡心得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張京柏能不能在接到她之後,立即把她打包送出國去?
想也不可能,張京柏可舍不得。
坐在他邊上的同學不明白孟雪時怎麼突然又冷了臉,但還是下意識挪了挪屁股,離他遠了一些。
一個小時的思政課終於結束,窗外突然開始飄起了濛濛細雨。
孟雪時回了寢室,站在陽台上望著外麵霧蒙蒙的景致,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了,而張京柏沒有再回他微信。
不知道他聯係上虞笙沒有。
想了想,孟雪時還是給張京柏又發了條微信:“你聯係上虞笙了嗎?”
十分鐘過去了,石沉大海。
這家夥。
孟雪時低聲咒罵,像是認命一般點開那家餐廳的定位看了一眼,然後抱起他的頭盔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