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逢至佳節,燈火通靈犀 比煙……(1 / 1)

一行人快馬加鞭趕至河中府時,已然臨近春節,眾人包了一個大院,預計渡過元宵後再行啟程。

這一路上阿朱並未再不理蕭峰,但也未提那夜破廟之事,一切仿佛如常,可蕭峰卻總覺得阿朱怕是有什麼話要說,隻是怕說不好反是刺激到她,便也未加詢問。

行至春節,蕭峰心底感歎,這是他自成年後過的最有年味的一個春節了。

他看著鐘靈踮起腳伸起手夠著去掛燈籠,卻被簷下滑落的燕巢驚了一跳,驚魂未定間被眾人一鬨立時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看著段譽幫眾人手書春聯時,正自拿起得意間,卻被路過的阿紫不慎打翻了硯台,潑了他一手一身,麵對著看不見的阿紫他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的樣子甚是值得玩味;

他看著蘭劍作弄著她的主人,還強詞奪理地跟虛竹解釋著豬肉白菜的餃子為何出家人也是能吃的,驚得虛竹佛號連連卻辯駁不過;

他看著室裡首次接觸純粹宋人式的春節,十分新奇,左一下右一下地問著,而眾人也是紛紛向他問詢契丹的年究竟如何過得,聊得十分歡暢;

他看著平日總有些刁鑽歹毒的阿紫,在此時興奮地到處亂跑,笑鬨著要去試飲屠蘇酒,卻不慎撞在門框上,扁著嘴動也不敢動;

他看著往日陰鬱的莊聚賢站在院角,此時背手轉著一束梅花似要送去給阿紫,但始終不敢行動,踟躇扭動間卻累得樹下的爆竹堆散落了一地;

他看著餘婆忙裡忙外,默默擺上各類節慶用品後搖頭歎息著幫眾人收尾,再扶正燈籠、貼穩春聯、收拾墨汁、勸走蘭劍、扶著阿紫坐下還要重新擺好爆竹,好似一家之主般為小輩們默默付出,雖是辛苦,眉眼間卻漾滿寵溺;

他更是看著自己的小阿朱,在招手喚他俯耳過去後,用告密般地口吻在他耳畔悄悄告訴他餃子中有一個被她包了一個銅板,然後趁自己失神間忽然伸手用麵粉將自己半邊麵頰染白,再笑著跑開,一副偷襲得手的樣子甚是可愛。

是夜,爆竹升空劈啪作響間,就連看不見具體情狀的阿紫也被這熱鬨地聲音所感染,無神地雙眼也難掩滿臉的興奮之意。

眾人圍坐院內談天說地,共同守歲,段譽給眾人講著春節的來曆及演變,也皆聽得津津有味。

正自推杯換盞間,那包了銅板的餃子給虛竹吃了出來,眾人哄鬨著以恭喜發財為由去討要紅包,虛竹便取了些寫剩的對聯紙為眾人包了許多紅包。蕭峰老實不客氣地上前不僅為自己要了一份,還為不好意思上前的室裡及遊坦之要了一份。

行至後半夜,熱鬨漸歇,三位兄弟坐在庭中又開始鬥酒。自打段譽不再作弊,他總是第一個到下的,此刻正趴在桌上紅著臉,卻仍舉著酒碗模模糊糊地說著要跟二位哥哥拚酒。虛竹醉意朦朧間,也不管段譽是否還聽得清,紅著臉對段譽說:“沒事三弟,今天你二哥我,幫你贏過大哥。”蕭峰則是笑看著二人,若他們停歇,自己便等他們稍作清醒,但若他們提起酒碗,便舉起酒碗碰上後一口吞下,也去不管對麵二人乾與未乾。

阿朱本是坐在眾位妹妹與餘婆之間,見遊坦之和室裡分散坐在角落,於是端起兩盤點心,先去送給遊坦之,見他毫不領情也不以為意,端起另一盤去送給室裡。

“謝謝阿朱姑娘。”室裡操著生澀地漢語向她鞠躬致謝,阿朱聽罷溫言道:“不用謝,看你坐了許久了,快吃點罷。”

室裡搖搖頭繼續道:“屬下不是謝謝姑娘的點心,是謝謝姑娘你。”初見之時室裡便喚阿朱為“王妃”,在阿朱的強烈要求下改口稱為“姑娘”,但尊敬之意並不稍減。

阿朱“哦”了一聲坐在了室裡對麵,道:“怎麼說?”阿朱同時揮手讓他也坐下,她隻知室裡是蕭峰隨侍在側的侍衛隊長,因對方漢語也並不甚好,加之沒什麼機會,時常見到他向蕭峰彙報遼國往來通信,卻未曾與其聊過其他。此時見他如此作答也甚感好奇,便坐下來待他詳述。

室裡待阿朱有如主母,又何敢坐下,站直欠身道:“大王在與姑娘重逢,有如草原上最驕傲地雄鷹找回了他的翅膀,能夠重新振翅翱翔,再無往日哀傷。所以請恕屬下直言,姑娘為何不儘快與大王成婚,反而還要拒婚呢?”

阿朱聽得一怔,頷首輕咬銀牙,思量許久後抬頭展顏對室裡一笑道:“室裡,謝謝你。”說罷拍了拍室裡的肩頭離開,留下室裡一個人獨自疑惑,不知是不是說錯話得罪了阿朱姑娘,可是她好像也沒生氣啊,宋人姑娘的心思真難懂。

眾人談談說說間十幾天恍惚而過,轉眼已至元宵節。這日晚飯前,阿朱來找蕭峰,看著笑意吟吟的蕭峰,一伸手捉住蕭峰的手掌輕輕晃著道:“蕭大哥,今晚你陪我出去過元宵好不好?”蕭峰點頭道:“求之不得。”

這河中府本就甚是熱鬨,因著元宵節也稱“燈節”,城中張燈結彩自是必備,更兼各種歌舞百戲、奇術異能間或上演,可蕭峰心裡隻有眼前拉著自己的阿朱,看著自己的大手被阿朱的小手拉住一晃一晃,心也隨著一蕩一蕩。

蕭峰跟著阿朱走街串巷,由著阿朱買來各種小吃後邊吃邊喂他,縱著阿朱逛各種小攤,把一個狼頭麵具扣在他臉上,還拍手咯咯笑個不停,而他見到一個兔子宮燈甚是可愛,也買回來拿給阿朱提著玩。

行至半夜,阿朱正一手提燈籠一手提著蕭峰,耍賴說腳疼走累了。蕭峰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正欲抱起,忽聽得身側遊人喧鬨說著要放燈,阿朱就纏著蕭峰說想上屋頂看燈,蕭峰便抱起她尋得一處視野絕佳的樓頂,距離人群不遠,又能俯瞰河中府中心最熱鬨的街道。

阿朱眼見街道上人頭攢動,一時還未有燈升起,便靠在蕭峰懷中,膩聲道:“蕭大哥,你知道元宵節又是什麼節嗎?”

“上元節?”蕭峰疑道。

“不對。”阿朱嘟著嘴搖搖頭。

“燈節?”蕭峰看看熱鬨的街道換了個名字來猜。

“不對啦,蕭大哥你以前從不過節的嗎?”阿朱略感無奈地脫離蕭峰的懷抱,背著他站在他身前,麵對那萬家燈火,略感嫌棄地問他。

蕭峰撓了撓頭道:“你大哥我幼時家貧,過節隻是略具意思。後來長大後,多半便是與幫眾兄弟喝酒過節,一群大男人自是沒什麼好說的。再後來,你不在後,我哪還有心思過節。”甩甩頭去除了話中的苦澀,複又溫言道:“所以阿朱你教教大哥,元宵節又是什麼節呢?”

阿朱提著燈籠,身體並未轉動,隻緩緩回頭,嬌嗔道:“傻大哥,是情人相會的節日啦。”說話間正值長街中千燈騰起,直衝天際。

蕭峰見阿朱逆著光持燈而立,這一回眸微笑被正自升騰的萬千天燈映襯得熠熠生輝,一雙星眸亮晶晶地泛著又是興奮又是溫柔的神色,與當年十分傾心於自己時的神色一模一樣,霎時隻覺她那比燈火還燦爛的笑容瞬間點燃了夜幕,也點燃了自己的心。這些蕭峰心下哪還有絲毫不明,暗罵自己一聲,心道:“我果然是個傻子,近日阿朱待我這般好,今日還拉著我遊城,分明早就在等我重提婚約,可我卻渾然未覺,竟如上次一般都要她戳破。嘿,真是該打!”

想到這裡忙上前一把攬住阿朱,直視她漆如點星的雙眸,認真地問道:“阿朱,我們重新訂立婚約可好?”阿朱雖心中早有了答案,但此刻被他問起卻仍敢慌亂,在他灼灼目視下,阿朱微微頷首“嗯”了一聲。這輕輕柔柔的一聲“嗯”落在蕭峰耳中,宛若神音仙樂一般,此刻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攬住阿朱的雙臂開始顫抖。

阿朱感受著他的心意,緩緩抬頭直視他飽含深情的雙眸,看他眼中映出點點燈火和自己,感覺甚是溫馨。恍惚間,阿朱隻覺得蕭峰眼中的自己越來越大,驀地鼻尖一熱,已是蹭到了他的鼻尖。蕭峰似是覺得有些孟浪了,卻怎舍得停止,隻輕輕蹭著她的鼻尖暫緩了俯身的動作。阿朱正欲閉上雙眼宛然相就,卻驀地聽得震耳欲聾地“咣”的一聲,隨即整條街都是一亮。

阿朱被嚇得渾身輕輕一抖,蕭峰也是被驚得緩緩放開了她的身體。阿朱眼見剛剛曖昧地氛圍已被破壞,心下好奇地她忙翻出蕭峰的懷抱跑到房簷前,蹲著去看街上究竟是什麼情況。蕭峰見狀無奈搖頭,卻也隻得跟上,坐在阿朱旁邊後拍去屋頂的雪也拉著她坐下,溫言道:“小心彆掉下去。”

阿朱抱著蕭峰的臂膀靠在他身邊放眼看去,見到怪聲來處是一個壯年敲擊著手中鐵器,揮舞出一片地金銀火樹,非是炮竹,卻更甚明亮,便指著那壯漢問蕭峰:“大哥,那是什麼呀?”蕭峰聽她去掉了對稱呼中的姓氏,隻留下親昵的“大哥”兩字,心下甚是開心,伸手揉了揉阿朱的腦袋道:“那個叫打鐵花,你看到的那片亮光都是燒熱地鐵汁打出來的。”

“哇,能打出這麼一大片,那他們的功力必然很厲害罷”說著阿朱被深夜刺骨地寒風一吹,說道後半句聲音已是有些微微顫抖。蕭峰心下憐惜,一邊去解自己的鬥篷邊道:“他們多半沒有武功,靠的是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