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下頓時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轟烈的笑聲。
邱琳在一旁跟其他老師笑的直不起腰；徐勇強坐在最角落打字哄老婆，被突如其來的鬨轟聲嚇一跳，他抬頭瞅去，眉毛從舒展到緊擰，嘴巴微張，一臉難儘地望著台上。
任嘉仵勾蘭花指，踮腳尖，夾著聲兒唱。他覺得光這樣不行，凸顯不出作為男性該有的魅力，於是衝場下秀起了肌肉。
然後，他對著靠後座排的邊邊方向拋了個媚眼。
等他唱完，廳內已經炸成鍋了。
任嘉仵回到座位，瞿裴言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姿態。他背過身，以表自己與這人素不相識。剛要開口和楊故嘮家常，任嘉仵一張大臉湊到他們中間。
“同桌，我唱得牛逼嗎？”
瞿裴言不想打擊人自信心，擠著眼向楊故尋求援助。楊故知道他什麼意思，但不想當中間商，就衝他挑了個眉，把腦袋轉彆處去了。
“......”
瞿裴言滾動喉結，盯著麵前冒星星還睜賊大的眼珠子，說：“你好惡心啊。”
本以為他要不樂意，來出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戲碼，結果聽見這人問：“那我是不是惡心得超牛逼？”
楊故在旁邊掩住唇，肩胛骨聳踴。瞿裴言咬牙：“是，超牛逼的。”說完起身扣住他的肩，霍地將其塞回原位。
主持人致結束語，負責管理的學生開始清理場地，其餘人則跟隨著老師的安排離開學校。
瞿裴言雙手交叉抓肘背在腦後站停車場對麵。昨天作業還沒動筆，他懶得拖到雙休日，決定今晚通宵苦肝。
去的時候暖和，現在溫度又降下來。自行車開動時帶著風，刮在耳邊隆隆作響。脖頸吹久了有些冷，瞿裴言提了提衣領，把手縮進了口袋。
在外麵兜了幾圈，吃好晚飯，回到家洗完手，瞿裴言就溜進房間捎上鎖，翻開今日作業。
語文簡單，放第一個寫；曆史跟化學還行，放語文後麵；再往後是數學、地理和政治；最後再弄英語，搞定。瞿裴言在草稿紙上一一羅列完拿透明膠帶粘牆上，鼓足乾勁開工。
這乾勁沒持續五分鐘，他碰到個不會念的詞去百度查，被一則“狗狗不能吃什麼？”的貼吧所吸引，點進去翻了一會兒想起自己是為了來查生詞的，便退出了。
下一秒，他又點進了標題為“這幅圖裡有幾張臉”的心理測試，測下來說他智力超乎常人。他啃指甲暗喜，突然想起化學試卷寫一半，又把手機扔旁邊繼續寫了。
沒過三分鐘，他開始刷起了微信視頻號。
刷到個電影解說，共情狠了，眼淚鼻涕糊滿臉。敲門聲突然響起，他腫著眼去開門。
一打開，飄來股香味。瞿裴言低頭一瞅，楊故手裡端了碗牛奶站著，他趕緊側開身讓人進來。楊故把牛奶放上桌時掃了眼這人桌麵，失笑道：“怎麼寫個作業還把臉寫花了。”
瞿裴言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囧樣兒，他胡亂抹把臉，吸了吸鼻子：“才沒有。”
楊故微笑著看他：“寫作業開小差？”
心事被一語道破，瞿裴言麵色更難看了，試圖抵賴：“我沒。”
楊故也不多說，抽了張紙給人擦臉：“刷到什麼感人視頻了？”
“都跟你說了沒有。”瞿裴言偏開視線躲他。
楊故：“那好吧。”
“...就。”人喉結滾了滾，“就一隻小貓跟主人相依為命十幾年，有次主人晾衣服忘了關窗，然後小貓貪玩，墜樓去世了的電影。”
楊故動作一停，隨後另一隻伸人頭頂上捋了捋，說：“小貓會在彆的地方陪他的。”
瞿裴言悶悶“嗯”一聲，隨後正回視線：“我今晚得把作業全寫了，可能熬很晚，你趕緊去睡覺。”
“好。”楊故擼他頭，“也彆太晚，當心第二天頭疼。”
“知道了。”瞿裴言應聲，等人出去合上門後重新坐回木椅寫作業。
弄完數學，他伸懶腰瞥眼掛鐘，零點不到。他喘口氣剛要拿筆，手機“嗡”震了一下。他點開，聊天顯示：任嘉仵［?未應答］。
瞿裴言帶著疑惑撥回去，對麵秒接。任嘉仵裹在被窩裡壓著嗓出聲：“同桌。”
瞿裴言：“有何貴乾？”
任嘉仵“嘖”一聲，繼續講：“你後天有空嗎？”
“你要乾嘛就直說。”
“嗐。”任嘉仵撓撓頭，“嘿嘿”笑了兩聲，“就想問你後天方不方便出來玩兒。”
“去哪？”
“遊樂園。”
瞿裴言暗忖幾秒，道：“可以。”
任嘉仵嘴裡剛冒出來句“yes”，就聽見電話另頭的人又說了聲很輕的“吧。”
“誒你！”任嘉仵沒控製住嗓門，聽見門外響起腳步聲又縮回去，拿氣音問，“你他媽到底能不能出來？”
瞿裴言邊笑邊應：“能能能。”
“OK。”任嘉仵點開購票軟件，“那我多弄幾張票，小楠和敏姐他們已經提前約好了，你到時候問問學霸去不去，去的話一道，反正票肯定夠。”
“行行。”瞿裴言敷衍答應，“那玩的事就包你身上了，任大爺。”
“還有彆的事嗎？沒有掛了。”
任嘉仵：“沒有了！”
電話掛斷，人把鎖屏鍵摁滅合眸小憩，突然反應過來作業的事，又馬不停蹄撈起筆開始肝。
專心搞了一小時多的地政，他抬頭看鐘，一點五十。他做了口深呼吸，接著最後寫英語。
十分鐘後，他玩起了煮飯小遊戲。
劃動屏幕的時候，腦中兀然閃過一個想法。他按左上角的退出鍵，點開搜索欄輸入“如何看手相”五字。
津津有味地學習了半小時，他歘從椅子上彈起，小碎步跑向客廳。來到門前，本想離近些聽聽裡頭動靜，耳朵抵上去卻發現門隻是微掩著。他用手指頂開條縫，屋內竟還亮著光。
他一下推開。楊故戴著金絲眼鏡，穿莫蘭迪灰絨毛睡衣，此時正曲腿坐在床上單手捧著書，另隻手攢著筆在寫字。
床上的人聞見動靜抬眸，看見人過來怔了幾秒，隨後兩人同時道：
“你怎麼還沒睡？”
“作業寫完了？”
“......沒。”瞿裴言啞然。楊故拍被示意人進來，瞿裴言踱到床沿“咚”地一坐。楊故把筆放到床頭櫃上，問：“有什麼事？”
瞿裴言不說話，指指他的手。楊故沒太懂：“要我手？”
瞿裴言點點頭，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跟前端詳。楊故一頭霧水地獻出自己的左手，人現在太專注了，他不忍心出聲打擾。
良久，瞿裴言“嘶”一聲，抬起頭，似乎思考完了。楊故沒忍住，問他到底在乾嘛，他蹙著眉，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哥。”
楊故心頭一緊：“怎麼了？”
人一臉認真“你感情線好順啊。”
空氣仿佛凝固了，楊故哭笑不得：“你大半夜進我屋就為了給我看手相來的？”
瞿裴言耳根刷紅：“...我有空啊！”他撒掉人的手，倏地站起背過身捂臉。楊故安靜下來，盯著那背影看了會，隨後抿了抿唇，偏過頭沉聲說：“不早了，先睡吧，作業起來再寫。”
瞿裴言輕“嗯”一聲就小碎步跑出去了，剛出去沒多久又返回來幫人合好門。楊故看著他來回，不自覺地把被子攢緊，後又鬆開，欠身往上挪了挪，摸起筆繼續寫了。
周日，瞿裴言被電話吵醒，他動了動眼皮，翻了個身繼續睡。
第二次響起，瞿裴言在被下拱了拱，又睡著了。
終於在第五次電話襲擊下，他摸過手機按了接通。
電話中傳出熟悉的咋呼聲：“怎麼給你打這麼多都不接啊？你不會還沒起吧？”
瞿裴言懶懶道：“剛醒。”接著補充，“被某位大爺吵醒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隨後繼續：“您沒忘今天的事兒吧？”
“不是說去遊樂園麼？”
“您記得就好。”任嘉仵嘴角抽動，“那您看看現在幾點了？”
瞿裴言一驚，頂著頭雞窩坐起，眯眼看掛鐘，時針指在數字13。
“我靠，我鬨鐘沒響！”他一下子從床上蹦起，揣著手機跑到浴室，火速洗臉刷牙，刷著刷著突然想起還有個人窩臥室裡，又趿著拖鞋跑出去拍門：“哥！”
楊故睡眼惺忪地打開門，被瞿裴言一把拽出來：“快快快來不及了！”
楊故一臉懵：“嗯？”
“遲到了！”
楊故空白的腦中隱約浮現出昨天的情景：這人興衝衝拉著他的胳膊，說和朋友約著去遊樂園還要薅上他的事。
隨後洗手間內場麵一度混亂。
任嘉仵聽著電話裡乒鈴乓啷跟拆牆似的動靜，他連忙道：“慢點慢點，不急。”他坐在麥當勞裡的高腳凳上，拿薯條沾旁邊李小楠盤中的番茄醬，邊啃邊說，“午飯給你倆打包好了。”
兩人下了車一路奔到麥當勞店門前，任嘉仵看這倆氣喘籲籲地趕忙拿水，瞿裴言接過喝了一大口，稍稍緩過勁後說了聲抱歉。
“嗐。”任嘉仵擺擺手，把漢堡盒子塞他倆手裡，“多大點事兒啊兄弟。”瞿裴言正要感動，人繼續說，“也就遲到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無奈，他倆現在理虧，嘮了幾句便檢票入場了。
遊樂園內人頭湧湧，很多是大人牽著小孩玩的，遊樂設施被陽光照得發亮。任嘉仵拉住李小楠就往前衝；劉敏跟她的小姐妹在玩偶店那拍照；瞿裴言和楊故走在最後。
任嘉仵急刹車，李小楠差點大鵬展翅飛出去。劉敏正巧拍完照過來，他激動地指著左邊：“我要玩激流勇進！”
李小楠不敢出聲。劉敏捋了捋劉海，雙手環胸，無情道：“不。”
人不甘心，又指向前麵：“我要坐過山車！”
劉敏擺擺食指：“no。”
他又往右邊指：“我要玩大擺——”
這回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敏遏製。她一字一頓道：“不、玩。”
“啊——”任嘉仵開始撒潑，圍著兩人繞圈，“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玩——”
“求求你們了陪我玩嘛——好不好好不好——”
許是被人惹煩了，劉敏一把擒住他胳膊：“啊行行行玩，玩，陪你玩行了吧？”
任嘉仵歡呼：“好耶！”
他嗨勁兒十足，沒發現李小楠在一旁瑟瑟發抖。劉敏眼尖，悄悄頂了下他肩膀，小聲說：“你要是太害怕，就在底下休息。”
李小楠連連搖頭，說不要緊，劉敏也不逼他，轉身問小姐妹：“清清，你上去嗎？”
溫逸清搖搖頭，拎過人手中的帆布袋：“不啦，你們去吧，我正好到旁邊遊船看看。”
“好。”劉敏點頭，任嘉仵在前麵喊：“小楠！敏姐！快過來！”
“那我先過去了溫寶。”
“去吧去吧，待會下來給你們帶小蛋糕吃。”溫逸清比wink，把她推到任嘉仵身邊，轉頭去小賣部了。
剛排上隊，任嘉仵自信滿滿朝人拍胸脯道：“敏姐，你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你？”劉敏纖眉微蹙，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隨後翻了個白眼。
瞿裴言和楊故漫無目的地閒逛，逛久了，楊故低頭問人：“累不累？”
“還好。”瞿裴言揣著兜，環視四周，“就有點無聊。”
楊故不吱聲了，繼續陪人晃悠。許多小朋友追著氣球跑，有在沙坑那兒捉迷藏堆沙堡的，家長有的要麼攙著，有的要麼坐一邊閒聊。陽光灑落，歡聲笑語遍處回蕩。瞿裴言望著眼前的景象莫名有些出神，直到被楊故拍肩才略略收回意識。
“怎麼不走了？”楊故輕聲問他。瞿裴言搖搖頭，拉上楊故的衣角繼續往前走。
忽地，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前方的七彩摩天輪。
楊故會意，眉梢輕挑，問：“想坐？”
人“嗯”一聲，楊故便牽起他的手過去了。
“敏姐。”任嘉仵縮在李小楠背後拿手指指旁邊護欄，“我們現在反悔然後鑽出去，還來得及嗎？”
劉敏學習巫婆笑：“來不及。”隊伍馬上排到他們，她把這隻烏龜拎起來，“你今天說什麼都得給我上去坐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擺錘上慘叫聲連連，任嘉仵抱著安全杆嘶吼，“媽媽！我要回家！啊———！”
“二位這裡進就可以了。”工作人員指引兄弟二人來到摩天輪艙門口，瞿裴言率先鑽進座艙，楊故其後。等兩人坐穩，工作人員幫忙關門，待其他遊客也紛紛進艙，啟動開關。
瞿裴言坐不老實，扒著杆湊到窗口鳥瞰，整座樂園的風景被一覽無餘。隨著摩天輪慢慢往上轉，底下的人頭從一開始的正常大小變成芝麻豆。
楊故曲起指節，盯著人後腦勺看了會，隨後偏過頭把手肘抵杆上拖住腦袋怔神兒。
“誒，哥。”瞿裴言沒轉頭，拍了拍人手臂，“你看那。”
楊故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隨聲看去，沒看到什麼特彆的東西，他問：“怎麼了？”
瞿裴言朝下指：“你看底下那棟房。”
“房？”
“對。”
他目光鎖定，一棟粉配綠的小洋房，沒什麼稀奇的，他納悶道：“這房子怎麼了？”
瞿裴言：“這房子長得好像房子。”
“……”
他們從摩天輪上下來後，突然意識到另外四個人不見了，瞿裴言邊走邊摸出手機要打電話，撥到一半隱約聽見側邊樹叢裡的嘔吐聲。
任嘉仵從下來後就抱著樹乾哇哇亂吐，其他三人在旁邊給他遞水拍背，劉敏邊拍他背邊責備：“讓你口嗨，現在難受了吧？”
“我才沒——嘔。”任嘉仵嘴硬，瞿裴言走過來問：“你們這是玩啥了啊？”
“就他。”劉敏指人，“前麵拉著我跟小楠要玩大擺錘，我倆拗不過就去了，說讓我彆怕結果自己先慫了。”
任嘉仵：“我沒慫！嘔——”
“得了任爺，消停點吧。”瞿裴言從背包裡拿出罐話梅遞過去，“諾，含兩片。”
“謝謝兄弟，我愛你。”任嘉仵扶著樹撐直腰，抖出來五片塞嘴裡嚼。
傍晚，眾人逛出園區，各自揮手道彆。瞿裴言和楊故剛走開一小段路，突然被叫住。
“同學！”兩人同時回頭，溫逸清抱著個粉色袋子跑來。楊故趕緊上前扶人，等溫逸清停穩後，把手中的袋子遞給他們。
“前麵忘記給你們了，呐。”溫逸清朝袋子裡指了指，“裡麵是小蛋糕，兩個口味不一樣，一個藍莓的一個香草的，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兩人明顯有些受寵若驚，瞿裴言先反應過來：“喜歡的，謝謝溫同學。”
“嗯！”溫逸清點點頭，露出酒窩，“那我先走啦！再見。”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沒怎麼收到過女孩子的好意，兩人一瞬間有些茫乎，隨後楊故抱過袋子牽著人手走了。
街邊路燈漫散昏黃的光，這個點沒什麼人，兩人一路手拉手牽到小區外，忽然聽見角落傳出奇怪的動靜。瞿裴言腦子一抽，抽出手就往街角衝去，楊故跟在後麵追，場麵像極了爾康快馬加鞭追紫薇的模樣。
見人停在街角處不動了，楊故趕緊跑過去。瞿裴言正呆楞地望著眼前景象，楊故喘口氣，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垃圾桶旁，兩條小土狗，纏在一塊兒打架。
兩人一起愣在原地。半晌，楊故很輕地說了句話，瞿裴言專注看狗沒聽清：“啥？”
“我說。”楊故模仿他認真時的語氣，說：“下麵的那條狗跟你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