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找房子以外，林平還要谘詢法律顧問。他在健身房附近看了一室一廳的單間，最便宜也要八百，這邊請律師也要花錢。說來慚愧，他的積蓄真就全壓那套房上了，就沒算過自己要是病了有點急事了用錢怎麼辦。他最好是在兩者之間選擇更為緊迫的那件事來處理。

林平同事建議他晚上睡健身房，將就一陣而已，隻要老板不發話，不過行個方便的事。林平考慮一番，覺得可行。落魄當前，林平想起韓元就的時間都轉移到了晚上。他得承認他是上了頭，買房的時候不寫自己的名字。他甚至一廂情願地想，這房是他給韓元就下的聘，誰知道人家都沒把他當回事呢。

可憎。林平睡在辦公室，折疊桌虛虛的承著他，叫他較少動彈。他有一米八，睡時腳垂在床外，寧可這樣也不願意蜷縮。

手機震兩下，林平從枕頭下摸出來，看到陌生號碼的來信：去哪了？他騰然坐起，沒來由的，覺得這就是竇利鈞的號。算算差不多也快一個星期了，該回來了。林平扣飭手機，準備回，電話就過來了。

他接起，喂了一聲。

那端聲音顯得低，失真的傳到林平耳朵裡，問：“在哪？”像被盤查。林平解釋道：“在健身房。”

“回來。”機械的傳聲筒叫他口吻聽上去格外生硬，短暫的停頓後，他又道：“還是我去接你？”

林平捏了捏膝上堆疊的被子，語速有些慢，“不用麻煩你，我這兩天都睡健身房，抽時間把鑰匙還給你。添麻煩了。”

又是一段停頓，林平被他的沉默渲地尷尬起來，想掛斷電話，又想是不是應該再說句什麼。就在林平猶豫的檔口，他開口道：“勞駕。我沒帶鑰匙。”

林平被韓元就趕出來的時候車也沒開，這幾天通勤都是趕地鐵公交，他要給竇利鈞送鑰匙，隻能等末班公交車。竇利鈞並未催促他，他坐在公交車倒數第二排，瞥到窗外霓虹燈在玻璃上灑下的幻影，像一團雜糅的信號。

竇利鈞站在家門口，林平到時他似乎在發呆，開合的電梯門緩慢裁出他的側影，挺括西服襯得他背是薄的，脊梁筆直，就這麼立著。林平進小區時跑了幾步，怕他等著急，這會兒出電梯臉還紅著，氣息不穩道：“抱歉，來晚了。”

竇利鈞見到林平，同方才發呆時不同，人一下子斂起，林平再看他那雙眼睛時就感到了疏離。他不接鑰匙，林平討好型人格作祟，上前開門，口中念著：“你回來的挺快，這幾天家裡我都沒動，有點兒零碎的想等還你鑰匙的時候順便帶走。”

說話間竇利鈞撳開燈，林平站定，不知不覺被他在後麵‘裹挾’進屋。白熾燈刺眼的光曝在林平身上，待適應後，轉身。驚覺竇利鈞就在他身後，差點撞上。

“我把東西拿了就回去。”林平退後，把鑰匙放在置物櫃的收納盤裡。竇利鈞不做聲，林平去臥室拿行李，他在客廳拉開冰箱，開了罐啤酒，覷到冰箱裡原封不動的樣兒，黢黑黢黑的眼珠就定在最上麵一格。

林平路過客廳跟他說再見，他啟唇道：“搬到健身房然後再搬家？”

他說話直來直去，乍一聽很不客氣，林平同他接觸的少，有點不太會跟他相處。支吾兩聲，也就算了。隻聽他又道：“還是你要他看見你跟他分手後可憐的，無家可歸呢。”

他此話一出，林平積壓了許久的怨氣一下上來了，不是對他，而是不服氣。憑什麼韓元就跟自己分手了還能瀟灑快活，憑什麼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林平胸腔起伏間驀地發現，在這段感情裡，他們逐漸成為了怨偶。緊跟著，手上一輕。林平抬頭，看見竇利鈞接過他的行李，擱在桌上，方桌上的果盤裡還放著竇利鈞出差時留下的蘋果，蟲蛀的小洞開始發黑。時間真可怕。

“住著吧。”竇利鈞這句話說得很輕，等林平反應過來，隻來得及對上他邊走邊扯領結的後影。一個叫林平捉摸不透的人。韓元就的朋友都愛玩，聲色犬馬，真正的公子哥兒沒幾個，但竇利鈞似乎也不算。林平很少在韓元就的局上碰見他，酒吧會所，那些燈紅酒綠，不過仰仗著年華還能虛度，找些樂子罷了。林平從沒有公開對韓元就指出他的不求上進，就像韓元就也是在最後一刻才痛斥林平的無趣，他們終究在忍讓中走到了儘頭。

林平坐在沙發上，他最近總愛回想，妄圖捋清是從哪件事開始錯的，事實是他無從判斷。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回那套房子。這不叫沒骨氣，林平現實的想，他需要那套房，他更需要韓元就帶著情人從他的房子裡滾出去。

隔天林平還是沒有碰上竇利鈞，他似乎上班很早，林平暫且不提要搬出去的事，而是把錢攢到一處去，請律師。林平對這種事情一竅不通，人家解釋了很久，他連除名都挨不著邊兒，上麵根本沒有他的名字，但林平付了首付，貸款也在他名下，為了低成本，建議要韓元就把房子賣給他。

林平喪氣的想，韓元就肯賣他才怪。不然就是索賠了。

他借著健身房的打印機打印了條款，在臥室裡翻來覆去的看。他看東西習慣窩著肚子，所以蹲在床邊，把那些翻出折痕的A4紙平鋪在床，細細的看。

他沒關門，竇利鈞敲他房門那會兒，他正看的認真，扭頭見著人，下意識地把文件收起，慌亂的樣子正正是此地無銀。畢竟竇利鈞跟韓元就兩人交好，這種事給竇利鈞知道了不好。竇利鈞站在門外，看他手忙腳亂的收拾，嘩嘩的紙聲切割著緊繃的空氣，像怎麼藏也藏不好秘密。

林平訕訕，乾巴巴道：“你回來了。”

竇利鈞挑眉，這話太像妻子問候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