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你不是最擅長討好彆人嗎?……(1 / 1)

天低雲暗,大成殿前北風颯颯,寒意不止。

程昭身上的棉袍子浸了水,她又跪坐在冷硬的石板上,寒意從四麵八方侵入骨髓,身體本就不適的程昭渾身戰栗不止。

忽地,她聽見“叮啷”般清脆的環佩相撞聲,程昭蒼白的唇勾起一抹清淺的笑。

她抬頭對沈元榮笑道:“沈公子,你也看不出來這是什麼嗎?”

沈元榮自詡自己飽讀聖賢書,向來自視甚高,就算程昭是激將法,他也不怕。

是以,他向秦知遠道:“秦兄,可否拿來一看?”

秦知遠剜了沈元榮一眼,他沒料到沈元榮居然背後給程昭使絆子,此時他對沈元榮不耐極了,直接將東西塞到沈元榮手裡。

正當沈元榮仔細辨認紙上墨跡的時候,他麵前的程昭忽然伸出手臂舉過頭頂晃了晃:“小侯爺,我在這呢。”

程昭這一聲如石破天驚,在場眾人俱是一驚,後背滲出冷汗來。

沈元榮吞了口口水,他顫巍巍地回頭,一個頎長的身形正立在眾人身後,那人歪頭瞧著眾人笑道:“好生熱鬨呀。”

是小侯爺!

沈元榮不知小侯爺是何意,他粗喘了兩口氣才戰戰兢兢道:“見過小侯爺。”

眾人也反應過來,跟著沈元榮行禮,給小侯爺讓出一條路來。

如此謝管吟便一眼瞧見了坐在石板上的程昭,她頭發淩亂,身上的袍子沾了水,渾身打顫,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謝管吟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程琅,他一步步走來,如同踩著亂瓊碎玉一般,每一步都微顫,顫到程昭心尖。

程昭笑:“小侯爺,早上好。”

謝管吟挑眉:“你在做什麼?”

程昭忽然麵向沈元榮,指著他手中的浸濕了的紙張道:“沈兄正問我這些是什麼呢?”

沈元榮隻當程昭懦弱怕事,有心幫他們掩蓋,他忙點頭應和:“是是是,我們正在與程兄探討呢。”

謝管吟難得十分配合:“那是什麼?”

程昭一副哀婉歎息的模樣:“是小侯爺的策論呀。”

正弓腰行禮的沈元榮渾身一哆嗦,小侯爺?怎會與小侯爺有關?

他手中的這幾張紙一下子變得重逾千斤,他再也握不住了,紛紛揚揚全都掉落在地上。

沈元榮雙腿一哆嗦,雙膝即刻著地,他道:“小侯爺,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動您的東西呀。”

程昭!程昭害我!

程昭就是在害他,她看得清楚秦知遠不過是一個冤大頭,沈元榮才是那個為難自己的罪魁禍首。

她聽到了小侯爺的腳步聲,故意激將沈元榮,讓他接過這個燙手山芋。

他們瞧不上程昭麵對小侯爺時的奴顏婢膝,但沈元榮如今比她好不到哪裡,真夠諷刺的。

程昭不是沒想過與對方和平相處,隻是若他一開始就存了偏見,任她再怎麼口燦蓮花也不會得對方半分青睞。

謝管吟眯著眼走到程昭麵前,看著跌坐著的程昭,居高臨下地問:“你不是最擅長討好彆人嗎?怎麼把自己搞得這樣?”

討好彆人?程昭來到盛京之後也隻討好過謝管吟一人。

程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歪著頭笑著問謝管吟:“小侯爺被我討好到了嗎?”

“閉嘴。”謝管吟看著她狼狽又帶笑的模樣,覺得刺眼極了。

沈元榮咬緊牙關道:“小侯爺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這麼簡單......”

怎麼程昭討好人的時候就那麼坦然自若,一點也不惹人厭煩,謝管吟看見沈元榮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就覺得心煩:“長話短說。”

“就是您看到的這樣了,他們把您的策論澆濕了,不能再用。”程昭牙關打顫。

程昭很聰明,她沒說自己如何被苛待,開口便提策論的事。

“再說,可不是隨便誰我都會去討好的。”她又轉過頭看向謝管吟:“小侯爺自是一個例外。”

謝管吟的視線與程昭的目光觸了一下,便迅速垂眸避過,他冷哼:“你想的倒是挺美。”

謝管吟道:“起來。”

程昭:“啊?”

沒等程昭反應過來,她麵前掠過一道涼風,隻見謝管吟扭身橫腿,他的腳擦過程昭的鼻尖踹向沈元榮。

沈元榮被踹飛好幾丈遠,頭直愣愣地摔在青石板上,他捂著自己的頭哀嚎起來。

程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侯爺那聲“起來”是在提醒她,若不是她躲得快,定然也會連帶著被謝管吟踢飛。

小侯爺這個殺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程昭不是個傻子,被無端欺淩她也不會默默受著,她來的路上便瞧見了方書牧方夫子。

程昭估摸著以方夫子的腳力,這個時刻大約差不多行至大成殿了。

她一直沒還手,就是想著借力打力,他們不是要人證嗎?方夫子為人嚴苛公正,是最好的人證。

方夫子,方文衍,字書牧,年僅二十便中了舉人,隻等今年八月的秋闈登科及第。

他素日裡規矩最多,也最守規矩,是最好的人證。

這便是程昭一開始的打算。畢竟小侯爺這人喜好難以捉摸,行事更是難以預測,借他的力是程昭的臨時起意,卻不想竟有這種效果。

瞧著謝管吟乾脆利落的動作,程昭心中隻覺得......

隻覺得暢快極了!

她此刻熱血都有些翻湧上來。

程昭一向將所有事窩在心裡,行事迂回綿長,但小侯爺卻截然不同,他行事風格戳得程昭心尖直顫,仿佛她此時是一個真正的少年。

謝管吟自然知道程昭和沈元榮之間的齷齪沒有那麼簡單,個中緣由什麼的他沒心情管。

沈元榮讓他心中不朗利,還非要在他麵前礙眼,他不挨揍誰挨揍?

至於他的策論,謝管吟轉頭看向程昭,程昭用手撐著地麵搖晃著起了身,她道:“我寫。”

她倒是個識時務的。

既如此,謝管吟便滿意地轉身,打著嗬欠徑直走向丙字堂

場上十幾位學子以及一眾仆人,都被小侯爺突然的慍怒嚇亂了陣腳。

借著小侯爺的東風,程昭繞到秦知遠身後對準他的屁股狠狠給了他一腳,而後又迅速扭身擠到人群後麵。

程昭這一腳沒有收力,本就瘸著一條腿地秦知遠冷不丁地被踢了一腳,猛地摔在地上。

秦知遠怒了,小侯爺又不在這,除了小侯爺竟然還有人敢對他動手。

定然是沈元榮那個陰暗狡詐的!

秦知遠指揮著仆人將自己扶起來,直接撲向沈元榮,兩撥人開始廝打起來,混亂極了。

程昭穿梭其中,到處搗亂攪混煽風點火,踢一腳這個,打一掌那個,在場的所有學子以及他們的仆人全都撕扯起來。

而程昭功成身退,她病得頭腦昏昏,但仍未忘記從混亂的眾人中撈出一個手足無措的學子。

程昭認得那人——陳廣孝,他年過而立,額間已生諸多華發,在一眾十幾歲的少年裡很打眼。

這人對程昭並無惡意,所以程昭拉了他一把。

陳廣孝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他對程昭拱手道:“多謝程兄相助。”

程昭拱手還禮,她欲有所言。

方書牧已然趕到大成殿外,差點被相鬥的人群中扔出的硯台砸到,一張俊臉氣得通紅。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謝管吟聽見方書牧的聲音,他側頭看向窗外的程昭,程昭躲在眾人後麵,正嘴角憋著笑。

她分明是早算好了方書牧要來,這場爭端她是決計不會無端吃虧的,倒是他小瞧她了。

文人打起架來,也都是抓衣服扯頭發,手腳並用,熱鬨極了。

秦知遠雖然通武術,但他瘸著一條腿實在發揮不出來,臉上也掛了好幾道血痕。

殿前眾人聽到方書牧的嗬斥,方才冷靜下來,鬆開自己扯著彼此頭發衣服的手。

沈元榮反應最快,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惡人先告狀:“夫子,是......是程昭!”

話到嘴邊他沒敢說出小侯爺的名字,隻道是程昭。

沈元榮臉腫得像豬頭,衣服也被撓破了,方書牧輕咳了聲:“你是?”

沈元榮坐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夫子,學生沈元榮啊。”

方書牧無奈扶額:“你先起來,程昭在何處?”

沈元榮起來,他根本起不來,兩個仆人架著他才勉強站起來,雙腳離地。

程昭也不再躲,她走到方書牧麵前,彆的都沒說先是規規矩矩地見了個禮:“學生程昭見過夫子。”

抬眸一瞬本來笑盈盈的眸子變得通紅,程昭此時高熱已起,身體愈發滾燙起來,不用偽裝便是一副委屈模樣。

方書牧本就不信程昭是一個會惹事的人,又瞧著程昭這副渾身濕透,發絲淩亂的慘樣,此時心中的那杆秤更是瞬間偏移。

眼眶通紅自然是程昭在做戲,這些東西見得多了,她便也會了。

程昭一邊做戲餘光打量著四下的反應,以便自己能夠最快的做出應對的策略,保全自身。

她冷不丁的與窗邊謝管吟的目光觸了一下,謝管吟見她望過來,衝她挑眉一笑。

小侯爺怎麼在看她!他這個角度應當將她的小動作都儘收了眼底,他知道她在做戲!

程昭迅速收回視線,臉皮登時漲得通紅,但還好她臉頰本就兩坨緋紅,眾人瞧不出來她的異樣。

沈元榮見程昭占了先機,他心道大事不妙,立刻開口道:“夫子,是程昭煽風點火才致使這等慘景!”

不得不說,他誤打誤撞地說對了。

程昭欲開口替自己辯駁,臉上掛著血痕的秦知遠突然站出來,他道:“不是程昭,是沈元榮!”

沈元榮:……?

程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