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貞從不認為,像她這樣冷淡的性子,有朝一日也會動起了情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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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或許對於普通人家的子女而言,是幸福的、是美好的...
可是對於帝王家..情,不過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字眼,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情...
她不否認,這世上詠情的詩歌千千萬萬,或是浪漫的、或是悲傷的...
總會有那麼一兩篇也能讓她心生好奇、也會讓她滿腹憧憬...
可是隨著涉世的逐步加深,她發現這些關於情愛的佳作,無非就是一種控製人心的工具罷了...
或喜或悲、或生或死,人人都想成為詩篇中的女主,被人愛、被人疼...
而後獨自編織著幻想、穿上那大紅的喜服,最後、心甘情願地淪為生育的器物...
也許、偶會有幸運的人,也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可一輩子那麼長,又有誰能保證、人的心..會永遠不變?...
就像父皇,年輕時曾一無所有、遭人冷眼,可卻有一個女子願意委身於他,心甘情願地助他施展才華、輔他登頂...可到頭來,父皇還是將其打入了冷宮...
母後也一樣,父皇雖然給了母後至高無上的尊位,也口口聲聲地表著與母後的深情...
可她卻從未見過父皇的後宮裡,少納過一個女子...
當母後在病榻中飽受折磨之時,父皇卻在與各色貌美的新晉伴婦夜夜作樂,難道這就是深情?
所以在她的認知裡,情愛..是虛渺的,是為這世間所有的癡男怨女、所編造的巨大謊言...
更是她這一生之中,不想向往、也不必擁有的東西...
正因看透了這一點,她才能遊刃有餘地遊走於前朝與後宮之間...
借著她的這副好皮囊將獵物玩弄於鼓掌,從而達到她想要達到的目的...
直到她,遇見這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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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特彆的、是神秘的...
她從未對哪個男子,有過如此重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理...
年紀輕輕,卻能身懷著一身不符合年資的高超醫術...
遭人摑罵,卻還能忍辱相救...
明明是一個俊朗不凡的人物,卻要刻意打扮成乞兒的樣子...
那雙亮晶的眼中,似總是隱含著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悲傷,仿佛隨時都要脫離...
每每見此..葉貞的心裡、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心痛...
她自問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也不是一個心善的人,她可以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包括利用她自己的清譽和婚姻...
可是偏偏對他..心狠不起、
那日自冷宮探完呂氏後,錦蘭以為她是因十五皇子之死、而對父皇有愧,實則不然...
她口中所言的過分,是於星辰...
她心悔..亦心愧、
她怕如果有一天、星辰知道了真相,還會不會、再如那日一般,抱著她哄她...
他會不會也如呂氏一般、惡狠狠地罵她是個蛇蠍的毒婦...
終於,她一點一點推散了心裡的高牆,也亦步亦趨地踏入了情網...
明知她二人之間無甚可能,但還是會懷揣著心思,期待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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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人就這樣的來了...
在她最無助脆弱的時候,把她抱在了懷裡,縱馬奔馳...
一如既往的溫暖,一如既往的安心...
即便她是在昏沉之中,也感動、也歡喜...也徹底地看清了她自己的這顆心...
但令她失望的是,這傻人、竟在她清醒之後,又開始躲起了她...
難道是她葉貞會錯了意?
還是這人的心裡..早就已經住進了那個叫做素素的女子?
可昨夜在黑暗之中,這人又是分明對她動了情...
她沒有拒絕,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一刻、她連女子該有的矜持都放下了,他還想要她怎樣?
竟克製到如此的地步,到底是為何??
...
關恕此時又把臉塗得黢黑,她邊趕著前麵的騾子、邊感受著身後的兩道冷光,她知葉貞此時正掀了簾子、在看著她...
“公主,風寒還沒好,小心再加重...”
“你就這麼關心本宮的死活?!”
關恕抿了抿嘴、“全天下的子民、都在記掛著公主的安危,微臣自然也是...”
聽不見葉貞的回話,隻能感受到身後的兩道目光、越來越冷...
棉簾的一角突甩到了關恕的後背上,讓她條件反射地向上竄了一下...
輕歎著回身,將棉簾重新掖好...而後仰起頭又呼出了幾口白氣...
果然、她又把公主給惹生氣了...
上回是在永康宮裡擒了人家,這回又是趁著人家燒熱未退、頭腦混沌之際,想要輕薄人家...
想必公主在心裡,早就已經把她給罵了無數遍了...
什麼趁人之危的登徒子、什麼人麵獸心的偽君子...
隻不過是公主的教養好、沒罵出聲來罷了...
罵就罵吧,這事兒擱哪個姑娘家都得罵,更何況是公主...
本來為了躲避搜捕、藏在被剁裡就已經很不雅了,你說藏就藏吧、還差點兒讓人給輕薄...
然後公主現在還彆無選擇,隻能忍著氣、跟著這個登徒子接著跑,可想而至,公主的心裡得是有多憋屈...
哎、總歸是在最後的關頭止住了嘴...沒有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等她把公主送到了安全之地、她就撤,隻要公主看不見她,就不會想起這段屈辱的事了...
關恕如是想著...
忽地、她的心下一湧,竟從口中漾出了一口腥甜、直接吐了滿手...
前方駐車等待的廖傑、剛好看見這一幕,一路就小跑了過來...
關恕忙給他比著噓的手勢...
廖傑小聲道:“小恩公,您這是怎的了?快讓廖某給你看看...”他說著便要去搭關恕的寸尺、
關恕一下就閃了手腕兒,讓廖傑抓了個空、
“沒事,晚輩等下自己看看就好...”
她見廖傑滿腹的關心卻落了個空、又邊蹭著嘴邊道:
“多謝廖大夫的關心,隻是晚輩師門有命,從不看外門的醫家,還請廖大夫勿怪...”
廖傑擺擺手,“一般能出杏林聖手的師門、規矩都是有多又怪,廖某無妨...
隻是小恩公,自你昨日一來,廖某就見你麵色寒虛,似是有中過毒..又似是有過大虧的症象,恩公年歲尚輕、自身又是醫者,可要適當保重...”
“怎麼了?”葉貞一身男裝、蹲走了出來...
關恕用黑袖臂捂著廖傑的嘴,不回頭地道:“沒事、小姐,前麵就是驛館了,您收拾一下、一起送送廖大夫吧...”
葉貞不知他二人在搞什麼名堂,隻點了點頭、又回了車裡...
關恕下車牽起騾子,“這件事,廖大夫自己知道就好...晚輩謝過了、”
“誒?小恩公說的這是哪裡的話,廖某隻是擔心恩公...”
“沒事,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關恕心下存疑,她剛剛在和廖傑說話之時,就已自探了脈象...
確是有些氣血不足,但這是因前幾日受傷未愈,而這幾日又急著趕路,沒有好好調養的緣故...
至於麵色寒虛...是因她服過那‘七色花’,隻要一氣血不足,便會麵顯此征...
可是她憑白漾出的這口血,卻是診不出是何故所致...
她皺了皺眉,也許是最近在馬上顛的,沒有休息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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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巡兵、前腳剛走,關恕後腳就從炕櫃中掉了下來,算是大家一起躲過了一劫...
今早啟程,廖傑執意要同夫人一起相送一程,遂才至此...
關恕對著他二人一拜、
“千裡相送,終有一彆..還請廖大夫一家務必珍重...”
葉貞則從袖子裡拿出了一隻翠鐲、
“夫人,謝謝您一家的收留,一點心意,您收下吧...”
廖夫人輕扶著葉貞的手臂,眉眼齊笑道:
“誒呦,這閨女好的喲,又美又大方,真是怎麼看也看不夠...
我們這小地方的人,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好的閨女,這即使是穿了男裝,也擋不住這股子仙氣兒,小恩公,你有福氣啦...
祝你們二位早結連理,百年好合!”她說完還給關恕遞了下眼...
“呃、她不、”
“夫人,借您的吉言,小女在此謝過了...”
關恕驚著眼,看著搶過她話頭兒、正笑著揖禮的葉貞...
“閨女,你快看小恩公,他看你一笑、都看傻眼了...”
關恕忙把頭抬起來,四下看著天...
葉貞羞著掃了她一眼,“夫人彆見笑...郎君他、就是那個樣子...”
“咳咳咳咳...”剛還沒咽儘的血腥,此時差點兒就把關恕給嗆了過去!
雖然公主不似民間的婆子一般,愛扯八卦、嘮閒片兒,可是這旁邊還有她呢啊!她可以去解釋啊,也犯不著、這麼順著廖夫人說吧?...
不行,她得趕緊讓這廖夫人上車走人,要不指不定又會爆出什麼驚語,本來就夠尷尬了,這會兒更尷尬...
“那個、時候不早了,廖大夫、廖夫人,二位請...”
廖夫人臨上車之際、又把鐲子給葉貞套了回來...
“閨女,這東西貴重,我們不能收,我們平日裡乾活啥的,也帶不了這個...
等這世道太平點了,你就和小恩公再來家裡坐坐...”
“這...”葉貞轉頭看了看關恕、
“小姐收著吧,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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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廖傑夫婦行遠的騾車、關恕揮了揮手,感歎道:
“真是一家重情義的好人啊...
公主放心、今早走時,微臣給廖大夫的診箱裡,塞了銀子...”
葉貞看著關恕的側臉,不再似方才車上的冷言冷語、
“星辰也是個重情義的好人,不是嗎?
若不是因為星辰在琬州時救了廖軍醫,恐怕昨夜、廖大夫一家未必會真心幫我們...”
關恕慢慢將手放下...
“微臣、不是什麼好人,公主當聽過有關於微臣的風評...”
“耳聽為虛、貞兒隻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貞兒看到的你..善良、謙厚,明明有武藝在身、卻從不隨意傷人、
昨夜若不是為了救貞兒,星辰也絕計不會去脅迫廖大夫一家...”
風兒起、鈴兒鐺,雪頂映丹霞...
縱有驛旗晃晃卷浮沙,也遮不住這一對兒佳偶的定相望眼...
葉貞低過頭、暈紅了笑顏...
既如此、那我們便來日方長...
她輕撫過鬢邊的發絲,而後邁著必得的步子,走進了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