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殿下...”周醫官帶著兩個宮人將一木製的輪車抬上...
“殿下,這輪車造好了,您要不要試一試?”
殿中的眾人看著這個新奇的物件,不禁麵麵相覷...
“此物就是辰大夫所說的...輪車?怎的看著和以往的輪車有些不同啊?”
“是的殿下,此輪車經過了辰大夫的改良,這車輪要比以往的更輕便,坐起來也要比以往的更舒適,等您再做一段時日的複健,就可以用雙臂轉著車輪在宮內行走了...”
“啊..這輪車造得可真奇,辰大夫也奇...誒?辰大夫人呢?怎的今日沒見他呀?”
葉貞也同樣看向了殿口...這些日子,隻要是她來永康宮看望皇後,那關恕就一定會以各種理由不出現...
一次兩次是巧合,可五次六次還如此,那便是刻意了...
不出葉貞所料,周醫官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的預感...
“回殿下,辰大夫說他剛造完輪車,麵貌有些不雅,便去房中淨麵了,他讓微臣先過來服侍著您坐坐...”
“這孩子,他都是救過本宮命的人了,本宮哪會嫌棄他這個?...那、那本宮試試?”皇後麵現一臉的期待...
“遵旨,殿下、您請...”
周醫官將輪車固定好,幾名內官小心翼翼地將皇後抬到了輪車上,公孫楠華殷勤地圍繞在皇後身邊,還自告奮勇地接過了輪車的推把...
竹葉揚揚飛舞,梅瓣簇簇灑落,溫池的紅白錦鯉幾躍於水麵,引逗得池邊尊婦晏晏喜樂...乖女展顏奉茶、郎婿泳歌在側,幸福團圓,當、就是如此吧...
關恕站在殿前的回廊上,看著園中的這一幕,不禁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真好...”
“將軍,您...不上前辭行嗎?”姚順在關恕的身後問道。
“不了,這樣挺好,恕,就不上前打擾了...大內官,咱們走吧...”關恕轉身將手中的醫官罩交還給了姚順...
還是來時的那身粗布短打,還是來時的那個原木診箱...
昨夜,葉宏駕臨了永安宮,他召關恕在書房裡談了許久...但沒人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就連一向不離身的姚順,也被葉宏支到了門口...
唯一能確定的是關恕得到了葉宏的首肯,可以不用與葉宏共赴國宴,提早離宮...
所以在今日天還沒亮的時候,她就起身和兩個木工趕輪車的工期,她怕這陰晴不定的帝王反悔,她更怕她自己的心裡再‘橫生枝節’...
本來淨麵是為了鄭重地與皇後和公主辭行,可看著那樣幸福的一幕,忽讓她有一種落寞湧入心頭...
也許不打擾,就是最好的辭行吧...
....
沒了擔心身份暴露的忐忑,也沒有了複雜醫理的繞腦,此刻難得的放鬆心情,讓她有了心思去感受身處的這片雄偉...
望不儘的重簷殿頂,數不儘的映天長階,見過與沒見過的各路神獸皆展翼咆舞...數條縱渠穿底奔流、榭閣樓台隱綠繁中,兩側青山隱隱、共合蒼穹...在這一刻,關恕才知、何為俯瞰眾生...
作為一個保留著前世記憶的人,她最開始有些先入為主地認為,皇宮就應該像故宮博物院那樣,方方正正、地勢平坦...可她錯了,這大梁皇城的宮殿群不僅建在了山上,而且還沒有宮牆!
感歎古人勞動智慧的同時,也感受到了殿上的那位帝王、對於皇權的極度自信和極致追求...
....
“關將軍都不和本宮說一聲,就要走了嗎?”行至瀾庭宮時,葉貞的儀仗截住了關恕、
“參見公主殿下...”
“微臣參見公主...”
葉貞在錦蘭的攙扶下走出鳳輦,“關將軍要走?”
關恕弓著身子、閃了閃眼,“是...”
葉貞行至關恕的身前站定,“為何不和本宮、、和母後辭行?”
“微臣...微臣..知罪...”
看著眼前深弓的這顆頭,葉貞竟沒來由地從心底躥出了一顆火苗,
“關將軍還真是惜字如金啊,你除了會和本宮說微臣知罪,還會說彆的嗎?”
姚順低著眼、骨碌了一圈兒,呦..公主居然生氣了,這可真是活久見呀,快往後撤,免得遭連...當下便給身後的幾個小內官使了眼色,偷挪著碎步,全部又向後撤了撤...
關恕隻覺得頭頂冒冷氣,居然比那日正殿上的還要冷!看來公主還是在氣那日失手擒了她,又騙了她...
“公主,微臣..微臣跟陛下奏稟過了,今日便走了,皇後殿下日後的調理,可以安心交給周醫官,微臣已經跟他交代過了...”
“還有呢?”葉貞眼盯著關恕的一身粗布棉衣,心底又躥出了一顆火苗...
“還有..還有微臣不該欺瞞公主、還擒了公主..還、還不和公主和皇後辭行..微臣知罪...”
連一向沉穩的錦蘭都不禁翻了個白眼,這關將軍還真是不會討女子的歡心啊...
‘唰’一件厚物蓋住了後腦,緊接著聽見了一句,“回宮!”
...
“關將軍,奴婢給您見禮...”
“將軍,公主走了...”姚順在關恕的身後提點了一句、
關恕慢慢起身,姚順趕忙將關恕頭上的絨襖接下,雙手遞上,“將軍,這是公主給您的...”
暖絨觸手,再一次柔軟了心窩...
“錦蘭姑姑,請起、”
錦蘭上前遞上一個包裹,“將軍,這裡有幾套換洗的衣物和銀兩,是公主讓奴婢給您的,您...真的不等著國宴後再走了?”
“不了,離家太久了,該回了...”
關恕呆呆地看著葉貞走遠的輦車,握了握手裡的包裹,“錦蘭姑姑,請代恕謝過公主殿下,若日後公主..有什麼能用得上恕的地方,就差人往懷遠去信...”
錦蘭點了點頭,又暗自歎息著搖了搖頭...
公主何時在人前展露過這樣的情緒?從來都是禮儀有度、斂跡於心,如今急急地從永康宮裡追出來,又忿惱地甩下裘襖離去,這還真真是公主的頭一遭啊....
.......
“哎,聽說了嗎?南邊民變啦!”
“什嘛?真的假的?”
“哎,你小點聲兒,是真的,我一個走鏢的兄弟剛從南邊回來,他說湯良一帶一夜之間起了好幾路暴|亂,截糧掠城的,現在已經掠到衡州了!”
“衡州?這麼快?!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那兄弟說,他們就像滾雪球一樣,越往北走加入他們的人就越多,有好幾個城啊,根本就沒用他們動手,自己本城的就先鬨起來了,殺了城官掠了城,然後加入他們接著往北走...”
“天呐!!咱大梁還能有這事兒?”
“誒誒,那過了衡州不就是琬州了嗎?那再過了琬州不就是封涼口了?那不就、占了昆江了啊?”
“沒那麼快,前一陣兒琬州不是鬨瘟疫嗎,這朝廷啊就把東地的駐軍調過去了,這會兒啊還都在琬州呢,能抵上一陣子...”
“就是就是,咱陛下肯定會派兵鎮壓的,你啊,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不會影響你今晚去小紅樓的,啊哈哈哈哈...”
“去你的,你背著你媳婦兒也沒少去!”
“哈哈哈哈...”
“哎,哥幾個兒、咱說點正經的,這該不會又要起戰事了吧?”
“嗨,誰知道呢,邊關年年打,如今這南邊又要打...嘿,你這麼結實,小心被征兵的抓去啊...”
“哈哈哈哈...”眾人又是一樂、
那被拍的漢子道:“抓我乾什麼,我王家九個兄弟,六個在邊關,二個在開渠,還不給我們老王家留點香火了不成?要抓啊,也是抓你們!”
“誒,抓我好啊,抓了我、我家就是軍戶了,就怕人家看不上我小這身板啊。”
“你這小身板,確是讓人看不上,來來來,咱喝酒、喝了酒你就壯實了,哈哈哈,來!”
幾個糙漢踩著食案端著酒,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關恕坐在鄰桌,邊拾著碗裡的米,邊想著聽見的這番話...又是琬州,之前那種隱隱不對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若是...琬州沒有駐軍,那...這些叛民不就能占了昆江了嗎?若是宿茗那三地的瘟疫沒控製住,那...又會如何?
關恕‘謔’一下地站起,難道時疫是人為的?琬州隻是意外??可是誰又能做出這樣的事?現下時疫已經控製住了,民變無非就是以卵擊石!
不會的...也許隻是巧合...隻是、普通的民變而已...
“這位大爺?咱把飯錢給結一下吧...”
自打關恕一進來,這店家的眼就沒離開過關恕...
因為他認定了此時又蓬頭黑臉兒的關恕一定是來吃白食兒的,所以當他看見關恕忽地站起,便立馬上前要賬,先禮後兵,給了銀子就算了,不給...那就打!
讓他失望的是關恕不僅給了銀子,還又買了一壺酒,店家掂了掂手裡碎銀,“這年頭兒,要飯的都這麼有錢,誒、世道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