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頭午,葉貞如約而至,跽坐於茶案前,親手執壺為關恕烹茗添盞...
關恕低著頭,抬也不敢抬,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自周身而生...
“姑娘,張大哥他們呢?”
葉貞嫣然一笑,“今日,就隻有我、和星辰...”
關恕忙又把頭低下,這姑娘今日怎麼總笑?怎麼自己的名字從她的嘴裡說出來,是這麼的、好聽...
葉貞看著那張紅透的臉,將手中的茶盞遞上前,“星辰昨夜休息的可好嗎?”
“好,很好...”
關恕雙手捧起茶盞,象征性地壓了一口,心下奇怪她今日為何頻頻叫著自己的名字…
“星辰...”
“嗯?”關恕抬眸,隻見葉貞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星辰可知曉、我的身份?”
關恕皺起眉,回望著葉貞探究的眼神,“在下不知...”
清亮的眸子一望到底,讓葉貞知曉關恕並未說謊...
“那、星辰為何從來不問?甚至、連姓名也不問?”
關恕恍然,原是來自報家門了...
“在下隻是個瞧病的郎中,隻知醫病,彆的、在下不想知...”
一口清沁入喉,掩飾著關恕此刻的局促,又一口清沁正待回味之時,卻聽得耳邊傳來了一句、
“我的名字叫葉貞...”
哦,原來她叫葉貞,是個好聽又大氣的名字...等等!她姓葉??怎麼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關恕‘啪’地將手堵在了嘴上,竭力地讓口中的茶水沒有噴出,急茶嗆喉而下,引得她咳脹地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臉...
葉貞掩儘了唇邊的笑意,又遞上了一盞茶、
“星辰,沒事吧?”
關恕趕忙拿起、一口噎下,深喘了幾下才止住嗆咳...回首再看向葉貞時,她恨不得抽她自己幾個巴掌!
這樣的姿容,這樣的氣質,還住在安京城,她怎麼就沒往那皇城去想,早知如此、她是斷然不會答應她!
頹然地禮伏於地上...
“小人星辰,參見公主殿下...”
葉貞自案前起身,蹲下身子將關恕扶起...
“星辰不必多禮,本宮微服出京尋你,隱瞞身份也是多有不得已,星辰可怪本宮嗎?”楚波盈眼,柔語如波...
怪?她哪有資格去怪?
人家可是大梁唯一的公主,她風塵仆仆地出宮,隻為尋一個見都未見過的江湖郎中為母診病,還染上了時疫...怪?如何去怪?
“星辰不敢...”
“那星辰可否隨我入宮,為母後診病?”
“入、皇宮麼...”
關恕閃了閃眼…那宮牆之內是她最不能沾邊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會牽連整個懷遠,更何況她無召入京,已是犯下了大罪,若是再被人認出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可眼前這公主.....
“公主的錦帕可否借在下一用?”
葉貞有些遲疑,但還是從袖口扯出了一方錦帕...
“公主殿下,星辰請脈...”
葉貞依言將手搭在了關恕麵前,關恕將錦帕覆上,一番探查之下,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想…
“公主可知,為何每日晚膳前,在下都會給公主服一碗藥膳?”
葉貞微收了一下瞳孔,“難道..不是給本宮調理身子用的嗎?”
關恕向旁湊了湊身子,小聲道:“那藥膳,是給公主解毒之用...”
葉貞緩緩將手收回,探究著關恕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星辰餓了吧,隨本宮一起用飯吧...”
關恕眨眨眼...她怎麼什麼都不問?難道她都不想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麼?怎麼還有心思吃飯?...這公主可真是個厲害人物...
如今葉貞已經亮明了身份,關恕就再不可與葉貞同案而食,案上的美食一盤接一盤,可關恕卻再無大快朵頤的心思...
她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公主,發現公主今日倒是吃得挺香...
她豎著耳朵,聽見公主那邊放下了筷子,便趕忙也跟著放下了筷子…
“星辰用好了?”
關恕將手規矩地放在膝上,她總算是明白張大哥他們為什麼那麼拘謹的原因了...
“回公主殿下,用好了…”
“那便隨本宮逛逛這安京城吧...”語氣平和,但不容拒絕、
......
關恕撩著簾子看著車外的街景,就差把脖子給扭斷了…
她不敢把頭轉回車內,因為她的對麵正坐著一位絕色傾城的仙子,而且這仙子今日的妝容打扮,要比平日更加的出彩精致...
這樣的眼福,若是換做彆人,定是無心去欣賞旁物,隻會巴巴地圍著這大梁第一公主,取悅公主的歡心…
可關恕卻是無心對麵的‘大好風景’,她此刻正盤算著,該如何脫身....
是等公主不注意從車窗跳走,還是借口去茅房溜之大吉呢?
“星辰?”
咧了咧嘴,扶著僵了的脖子轉過身...
“不好意思啊公主,嗬嗬...扭到脖子了...”
葉貞微不可查地掃瞪了一眼扶脖的關恕、
“星辰是何時發現本宮中了毒的?”
關恕緩了緩繃著的身體,低頭抱拳道:“是在第一次為公主請脈之時...”
一陣沉默、、、、、
關恕疑惑地抬眼看了看葉貞,發現她在盯著自己,便趕忙又收回了眼...
“是何毒?中毒之人又會如何?”
關恕清了下嗓子,將聲音放低...
“稟公主,此毒名喚‘玉枯草’,乃是極為罕見的毒物,在下也是從一孤本的醫書上讀過...
這玉枯草生長在氣候炎熱的樾曦國,但據在下所知,此草已於百年前,被樾曦國王勒令種植,付之一炬...
這草的針葉可提煉成汁、無色無味,初食此毒之人,可容光煥發,精神百倍,但若長期服用此毒...”
關恕抬眼又看了一下葉貞,繼續斟酌地說道:“此毒不會直接取人性命,而是專攻肝脾,另服食之人日漸枯槁,腹大體黃,容顏具損,最後全身疼痛,折磨致死...”
葉貞的眼睛倏地睜大,一股子寒意直逼關恕,讓關恕不禁打了個激靈...
“公主請放心,公主服用此毒的時日不長,且中間有段時日未再服過,在下之前已經幫公主將此毒儘數化去了....
可是方才、方才在下為公主請脈之時,又發現了此毒,公主你、要小心...”
葉貞攥緊了袖中的雙手,微微泛紅的眼眶透露著骨子裡的冰冷...
她原以為母後隻是得了怪病,卻不想竟和眼前之人所描述的症象一般無二,居然是毒,居然是中毒!...
隻見她突然起身,一下子就坐在了關恕的身旁,兩手緊握住關恕的胳膊,用盈了水的丹眼祈望著關恕...
“星辰,你可不可以即刻隨我入宮,救救我的母後,貞兒的母後現下正是日日煎熬在...在那痛苦之中..”
一副仙姿的玉骨、就這樣貼著她坐下,一張讓人窒息的臉龐、就這樣在她的眼中放大,還有...這雙望著她眼睛...
明明是已經濕潤了的,卻又透漏著隱忍的堅強;明明是強勢逼迫的,卻又能射到心底最軟的地方...
似是有人按了按關恕的頭,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
“嫻夫人,近日永康宮,又新進了一位新郎中,據說此人在琬州城中救了不少的人...”一個頭戴紗帽,麵塗白|粉,口點朱紅的男子夾著嗓子說道…
“哦?是哪裡的郎中?”問話的婦人一身奢華,頭頂金搖,雍容地靠坐於黃花梨榻上..
“奴才聽說隻是個走方的小郎中,無甚名氣...”
“嗬!看來那小賤人也真是窮途末路了,出宮那麼久,竟隻帶回了一個小郎中...無妨無妨,連梁遠榕都診不了的病,他一個江湖郎中又能掀起什麼風浪...再說,也早就斷了那賤人的藥了,這麼稀有名貴的東西,還是留給她生的那個小賤人吧,咯咯咯...”
內官聽後,抿嘴躬身也跟著笑了笑...
“夫人,年關將至,福王殿下馬上就要入京了,殿下托人帶話,一切已準備妥當,就等夫人這邊的好消息了…”
奢華的婦人一下子坐起...“好!本宮等這一天,等得真是太久了,程兒總算是沒有辜負本宮的一番苦心,告訴程兒,一切依計行事。”
“是,夫人...”
、
‘啪!’一件上好的雕花瓷器被摔得粉碎....
“廢物,一群的廢物!這麼點兒小事都辦不好,本王還能指望你們什麼!”遠在封地的襄王葉穩對著地上的人怒吼著...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是屬下辦事不利,不知是哪方走漏了消息,派去的人還沒看到目標就被攔下了,但請殿下放心,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跪在地上的人瑟瑟發抖…
葉穩一把抓過跪地之人,怒目道:“你還想留下活口??哼!給舅舅去信,讓他盯好那對姐弟,本王就不信了,還對付不了一個女人!”
...
凝熹宮書房內,錦蘭將一張信條呈給了伏案的葉貞....
“嗯、本宮所料不錯,果然是她...”
隨後將信條遞給了錦蘭,錦蘭快速掃了一眼,“公主如何定奪?”
指尖輕點案台...“斬草、要除根,呂家在這台子上待得太久了......”
“錦蘭,去動動景德宮裡的樁子,透漏點消息給瑾王,讓他也知道,他的生母和十二弟都是怎麼死的,再找個機會,給十五皇子送一份大禮,人你來挑,還有.....、明日去永康宮,順便...散點消息出去...”
錦蘭稍一思量,便想到了其中的關竅,此事若是直接捅給陛下,那不管事成事敗都會引來陛下的猜忌,如今假借他人之手將景德宮連根拔起,無疑是上上之策,公主的心思當真是深不可測...
她佩服地看了一眼葉貞,又問道:“錦蘭愚鈍,不知公主要散的消息是?”
葉貞遲了遲...
“過幾日錦蘭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