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博到的時候已經淩晨,她剛進屋看見的就是倆人沉默的對坐,還有一個睡的昏天黑地的酒鬼。
她三兩步上前拉住都肯,彎眉緊蹙,平靜的看了眼鐘唯,禦要開口,卻邦住。
“博姐”鐘唯頓後茫然開口。
“嗯,那我帶他走了”她苦笑。
安博沒在說什麼,撈起都肯,讓他整個重量壓在自己身上,踉蹌離開,什麼也沒多說,隻留下倆人。
“……”鐘唯看向梁青榮“……”
“嗯”
梁青榮已經起身拿起外套穿上“走吧,慢慢說”
“……”
鐘唯跟在他後麵,外麵仍舊黑夜,淩晨的風刮的人睜不開眼,鐘唯卻隻感受到一點寒風,她前麵是他結實的後背,可抵禦侵襲。
“都肯一開始像我搭訕,是因為安博不在嗎?”她想起兩個月前都肯第一次向自己說話,卻被自己當成了神經病。
“不清楚”他看著不太想回答,放緩腳步,牽住了鐘唯的手,讓她措不及防“但應該是”
“你嚇到我了”她的手被緊緊握住,寬大溫暖的手掌緊貼自己,那種觸感,說實話她長這麼大,除了兒時媽媽得手心,到現在是第一次再次被攥的這麼緊。還是一個男孩子。
“哦,我道歉”梁青榮偏頭,眼尾上挑,彎的嘴角,他一字一句,帶著撩撥“對不起”
鐘唯怔住,不知何時臉鍍上一層紅暈。
“你得牽住我的手啊女朋友”他驀然又說“摔倒怎麼辦?”
梁青榮喝醉過,很安靜,是無意識的,可現在他清醒,但是混沌,不受大腦使喚。
“不會摔倒——”還不等她說完,梁青榮一把拉過鐘唯,她踉蹌,險些摔倒“你乾嘛?!”
“不牽我手的下場”
她睜大眼睛和梁青榮那麼對視,他眼神迷離,混濁,薄唇粉紅,她看見了少年的耳釘,看見了他明顯的喉結,又看見他眼睛裡倒出的人影,讓鐘唯不自覺捏緊握住的手“……”
“你明天醒來彆笑話你自己就行”
“嗯,嗯?”他裝沒聽見,假模假樣把頭靠過去,倆人呼吸均勻噴灑,他不容鐘唯躲,另一隻手禁錮她的後腦勺,睫毛撲閃,讓彼此的距離慢慢靠近,鐘唯倒吸一口氣,心臟砰砰跳動,她是厭惡與人接觸,她有陰影,她害怕,她在顫抖。
梁青榮送上自己的唇,卻沒碰到另一個唇,而是女孩不停忽閃的睫毛,冰涼的觸感,鐘唯閉上眼,她感覺的到他送上的薄唇,隻輕輕點了下,她啞住,想推開。
梁青榮鬆開禁錮她的手,覆蓋住她的雙眼,輕聲哄到“鐘唯,彆推開我”
僅僅一指間,梁青榮額頭貼著自己手背,他最終還是克製住了,溫柔的吻了女孩冰涼的鼻尖,輕啄,沒過多停留。
鐘唯慢慢睜開眼,還在顫抖,她在心裡安撫自己,其實手掌出賣了她,她緊緊攥著梁青榮的手,指肚都緊的起一層白。
“又嚇到你了”他直起身,淺笑“女朋友”
“……我害怕,你彆——”鐘唯瞪了他一眼,像在氣他的挑逗。
“逗你呢”頭頂傳來呢喃,而後是笑聲
“………彆逗我”
“……”
“你真的醉了”
“嗯,有點”
兩人向光亮走,是青春裡最美的一副畫,當然,還有男孩的那句。
“所以你不能鬆手,我會摔倒。”
梁青榮把鐘唯送到樓下,他鬆開手後執意要抱抱,像個撒嬌的小孩子。
“你下次喝酒我就得給你錄下來”
“抱抱再走”
最後鐘唯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本應該是溫暖的,但鐘唯沒看見,那擁抱背後的慘痛教訓。
——
再過幾天跨年,自上次以後鐘唯忙活著店裡,梁青榮也在學校不常聯係自己,隻是偶爾倆人說幾句話,或是下班後短暫見一麵。
也不像那晚說讓人臉紅的話,讓人心動的事,隻是彼此簡單問候對方的生活,說些瑣碎的小事。
刺骨的冷夜,門窗冰潔的一片薄霜,喧雜,繚繞的門店,聒噪的談笑,露骨的內容。
“服務員!來箱啤酒!”鐘唯正在記單,被吆喝聲打斷,她應了一聲,記完單後從後廚捧了一箱啤酒送過去,頓住。
是劉七。
“這麼慢的”劉七不滿的嘟囔,抬頭看見鐘唯“我操?!”
簡直是冤家路窄啊,劉七左右看看,周圍做了一圈他的校外朋友,自上次劉七進去呆了幾天,他出來後就聽說鐘唯和梁青榮處對象得事兒,氣的差點砸了桌子,老實了幾天又找不到鐘唯,咂舌作罷。
“當服務員呢?”劉七張開大嘴,擠在一起的臉猥瑣又惡心,他站起身,一腳踹倒鐘唯剛搬來的酒箱“服務服務老子行不行啊,啊?!”
“說話!,老子讓你服務服務我?!”劉七開始扯鐘唯的衣服,周邊一群好奇打量的眼神,卻沒一個人要上來幫忙的意思。
鐘唯躲,她被死死拽著往前倒,這麼大的動靜,她驚慌的求助周圍的人,可看見的是他們厭惡看戲的眼神。
“劉七?!現在在店裡,你想做什麼?!”她咬牙,艱難開口。
“還他媽跟老子裝清高,媽的”劉七作勢拉著鐘唯要出去,老板娘出來看見及時喊住一嗓子。
“誒!你乾嘛的!”她小踱過來,推開劉七,把鐘唯護在身後“你是乾嘛的?扯人家姑娘乾什麼?”老板娘臉色不好,打量劉七,一看就是不良少年,長的也不正經。
“你他媽滾,老子一會兒給你這兒花個百八千,你給這娘們給我”他呲嘴,不屑一顧。
“我不缺你這錢,你現在就給我出去!”老板娘往前走幾步攆劉七“小小年紀不學好,一口一個臟字,爹媽沒教好你是不是”
“你彆多管閒事,我告訴你,這女的就不是什麼好人兒!”
“趕緊走走走”老板娘沒管那麼多,她就覺得劉七是個混蛋孩子,找事兒的。
劉七作罷,冷笑,透過老板看向鐘唯,猙獰得對她說“你給我等著。”
而後帶人摔門而去。老板娘扭過頭擔憂的看著鐘唯,把她拉到後廚,小聲詢問“這是誰啊孩子,剛才那樣對你”
“我和他有點矛盾,他一直記恨我”
“那這樣不行的孩子,這次就算了,這下次再來店裡…”老板娘欲言又止,帶這些尷尬的笑“我這店可經不起折騰啊”
鐘唯低著頭蹙眉,沉默,她當然聽出來老板娘的意思,還有今天劉七鬨得這麼一出,鐘唯實在沒想到他能這麼蠢,在店裡就敢鬨上,這次劉七走了,下次不知道會怎樣。
“嗯,知道了”她隻得應下,實際上腦子裡想了個鬼點子。
“行,乾活去吧”
老板歎口氣離開,留鐘唯在角落垂頭,她疲憊的臉煞白,混濁的眼睛不知盯著哪裡,光芒暗淡,她沉默許久後才重新抬頭,挺直了脊背,再次進入了狀態。
不管發生了什麼,既然拿了錢,就把本職做好,這是她印在腦子裡的,也是必須要做到的。
黑夜,燈光逐少,鐘唯打掃了前廳,刷了碗,又倒了垃圾才跟老板道彆下班,老板娘明顯態度比以往尖利,她也沒說什麼,拿好自己的東西離開。
寂靜的夜,她任由冷風拍打自己的臉,比以往都哀傷和落寞,她在想如果劉七下次再來,她該怎麼辦,也不,如果換掉了這份工作,她也不是找不到,隻是她不甘心,為什麼每次都要自己退縮讓步。
鐘唯深刻明白自己什麼都沒有,對抗劉七這樣的人,無能為力。
所以她找到了安全鎖,甘願被她利用,也的確有那個實力的人,她早就沒有了那些自強自立,生活迫使她低頭,她就算萬分不甘,也得彎腰磕頭。
她需要這個避風港。
她就是需要梁青榮。
“在哪?”她立馬撥了個電話過去,不緊不慢道
“台球廳”
“劉七找我麻煩了梁青榮”鐘唯坦蕩的說,倆人就是這種關係,她在告訴他,你得幫我解決。“我不想丟了這個工作”
“我的好處呢?”那吊兒郎當的語氣,不知道心裡打著什麼算盤。
“都依你”
她聽見手機裡的輕笑,輕佻又下賤。
“鐘唯,做的好”梁青榮手指敲擊兩下手機“在家等我”
“做什麼?”
“拿我的報酬。”
——
鐘唯走到小區就看見了靠在樓道口低頭抽煙的某人,她其實一直不理解,怎麼能有一個人寸頭這麼性感,像黑色野豹,又像純種烈馬,渾身散發的不屈,高傲,尤其那雙琥珀眼睛,盯著一個人時,一覽無餘。
鐘唯慢慢的走過去,她時刻警惕,她不敢輕易交出心,因為這不是循序漸進該有的樣子,它不正常,不是一個正常愛情該有的速度,起碼對於鐘唯來說,她想要的是細水長流,循規蹈矩。
“什麼時候到的”緩緩開口。
“你掛完電話之後的五分鐘”
“你怎麼來這麼快?”
“離你近”
…後者掐滅煙,靜靜看著她,等她開口,其實他剛才說謊了,不知剛才,對她的一切,都是謊言。
“劉七那件事兒,你幫我解決了吧”鐘唯疲憊不堪,臉上去沒有一點喜色,平淡沉默。
“嗯,打沒打你”他拉過鐘唯揉搓她的頭,佯裝心疼。
“沒有”
“劉七已經退學了”
“嗯”
梁青榮挑她的下巴,使她抬頭麵對自己,然後不由分說的,一個強硬的吻渡進去,這次他不溫柔,不耐心,而是急迫。
他接吻會睜眼,他把鐘唯禁錮在懷裡,加深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像一場雷陣雨,又像龍卷風。
鐘唯一開始明顯抖了下,隨後閉眼回應,她生澀,隻能任由梁青榮探入,她能感到視線,可自己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良久,倆人分開,梁青榮把鐘唯壓在牆上,挑逗她“又嚇到了?第一次接吻?”
鐘唯扭頭“你覺得呢?怎麼這麼突然”
“我已經在克製了”
“我都說了彆這樣,你還——”
話被堵住,舌尖的纏繞,鼻息,環抱,暖流。梁青榮攬著鐘唯的腰,他看見的是女孩的長睫毛,聽到的是耳邊的掛葉風聲,就這麼糾纏,看誰先被荊棘纏住手腳。
“梁青榮…”鐘唯臉上泛起一道紅暈,像天邊的晚霞,她撲扇睫毛,迷離朦朧的抬頭和他對視,粉嫩的唇輕啟,喚醒了麵前的男孩。
梁青榮回過神,他寡淡無神的目光撲離,最後消失殆儘。
“好了,上去吧”他鬆開鐘唯。
她沒動,清醒了自己的頭腦後,她又變回原來那個樣子,倆人之間再渡一層寒霜,梁青榮偏頭給自己點了一支香煙,也同樣不動。
“你彆忘了就行”鐘唯向後退,疏離陌生“劉七那件事兒”
她看見梁青榮細微的表情,隨著煙霧,隻變成一段虛無縹緲的文字。
“知道了”
鐘唯不知道梁青榮那天什麼時候走的,她也沒去注意,隻是她晚上做夢夢見了他,一個噩夢。
第二天鐘唯起早去了早餐店,就在學校附近,她買完就在那裡等著,她怕梁青榮忘記。
畢竟世事難料。
估摸著十多分鐘以後,出現了,紅黑色冬季校服,寸頭,單肩包,黑色鴨舌帽,左耳的骨釘。
鐘唯站那兒,這是自學校知道他們關係以來,她第一次出現在學校,她倒是沒怎麼打扮,低丸子,白色羽絨服,暖黃色的圍巾。
梁青榮三兩步走過來,一大早就懶散著,嗓子也以往沙啞。
“怎麼了?”
她拿出早餐,還熱乎著,被她放在梁青榮的手裡“早餐”那清澈的目光灼燒著他,鐘唯淡淡的笑“趁熱吃”
“我吃過了”他也沒看,隨意瞟了一眼。
“梁青榮”
“嗯?”
鐘唯懶的計較他的心思,隻是在提醒,無時無刻的,因為除了他,她再無其它選擇。
“那就扔了吧”
鐘唯說著就把早餐奪了過來,扔在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裡,也沒看他什麼表情,頭也不回走了。
留他一人在原地,梁青榮皺眉,看著不遠處的身影,他覺得這個做法很幼稚,但他沒多想,這麼不禁逗,不信任就不要找他,找了就彆那麼多忐忑。
磨嘰。
教室,梁青榮轉筆,麵前是一本高三複習資料。
他其實一點都不會,但是他今天就想看看,然後發現看不懂。
“喏,早餐”都肯拎著一袋早餐放在他桌上,心情看上去很不錯。
“都買的什麼?”
“包子油條小米粥”
“不吃”
都肯拿一個包子,塞在他嘴裡“快吃吧你,挑什麼挑,就剩這些了”
“這什麼餡兒?”
“豬肉大蔥”都肯自己也咬了一口,他完全沒有宿醉的樣子,眼皮腫了點,不過心情看上去好得很。
“不吃,拿走”
梁青榮放下包子起身離開,早自習他除了睡覺就是玩手機,這次乾脆去了天台,他想到劉七找鐘唯麻煩,而鐘唯卻又假裝高傲的樣子,惺惺作態,她的討好在梁青榮看來,是一種由心散發的滿足。
為什麼呢?
因為像狗。
他掏出手機給宋順打了個電話。
“順哥,晚上我陪你”他手指不時的敲擊手機,掛著虛偽的笑容“搓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