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為她換去濕透的衣服,這才發現她身上又多出了很多傷口。
隻是不知道這些傷是自己弄的,還是在消失的那幾個小時裡,遭受了什麼非人的虐待。
望著那些傷口,牧之的眉頭皺了皺,光是這樣看著就已經覺得疼之入骨,她不忍再多看一眼,半閉著眼以最快的速度替對方換完衣服,又給吹乾了頭發。
都忙活完已經到了後半夜,拿了瓶可樂半坐在沙發扶手上,借著不知道從哪來的光源打量著祝餘的身影。
不免在腦中思考著一個問題,她是從什麼地方找到生鏽的凶器。
這才剛將疑問問出,床上的某人就發出了一聲慘叫的動靜。
“疼!好疼,阿也……救我。”
這一聲聲喚著阿也的聲音傳入耳朵,卻是怎麼聽著心裡都很不舒服。
於是鬼使神差般走到床邊,祝餘已經被不知名的疼痛弄得滿頭大汗,她隻有嘴裡叫著什麼,眼睛始終沒有睜開。
手指緊緊拽著床單,腦袋左右晃著,看樣子應該是做噩夢了;後者擅自在心裡猜測著。
試探的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為祝餘拂去被汗浸濕的頭發。
“阿也……”最後一聲呼喚傳來,祝餘猛地睜開眼睛,此刻她隻感受到被惡魔糾纏不休的恐懼,還有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音。
這種感覺不奇怪,早在幾年前祝餘病得最嚴重的時候,險些在夢中接觸過死亡,醒後的心臟因為承受不住,身體病了將近半年才調理過來。
如今再次被這心悸到窒息感覺纏繞,祝餘無法將自己拉回現實,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仿佛這裡是陌生的,麵前的牧之更是無法說出口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愣愣的樣子讓後者好一陣擔心,先是摸了摸對方的腦袋,手指隻感覺到一陣微弱的餘溫,更多的是額頭的汗珠。
“你該不會是中邪了吧,來,小傻子,有什麼你和姐姐說,彆這樣嚇人。”
“小傻子,你沒事吧,你沒事吧,你說話啊,說話啊,啊啊啊啊。”
“你怎麼不說話,啞巴了?瘋了?哇嗚嗚嗚,小傻子真成小傻子了。”
“沒關係。”說到這裡,牧之故作誇張地猛吸了一口鼻子,“姐姐會守著你一輩子的,哇嗚嗚嗚。”
祝餘回過神,一臉無語地看著眼前不知道在發什麼癲的某人,在咋咋呼呼停下之後,她才緩緩從嘴裡擠出幾個冷不丁的字眼,“你才是大晚上發癲的人。”
聽到聲音,牧之便收起了剛剛那般如同瘋女人般的模樣,拍了拍手。
“沒瘋?沒瘋剛剛怎麼不說話。”
後者無語,剛剛對方那一連串的戲精表現,不是瘋了就是癲了,就算真想說些什麼,根本就沒有機會開口。
祝餘臉上仍舊冷漠,看不到一絲關於情感的波瀾,就連說出都是平如水鏡般,“不是不想說話,是懶得和你說話。”
回答完牧之後,祝餘剛想下床就發現自己的雙腿失去了所有知覺,她無法挪動下半身,甚至連簡單的下床都無法做到。
腿上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疼,這種疼已經麻木到能感覺到,但無法真實感受,感覺疼不在自己身上。
牧之見狀撇了一眼過去,咬著可樂的吸管,學著剛剛對方的語氣說道。
“看來是骨折了,下半生或者是下本身都……”
她惡趣味般故意將話拖出長音,始終沒有給上句話留個結尾。
故弄玄虛的樣子,不出意外絲毫沒有引起祝餘的表情波瀾,“都什麼,想說我是個殘廢。”
已經是個精神病人了,再是個殘廢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祝餘暗暗腹誹;緊接著露出了一抹形似詭異的笑容。
祝餘扭過腦袋,臉上的表情恢複正常。
“我膝蓋之前受過傷,過段時間就能好,殘廢倒不至於,八米而已。”
這個八米而已,險些沒把牧之的可樂給嚇得吐了出來,“八米而已說得倒是輕巧。”
牧之點亮手機屏幕,手指在上麵來回劃了幾下,“這個案子,因為夫妻兩人爭吵,其中一方把年僅十二歲的孩子給……這我親手結案的,多美好的年紀啊,哎……”
類似這樣的案件還有很多,基本上都是從三四樓的高度墜樓而亡的,而裡麵就有幾個案件是牧之所負責屍檢工作。
“八米很高的好不好。”牧之越想越氣,直接照著對方的肩膀落下了一個巴掌,“生命很可貴的,哪能是你說結束就結束的,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還有……”
“停,彆說了。”祝餘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這些勸人活下去的美好謊言,祝餘早就聽了百八十遍,甚至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來。
話不是沒聽到耳朵裡,隻是覺得實在千篇一律,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包括生命。
牧之連著嘖嘖了幾聲,點燃了香煙接著又歎了幾口氣,“我知道你想死,但先找到殺害阿也的凶手之後,再談這些生啊死的。”
“你留下的刀是在哪找到的。”牧之將話題引入正軌,正一臉嚴肅地盯著眼前的人看,與先前渾身散發著神經質三個字的怪阿姨判若兩人。
祝餘被嚇得說不出話,她厭惡這樣的氣氛,讓她隻覺得窒息,想要瘋狂逃離,想要躲進角落裡,躲進黑暗中。
在反複掙紮著,一步接著一步分崩離析。
她以沉默來回答對方,顯然牧之已經猜到了什麼,於是放低姿態,“今天你差點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牧之的畫風再次逆轉,這次就差直接在祝餘麵前上演孟薑女哭長城。
“我現在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祝餘衝人白了一眼,“把煙掐了,聞著怪惡心的。”
後者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神情,扔掉香煙後,走上前對著那張凶唧唧的臉狠狠蹂躪了一番。
“嘖嘖嘖,你真的太可愛了,怎麼辦啊,好像真的要愛上你了。”
“滾。”她厭惡地推開牧之的手,接著拿被子蓋過全身,一聲不吭像是睡了過去。
牧之被冷落在外,失落地撇了下嘴角,接著就擅自做主掀開那床被子,對祝餘的腿打量了起來。
膝蓋有淤青和大麵積擦傷,看樣子這從三樓跳下去也快要了她半條命。
光是這樣想著,她的臉上就已經出現了心疼的表情,“我看你也是真的瘋了,三樓說跳就跳。”
“我早就說過,我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思維,有的時候我根本無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某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接著說:“阿也說起過你膝蓋之前是有傷的,這次估計是複發了,近段時間隻能靜養或者坐輪椅吧。”
麵對坐輪椅這件事,祝餘倒是不害怕,蒙著被子不再說話。
後半夜的牧之站在窗台外,點燃了一支香煙,看著遠處的霧氣重重,壓得人幾乎喘不上氣。
大雨還在下,擾得人心煩意亂,牧之也是如此,想起之前在審訊室裡的問話。
麵前烏泱泱坐著一群人,大多都是領導和同事,他們那審視的眼神,至今想起還是背後一陣發顫。
祝合拿著手裡的資料,坐在聚光燈下,眉目緊鎖,甚至出口的聲音都充滿了沙啞。
“我會找到那個人的。”她的臉上還帶著被毆打過後的傷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點可以放心,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一點傷害她的事。”
“作為死者的同學,在案發時……”
牧之沒讓祝合把話說完,就立即打斷,“八月我都在忙論文,沒人能證明。”
“請相信,我作為警察絕不會做出一絲傷害他人的事。”她忽然想起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團無法形容的爛肉,暗暗攥緊了拳頭,“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一定會的,無論如何。
牧之的底線就是阿也,隻因那是她曾經守護過的人。
直至思緒拉回,手指中夾著的香煙燒到了儘頭,她沒忘記阿也還在世的模樣,即使是很多年未見,對方的溫柔仍舊會浮現在腦海中。
阿也對於牧之來說,永遠都無法替代,就算過去了很多年,也從未有人再次走進她的內心。
在阿也死後,替她找到凶手成為了牧之唯一能為阿也做的事情,或者是在彌補遺憾,亦或者是用這種方式救贖自己。
她扭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看手機祝餘,又點燃了一支香煙,呼出一口濃煙後,推開了陽台的門。
推門的動靜引起了祝餘的警覺,她立刻放下手機裝出熟睡的樣子。
奈何演技實在太差,被牧之一眼看穿;她單手撐在床邊,俯身在祝餘的側臉上落下了一個帶著淡淡煙香的吻。
出口的聲音輕柔,聽著像是愛情的模樣。
“小傻子,其實有些話我覺得還是現在說比較合適。”說著,她掐滅了香煙,對著祝餘的額頭往下是那張柔軟入骨的唇。
閉著眼睛的祝餘想要反抗,全身又像是被什麼禁錮住,令她無法動彈,不安的感覺襲滿全身,一瞬間仿佛置身精神病院的電擊房,還有近在耳邊的電鋸聲和電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