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夢 阿娘,這個少年,有人護著。……(1 / 1)

遠處狂風夾雜著風沙再次襲來,林韻被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灼的心口發燙,她匆忙轉了身,這時才發現,原來方才給她遞刀的人是蕭黎定。

她抬頭,還沒來得及看清蕭黎定的神色,眼前倏然覆上了一片溫涼,刹那間四周漆黑一片。

“愛卿莫慌,有風沙。”

眼前的人刻意壓低嗓音,風沙席卷將蕭黎定的聲音儘數掩埋,林韻離得近,一字一句聽得仔細。

她蝶翼般的眼睫被這句話惹得陣陣輕顫,偶爾打在堅實的手掌上,心中竟莫名生出些安心。

片刻後,那抹溫涼終於漸漸褪去,她眼前又恢複了明亮。

這次她看清了蕭黎定的神情,是不帶絲毫懷疑的,信任的目光。

她覺得心口那團火燃燒的愈來愈烈,撲不滅。

林韻看著眼前人轉了身,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如黑夜,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氣質。

“禁軍聽令!”他冷冽的聲音在狂風中穿透每個人的耳朵。

“焚燒全城疫病屍體,如有違抗,關入地牢!”蕭黎定一聲令下,數百名禁軍持刀領命,聲音不亞於猛虎震山,眾人心中不襟打了個寒蟬,躲在房屋後麵的百姓見勢紛紛直直跪了下去。

見禁軍的身影漸漸消失,蕭黎定淡淡的開口道:“陸薄奚。”

“微臣在。”

林韻站在此處看得清晰,這戶部尚書方才著急忙慌剛來的時候差點被石塊絆倒摔了狗朝天。

唉,此人真的能用嗎。

“你帶著醫官在此處駐紮,分察感染人數,做好防範。”她聽著蕭黎定頓了頓,又開口道:“朕倒是要好生拜訪一下這玊州縣令。”他語氣中夾雜著陰測,林韻感覺周邊氣壓頓時驟降至冰點。

驀的,蕭黎定忽然轉身越過自己,走到角落處抱著銀刀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衣著破爛的少年。

半晌,他緩緩開口道:“可有姓名。”

角落處跪著的少年似是絲毫不懼,平淡的答道:“蘇默。”

“玊州因疫病往生的人朕都會命禁軍厚葬,立碑名。”

“自今日起你便跟在朕身邊,朕親自做你的老師,你可願?”蕭黎定的聲音句句穿到少年的心中。

那少年沉下的臉猛然抬了起來,適才他見眼前這個男子號令禁軍便大抵猜出了他的身份,又聽他以“朕”自稱,普天之下,這樣稱呼的除了天子又有何人!

蘇默此時眼中儘是光亮,像是呆住了似的盯著蕭黎定一動不動。

“咳咳。”林韻在身後咳了咳嗓子,朝那個滿臉驚喜的少年試了個眼神。

這傻孩子,怎麼還不拜師!

少年反應過來趕緊整了整衣裳,收了刀,雙手頂額,向蕭黎定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學生,拜見老師。”

稚嫩的聲音自地下傳到她的耳中,林韻見身前的天子不顧身份抬手將人扶起的那一刻,心底的那道久久不肯愈合的傷疤終於結了痂。

阿娘,這個少年,有人護著......

*

縣令府離這有五裡的路程,蕭黎定隻帶了幾個人便趕腳出發,這次她倒是沒跟著人一起上馬車,而是精心挑選了一隻比較溫順的馬,全身使勁爬了上去。

“哎呦,還怪嚇人來。”

她自個低聲囔囔了句,抬眼便見方才那個少年此時站在吳公公的身旁低著頭乖順聽著囑托,林韻眯了眯眼空中比劃著,這麼一看,這孩子約麼得有一米七?

看樣子不過就是十五六的模樣,個子長的還挺快。

林韻盯著人出人,猝然對上了少年回望的目光,隨後就見蘇默炫耀般的一抬腳輕鬆上了馬,趕馬騎到了自己的身旁。

額......故意的吧!

小兔崽子,姐姐玩不過你就算是白活這麼多年的!

好好等著吧。

她騎馬行在路上,發誓路上不要和這個小兔崽子說一句話。

天邊日頭正足,隊伍已經行了半個時辰路。

林韻騎在馬背上無聊的都快把馬兒的毛搓成毛團了,最終終於敗下陣來,沒忍住朝少年搭了話。

“小兔......”嘴比腦子快,林韻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打著圓場說道:“小蘇蘇,你今年多大了呀?”

她說完就低頭去拉馬繩去控製著速度有些快的馬兒,沒注意到蘇默抿的難看的嘴角。

見人久久沒開口,她又殷勤的開口道:“之前我對你說的那番話你也不必全聽,我那般言語不過是希望你能快些振作起來,在我看來,你是個有用的能擔大事的人。”

見人還沒有反應,她勉強分散自己注意力抬頭去看他,卻直直對上了一雙冷漠的臉。

自找沒趣,自娛自樂。

唉。

又是悶葫蘆一個。

半晌後,林韻聳拉著腦袋有些蔫氣的乖乖回了自己的原位,座前已經被她揉出來了五條小馬鞭,見此還有些不儘興,又要在搓一個,正要下手時,驀的遠處一聲馬嘶聲叫她停了手下的動作。

有情況!

林韻拽著馬兒調了方向,看熱鬨似的努力探著頭觀察前方狀況。

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漏風的那種。

她眯著眼看著車夫扶著一個“弱如柳枝”的中年男人。

好吧,有些牽強,這男人肥頭油耳,麵上卻是滿是病氣的模樣。

她見狀第一反應從袖中掏出來一塊布料,是出發前她提前替自己準備的“防護口罩”,如今倒是叫這小子占了便宜。

林韻將那布料揉成團,一抬手扔到了少年的懷裡,淡淡開口道:“將這個戴在臉上,可以阻斷疫病傳播。”說完,也掏出來自己的麵罩仔細帶了上去。

等她戴完,抬眼卻發現眼前的少年絲毫沒有要戴上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有些生氣,這小崽子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她正要勾起馬繩往蘇默身邊靠去,忽的少年倏然將麵罩扣在了臉上,一雙眸子低著,神色叫林韻看不清。

“來人可是玊州縣令?”林韻開口問了句。

果然,身旁的少年此時不再裝死人,點了點頭。

林韻手中攥著馬繩,低著頭思索。

蕭黎定此次下縣探查並非隱秘之事,按道理來說,這玊州縣令應當在幾天前就收到了景中傳來的消息,再不濟,昨夜禁軍入了城,今日也該有些準備。

可他卻依舊如此不作為,甚至天子入了縣都如此怠慢,遲遲趕到。

這玊州縣令,背後靠著的到底是什麼人。

竟讓他如此有恃無恐。

終於,林韻耳中傳來了一聲男人有氣無力的聲音,“微臣,叩見聖上,聖上萬安!”

馬車內的人沒做答複,跪在地上的王廣盛見此連忙開口道:“臣有罪,遲來迎駕!微臣不久前感染了疫病,這幾日在家中一病不起,就連這縣中的事務也......”男人懊惱的語調都快打動林韻了。

職場老油條!

還得是你會演。

林韻借著遮擋整個人趴在馬背上,在馬車邊上探出了兩隻眼睛,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她原還想伸手去拉那小崽子一起,誰道崽子一點也不識趣,一本正經的坐在馬上。

唉。

果然還是年輕人熱血。

林韻剛剛感慨完,就聽一陣聲音緊貼著她的耳中傳來,“是麼,那朕來的真是不巧。”冰冷的聲音凍的她整個人都直直豎了起來。

蕭黎定怎麼離她那麼近!

自己方才說的些胡話不會讓他聽到了吧。

“前些日子京中傳聞,玊州縣令家中美女萬千,更是有滿院子的雪蓮整日作陪,朕聽後日日豔羨的厲害,今日一來見縣令的馬車,竟有些懷疑傳言的真假了。”蕭黎定與其說得認真,卻莫名讓人聽著寒栗。

“微臣惶恐!家中的錢財儘數用在縣州百姓解決溫飽!美女萬千,滿園雪蓮實在是冤枉啊。”王廣盛的聲音此時已經明顯開始顫抖。

“哦?”蕭黎定說完久久沒了下文,林韻見狀連忙下了馬,上前走去,剛一探頭便見馬車上的人緩緩掀開車簾,抬腳正要下馬車。

她倏然對上了那雙墨黑色的眸子,男人薄唇輕抿,氣質十分清冽,一舉一動矜貴優雅又透露著淡淡的疏離,林韻看的眼睛都快直了,鬼使神差的上前扶人下來。

可惡,被美色蠱惑,居然乾起了太監的活!

她狠狠地在心底抽了自己一巴掌。

“那朕可是要好好犒勞縣令的無私呢。”

低沉磁性的聲音順著風在林韻耳邊炸開,那一瞬間她覺得這個縣令馬上就要小命完完了。

此時蘇默也下了馬從後麵跟了過來,看向王廣盛的眼神中滿是嗜血的恨意。

蕭黎定緩緩的縣令身旁蹲下,輕聲啟唇道:“縣令不如同朕講講,朝廷分派到各地的錢糧又加上縣令的傾家財產,是如何做到百姓依舊食不果腹,身無棉衣,路上儘數餓死骨?”

王廣盛整個人跪在地上,身子抖個不停。

“嗯?”

“朕在問你話!”

站在蕭黎定身後的林韻被這句話嚇得猛地抖了一下,心率極限飆升。

“臣......微臣今日......”渾身顫抖的男人整個泄氣一般,毫無骨氣的全盤托出,“不是臣的手筆,臣冤枉啊!”男人跪在地上,哽咽著說道:“朝廷下放的糧食根本就沒到玊州,中間不知道經了誰的手,等到糧食運來的時候就已經”

“我是,我是被人威脅,那日我去倉庫檢查糧食,在路上一群人綁了,他們威脅我,讓我閉緊嘴,不然我一家妻兒就要死無葬身之處啊。”男人用儘全力往前爬著,顧不上言語出錯,身子堪堪夠到了蕭黎定的足尖,抬頭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滿臉淚水。

惡心。

林韻聽著這錯漏百出的謊言,心理性的泛起了惡心。

蕭黎定開口語氣平緩,“死亡葬身之地嗎?”語氣和常人聊家長裡短時彆無二致。

“是!臣無奈,臣實在是沒了法子,才...”男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辯解道,“請皇上明察,臣絕無私吞錢糧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