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你手中的刀,怕是還沒見過血,”地上的人表情扭曲的難看,蕭黎定連看都不看一眼,冷聲道,“不如,今日便讓它嘗嘗鮮血的滋味。”
正午狂風散去,生起了暖陽,林韻站在人身後卻覺得冷的厲害。
蘇默得了令,手快的拔刀而出架在了王廣盛的脖子上,冰涼的觸感嚇得他整個人一顫,明明抖個不停卻努力維持著一動不動,生怕自己小命在這利刀之下喪生。
“朕的耐心有限,你若是再不交代,你,還有你的妻兒們,可不止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我......說,”王廣盛舉著收,用力支撐的脖子好不讓刀劃破他的喉頸。
“是......是中散大夫!”
男人破釜沉舟,帶著哭腔喊道。
“你再說一遍,是誰!”林韻明顯覺得蕭黎定此時的怒火達到了頂峰。
“臣句句屬實啊!是中散大夫威脅臣,說是要將錢糧中途替換掉,獲利之後四六分啊!臣是豬油蒙了心,被威脅之下才答應的!”王廣盛嘶吼著,精神緊繃成了一條線。
“嗬。”
“你當真是,不知悔改。”此話一出,一抹熾熱的鮮血頓時灑在了林韻的身前,嚇得她連連往後推了兩步。
一顆頭顱倏然掉在了眾人麵前。
低沉的聲音從蕭黎定的嗓中發出,“為師今日便教你第一課,殺人,刀要穩。”
空氣中濃鬱的血腥氣壓的她喘不動氣,這是林韻人生以來第一次聞到人血的味道,她努力用手摁著胸口,不讓嘔吐物上來。
就在方才,蕭黎定隻單手輕一用力就扶著蘇默用那柄刀將人的頭顱斬下,放下手時不帶一絲顫抖。
她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又熟悉。
這便是這個王朝的規矩,君王讓你三更死便沒有活到五更的道理。
“啊!”林韻潛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不料沒注意到身後凸起的石子,差點揚翻過去。
好在她及時穩了下來,抬頭時沒注意到蕭黎定往這邊看的目光。
“來人!將人頭仔細收藏好,派人給薛丞相送回去,莫要誤了好時辰。”
“吳貟,讓禁軍今夜查封縣令府,掘地三尺也要將私吞的錢糧找出來!”
說完後,蕭黎定便轉身回了馬車。
林韻偷偷輕聲刪了自己兩耳光,突然想起自己身後還有個未成年,抓緊小跑過去踮著腳摸著人後頸安撫著,“摸摸脖,嚇不著,摸摸脖,嚇不著......”
一番操作下來後對上了少年的眼神。
這孩子眼神怎麼跟看精神病的眼神一樣。
“小孩子不能在這麼血腥的場景,容易勾引上臟東西”說著,林韻沉了沉音,嚇唬道,“嚇掉魂!”
“嘿嘿,所以摸摸脖,保你不會生病。”
她訕訕地解釋道,轉臉對上那雙無語的眸子,麵上略顯尷尬。
林韻這次又是自找無趣。
索性放人回了馬上,自己也小跑回去全身用力的爬上了馬,不過這次她回頭看,沒對上少年挑釁的目光。
天子聖駕繼續朝前行著,幾個侍衛早就趕眼神的把屍體處理好,路過時,隻能隱約見到了塵土之下略微浮現的血紅與空氣中隱隱飄散的血氣。
林韻抽了一隻手捂著鼻子,微微顰眉。
哪怕是一點味道,她都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下一秒就要儘數嘔出。
腳底輕踢加快了馬速,沒注意到身後的蘇默朝這邊看過來的眼神。
她在心中估量著。
如今縣令被就地斬殺,消息必然即刻就能傳至官員和各個貴族的耳中,此時是收服人心的最佳時機,蕭黎定眼下應當是要去安撫那些群龍無首的牛馬們,好讓他們接下來好生配合。
這縣令死的不冤,身前貪贓枉法,死後也算是借雞敬猴,為這百官做個警告。
山林間午後偶爾拂過一縷夾雜著山草香氣的清風,林韻坐在馬車上,猛地吸了一大口。
上半輩子光顧著打拚了,根本沒有時間出門旅遊,如今穿越到了古代,聞著這山間的風,倒是讓她有些回到了小時候。
*
春日已至,地裡的小野草早就長出了大半,更有爭相鬥豔的,早早的便開了花。
稚嫩的聲音響徹山野,為這個春日渡了一層柔柔的暖光。
“哈哈,俺們要加速嘍!”
“好,再快些,再快些!”
“哇!”
孩童們跳著大繩,在村邊的一條荒地上肆意的玩鬨著。
小林韻正是其中歡笑著的一員。
她卷發辮上簪著一朵藍色小野花,也學著其他的小朋友,將一朵白色四瓣花粘在頭上。
倏然,一個聲音粗獷的老頭過來喊了一聲。
“林韻,快回去看看你媽媽!出事了!”
天空中一片白雲將太陽遮擋住,小林韻眼睛沒適應過來,將眼前看不清晰。
“啪。”大繩直直甩在了她的臉上。
她覺得火辣辣的。
小林韻推開了身前的小夥伴,撒腿跑出了荒田,身後其他孩子跟了上來,又或者是沒有,她記不清了。
“媽媽!”小林韻拚儘全力擠進了滿是人的屋子,嘴中呼喊著。
她從來沒見過家裡來這麼多人,小林韻用力推著,臉上掛滿了玻璃大的淚珠。
“孩子。”一個中年女人看到了她,將她抱了起來,女人的手很冷,凍的她一縮。
“你媽媽她......”女人說著,眼上也著了淚。
小林韻順著她的眼睛去看,看到了躺在人群中的“媽媽”。
媽媽臉上有些花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破了很多道口子,流了好多血。
“媽媽!我要去找我媽媽!”小林韻在女人懷裡掙紮著,她用力撕扯著,用牙咬著,卻沒能掙脫女人的懷抱。
媽媽躺在床上,一直沒正眼看她。
不論怎麼吼,媽媽還是閉著眼睛。
“孩子,以後跟著阿姨好不好。阿姨也會和媽媽一樣給你買小玩具,做好吃的。”女人儘力將她抱在懷裡,哄著他,安撫著她的情緒。
後來,林韻再長大些,漸漸清楚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母親是位煤礦工人,那年他們村煤礦挖掘剛剛興起,許多挖煤商人為了盈利,購買一些不合格的設備,試圖從中鋌而走險,賭一把。
這一賭,賭上了她母親的命。
那日晌午煤礦收工的時候,按例出礦清點人員,然而卻發現二十個人中少了一個人。
煤礦的管理員意識到了事情不妙,立馬安排人到礦洞內去找人。
煤礦洞中蜿蜒深長,等找到林韻的母親時,人已經被埋在了石堆下早已斷了氣,身上更是被砸得不成樣子。
煤炭工人將人挖出來,草草送回了家。
煤炭老板見出了人命,攤子也不乾了,當天下午就收拾好了東西跑沒了影。
命運讓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女天人永隔,讓這個小女孩從此在這個世界孤身一人走了許久。
她拚儘全力考上了大學,選了法學專業,執業後,辦的第一起案子,便是當年她母親的冤案。
林韻日日夜夜都在恨,她怨恨老天爺,為何彆人的錯誤要讓她們承擔。
她發誓要親眼見到當年犯了錯誤的人接受懲罰。
終於在24歲那年,她做到了。
再難,那些證據她拚了性命也拿到了,再難,她也踏著屍山火海邁了出來。
媽媽,在天上,一定會很開心吧。
荒地的小草被一撮小小身影刮起的風吹歪了頭。
那日她一跑,便像是墜入萬丈深淵,晴日一去不再複返......
*
林中又一陣青草的香氣迎麵而來,林韻閉了眼睛,仔細嗅著,感受著。
再睜眼時,對上了少年遞過來的眼神,她勾嘴揚起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像是隔著少年,看到了兒時的自己,看到了,那個疼愛自己的。
母親。
少年也抬頭盯著她,不知他能透過自己,看到誰。
“落!”一聲尖厲的嗓音將林韻的心思收回,她收起了眼中的情緒,抬腳利落的下了馬,朝身旁的少年使了個眼色,便上前走去。
“皇上駕到!”
此時縣衙前早已集結著一群官員,聞言立即齊刷刷的跪成一片。
“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韻低著頭,看不清蕭黎定的神色,隻能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不帶情緒的低沉嗓音,
“免禮。”僅僅兩個字,便自帶威壓。
她跟著人進了縣衙,入殿後便自覺的站在了蕭黎定的身旁,蘇默年紀輕輕卻是聰明,低著頭老實的跟在她的身後。
“相比諸位也聽說了,朕在來的路上,親手斬了玊州縣令。”
此言一出,饒是殿中的其他人皆早已知曉,但依舊禁不住唏噓了一聲。
無一人敢在殿上發言,生怕天子身上的火引到自己身上。
蕭黎定開口淡然的說道:“朕知道,諸位皆是受了那貪官逼迫,此時便不再追究各位了。”他頓了頓,堂下氣氛肉眼可見的輕鬆一節。
“但,”蕭黎定此言一出,方才歎出一口氣的眾人又緊急吸了回去,“若是接下來諸位不配合,那朕也便是,留不得你們了。”
這些常年在縣州的職任的哪受過這般威亞,等蕭黎定說完,一個個的連忙點頭哈腰,殷勤的應著,生怕滿了半刻惹得這位皇帝不快。
“林侍中,朕有些乏了,你來代朕安排吧。”她看著蕭黎定坐在堂上,裝模作樣的頂著眉作勢揉了揉,嘴角不顯神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