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類 楊宗成離我最近,出於護士的本能……(1 / 1)

上山 修習 3276 字 10個月前

楊宗成離我最近,出於護士的本能接住我同時也發現我是裝的,而後出於朋友的本能配合我,沒有展開原地求治而是托起我快速奔向民宿確保身後的人追不上,接近門口時喘著粗氣問我:“裝到什麼時候?”

“讓尚山一個人進來。”

“哎,行吧。”楊宗成的眼睛裡冒火,對我糟蹋自己的行為深表無語。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呂珊確保不會有事了,她不是最可憐最倒黴的人,最需要擔心的人是我。我像個勇敢的傻子救人心切不惜自揭身世,如果說命運的天平有失公允,那麼在呂珊那邊隻是傾斜,在我這邊相當於觸底了。

我被楊宗成送進上次住的房間。他的力氣非常大隻用雙臂內側托著我,手掌並沒扣在我身上而是懸空放置。我感受到他的紳士由衷地說:“謝謝你,楊宗成。”他搖頭沒有說話,眼神裡分明凝結著無言的叮囑,少年時代洶湧又隱忍的情感都在這眼神裡。我需要一個男人安慰脆弱撫平傷口,他清楚這個人不是他,曾經不是,以後也不是。

再次聽見門響,尚山進來了,我努力保持閉眼不動的姿勢,互置了幾天前我倆的角色。但他不可能像我那樣放肆,我“暈倒”隻是情緒導致短暫缺氧,不需要輸氧、輸血、輸送生命的活力,隻需要等待。他將我左手的指頭掰開嵌入手掌與他的交疊相握,不時攥緊試探我的反饋。房間內異常安靜,晚間山風將窗框吹得簌簌作響,掩蓋此刻不安的心跳。不合時宜的腦中出現楊宗成描述的星空,若不是中間生出許多枝枝叉叉,尚山早幾個月就帶我來看星星了,還能看見他搜羅的無名仙草,即使不是為我也足夠驚喜。可現在,不確定他是不是還願意帶我來,無論真假我把自己說成背景不堪的私生女沒有光環的混沌產物,我們之間的差距原就無法抹平,如今更多一層無法逾越的障礙。忽然明白無欲則剛的道理,對於這個男人沒有攜手餘生的欲望,總算可以放手做有價值的犧牲。

“小景……”等了許久,尚山開始喚我的名字,一聲緊似一聲。心裡默默數著,等他喊第十聲的時候,緩緩睜開眼睛。

“珊珊呢?”我醒來第一句話。

“她沒事了,你把我嚇死了。”尚山的臉湊到我麵前,眼中霧氣彌漫,有化不開的焦灼。前額傷口還未痊愈,繃帶去掉貼了一塊方形紗布,外觀依稀血跡可見。我想抬手摸他的傷口,半路被擎住了貼在唇邊親吻。

我擠出一絲虛浮縹緲的笑。“抱歉啊,我拔了你的草。”

“弄哪去了?”語氣是無奈的寵溺。

“我家。”

“也好。”

“苗圃怎麼辦?”

“重新種上了。”

“不容易找到吧?”

“物以稀為貴嘛。”

“園藝師要把他們扔了?”

“沒有,放入異形花草區。”

“異形?”我對這個詞格外敏感,“特殊對待等於歧視。”

“……”他把散亂的發絲歸攏好,嘴角勾了勾表示與我想法一致。

“怎麼發現它的?”

“你帶我在南坡見過。”

“寶龍山上好像沒有。”

“當然知道,找它差不多搜山了。”

“其實,可以當成一個偶然,沒有必要刻意遇見。”

“偶然的遇見說明不了什麼,刻意的遇見決定了以後……沒看見就算了,可是我看見了,沒法視而不見。”

“尚山。”不知不覺稱呼他名字,驚奇發現自己越來越直麵內心,忽然很想告訴他,他的媽媽在北坡,我的媽媽在南坡,我們相遇或許偶然,但命運絕非偶然。

“嗯,我在。”他順勢半躺下來貼著我,伏在耳邊柔聲問:“渴不渴?喝水嗎?”

我點點頭。他從熱水瓶倒半杯熱水出來,又將冷水壺的水兌些進去,腕內測溫合適舀入蜂蜜攪化,動作緩慢流暢一氣嗬成,夜晚的驚險被甘甜浸潤,從內到外緩過來五官也生動了。終於他盯著我的眼睛問:“有沒有做過刻意的事?說實話。”

“不告訴你,誰讓你趕我走。”

“那好,我告訴你做過什麼?”

他語氣壞壞的,不由讓我想起喝多後的膽大妄為,時過境遷竟麵紅耳赤,極力掩飾尷尬故作鎮定說:“不可以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不,必須雙倍奉還!”話音未落他的手已衝破薄薄一層衣物,掐住我的腰大有上行探索之勢。

裝暈在先不敢迎合。我違心說:“難受。”

他忽然失去同情心笑了出來:“真難受?”

“嗯……”我喘息以示虛弱。

“或許,我能治。”他的呼吸隨之急促。

我知道騙彆人可以騙尚山不行,他跟在我們後麵回民宿,我在楊護士身上身體僵硬極不自在明顯受意識控製。

被他看破反而解放了,有些事,索性說清楚了才能做。我雙手撐在他胸前,隔開一小段不太生分的距離仰頭問他:“不想知道我和呂珊發生什麼?”

他順從我的意願,克製進一步動作的衝動。親親我的頭發輕聲慢語:“我知道,她跟我說過。”聽上去沒當回事。

我驚了,無比錯愕質問尚山:“怎麼不告訴我?”心想呂珊是有多不希望我和尚山關係親密,使勁將我推向他不可告人的過去,又將我不可告人的過去推給他。不怪我救她不是因為高尚,隻能說我有私心同時有良心,看在她為了救尚山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境。

我的反應跟尚山想要的反饋距離越來越大,他隻好燃了支煙,慵懶半靠在床頭,單手圈住我依偎在他身上。半晌徐徐說:“上輩的恩怨與你們無關。”

我猛然掙脫他的懷抱,蹭的坐起身來徹底不裝了,“真的嗎?上輩恩怨跟我們沒關係?”以為之前拋磚引玉起了作用,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突破口。

尚山不說話,猛吸幾口煙。舒展的眉頭重又皺起,嘴角線條緊繃,五官靜如雕塑,恢複欲說還休的狀態。他從床頭櫃拿過我喝剩的蜂蜜水飲儘,閉上眼睛深呼吸,片刻睜開佯裝輕鬆。瞬間變化的微表情,連同漫長的心路曆程,全部被近在咫尺的我收入眼中,糾結暴露他意識到自己雙標了。

“尚山。”

“嗯?”他有些警惕。

“我困了。”暫時放下好奇心的我往他懷裡擠了擠。

“睡吧……”他如釋重負,輕拍我的後背,也催眠自己。

半夜,我消失了,尚山在後院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坐在苗圃旁的長椅上仰望星空,山上的星星很亮很美,因為離得太過遙遠每顆星星都一模一樣。我在想,近在眼前會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顆星?

他把一片毯子披在我身上,坐下來摟我的肩給我取暖,不無嗔怪地說:“山裡冷,怎麼跑出來了?”

我沒看他,繼續看星星。“有一天,如果我成了天上的星星,你會不會坐在這看我?”半含笑意的口吻。

發現我不對勁,他抓過我的手截獲一瓶見底的啤酒,隨後掃見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幾隻空瓶,開瓶工具扔在邊上,除了瓶起子,還有一把嶄露利刃的瑞士軍刀。

“小景,你在乾嘛?”

“我想媽媽了……”

第一次帶尚山去南坡我媽媽墓地時,同樣說過這句話,那天我哭的死去活來他平靜地陪我安慰我,今天我平靜的嚇人他卻無法淡定了,拉我起來蹲在苗圃旁邊,看幾株重新植入的草花自在搖曳,像是自言自語:“他們多像啊,但是他們和彆人不一樣。”意外準確接收到我傳遞的負麵情緒,我莫名覺得衝破障礙的時機到了。“自欺欺人沒用的,異類就是異類。”我沿著頹廢的調性延伸。

毫無征兆他突然吻住我,用力過猛咬疼了我的唇。我的心倏然抽緊,紋絲不動被動承受,等待下一刻驟變。

許久他說:“我們一模一樣。”

“我們?一模一樣?”傻傻重複他的話。

“對。昨晚你對呂珊說什麼?”

當然記得。撕心裂肺,痛心疾首。以為暈倒可以不再提及此事還是提起來。撇過頭注意到天色已亮,晨光朦朧明豔,塵埃躲不掉,人心無處遁形。緩緩轉回頭看見陽光灑在他臉上,細小汗毛泛著乳色光芒,少年一樣的目光,清澈明亮,通透見底。

他怕我不信。“真的,做過親子鑒定。”

可憐的尚山怕我把自己當作異類,終於抖落深藏的秘密,我承受不了,也說不出感激。我沒做過親子鑒定,“我不是我爸女兒”貌似鐵口直斷,實際是依據蛛絲馬跡的主觀臆斷,結論導向,而非事實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