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他的草 我離開寶龍山沒人知道,趕……(1 / 1)

上山 修習 2932 字 10個月前

我離開寶龍山沒人知道,趕的早上第一班纜車,管理員隱約認得我,端詳半天也不十分確定,最後將紀念幣塞我手裡,笑眯眯說:“寶龍山自帶仙氣,住過一宿的人,未來多好運!”

“謝謝,借你吉言!”沒人拒絕吉祥話。

坐進纜車,後背像長了眼睛仍能看見管理員盯著我瞧,肯定覺得這個女人奇怪極了,上山空手而來,貌似還瘸了一條腿;下山滿載而歸,身上多了隻編織袋。幸虧山上隻有造物主的饋贈,否則今日插翅難飛。

編織袋裝著苗圃挪移的全部草花。昨晚以為很多,白天再次勘測,發現果然是稀缺物種,真正隻有十株。沒有鐵鍬、鏟子等專業工具,隻能用房間的不鏽鋼茶杯托盤代替,小心翼翼地將其連根拔起,所到之處餘下褐色土壤,仍能看出有待耕耘的生機。誰說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離開時我帶走了每一朵草花。

離開寶龍山原不在計劃之中。

自從昨晚楊宗成敲門未果便沒再打擾,他知道我不會允許尚山死,我們更不可能一起死,把空間時間留給我們是最好的決定。我看不懂那些醫療器械,對尚山生命體征的把控全在觸覺裡。早上沒有同時醒,我也不擔心不害怕,時光靜謐,歲月靜好。

躺在尚山身邊,歪向一側舉著手機處理自己的事,懶得打字語音來語音去的。其中,我和小蔡溝通時間最長,料到她和楊宗城一見鐘情,畢竟後者陽光高大帥的一批,沒想到發展速度這樣快。她的語氣興奮又嬌羞:“主任,楊宗成約我去山上看星星,日子您來定吧。”

“什麼意思?我訂日子?”

“對啊,順便接您回來,腳傷不能開車。”沒看錯小蔡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

“約會你倆做主,千萬彆考慮我,估計下周都夠嗆呐……”當時的想法是在山上住到尚山徹底複原。

正說著,有聲音不像從微信發出,扭頭我注意到尚山在說夢話,停止回複信息轉身貼近唇邊試圖將含混的發音聽得清晰。

“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眉頭緊鎖,著急隻能憋在心裡,常識告訴我不能與夢者對話。然而停在這裡不說了。不說就不說吧,我們有太多想否定的東西,現實隻能以接納的姿態,夢境中的潛意識或許可以釋放內心的恐懼和無助。

重啟對話框兩條未讀語音在列。

“哎呀,主任,您彆笑我花癡,回來我都失眠了……以前覺得職業有壁,男生就得當警察、當運動員,才透出不可一世的帥氣,沒想過護士也這麼酷,白大褂虎虎生威有一種雌雄同體的氣質……”

“主任,八卦一下哈,楊宗成是不是追求過您啊?每次提到您字裡行間壓抑不住溢美之詞,還有一丟丟可望不可及的遺憾。”我趕緊把這條摁斷了。

這時,囁嚅又在身後響起。我把手機扔床頭櫃上轉過來仔細觀察生怕錯過什麼。尚山額頭有汗我不敢擦,甚至不敢碰他,怕這時候醒來。他的嘴唇抖動微張,好似醞釀渾身力氣,喊出以為最大的聲音,然而聽上去隻像喘息:“不是……你不是……不是爸爸……”

我懵。除了驚訝,還有錯愕。

見他表情痛苦掙紮,我決定此處喊醒他:“尚山,尚山……”音調急促但溫柔。他皺緊眉頭,喘出長氣,眼皮快速抖動,而後緩慢睜開,適應著室內光線。我換成坐在床邊的姿勢,握住他的手把體溫傳過去。

他愣怔片刻,擠出一絲微笑。“我在哪?”

“在寶龍山民宿。”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他記得車禍。

“沒事,我們都沒事。”

他想欠起身,好像被牽製,又費力躺回去。過了會兒低聲問我:“剛剛誰在這兒?”

“沒人,隻有我在。”

“她來過……”

我的心咯噔一下。

而後,他變得警覺。“我說過什麼?”

“沒說什麼。”

“彆騙我,說過什麼?”

攥他的手緊了緊,“你說,他,不是爸爸。”我想這總沒事吧,尚山20年躲閃回避的是他母親,父親總不至於戳他的軟肋。

結果他劇烈咳嗽起來。我慌了立馬按床鈴叫來楊宗成,注射了一支針劑,尚山慢慢緩過來,目光冷冷看向我。礙於楊宗成,沒說什麼。楊宗成忙活完,識趣出去了。尚山這才從牙縫擠出幾個字:“你走吧……”

走就走。

尚山一定會來找我。

我拔了他的草。

車子留在寶龍山,回來休整一個周末。

我逼著自己必須把寶龍山和山中人暫時放下,於是從當紅園藝APP搜索修剪師,斥巨資請到家裡在陽台設計出一方微型苗圃,將10株草花按心形移植進去,順便請教了培土灌溉的知識。其實最想了解它的名稱,結果也隻是坐實了仙草的美名,人家就是沒有名字。

七月流火,天氣已相當炎熱,我又恢複每日飲酒的習慣。這一回,不想喝悶酒,而是純粹品嘗晚酌的味道。前兩周報上刊登了我寫的兩篇品酒的小資文章,被某潮牌酒盯上送我一箱基酒,天下沒有白來的午餐,言下之意讓我試飲後寫出彆致的流派,後續當然跟著合作。愛好與工作結合是眼下最有效的療傷。

腳傷好些,轉周的周一,正是報社上半年總結會,天意不讓我錯過。本打算約車的,結果被呂珊捷足先登。她從楊宗成那得知我受傷,主動承擔接送通勤的任務,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打聽尚山的情況。

“怎麼受傷了?”難得關心我。

“咳,寸勁,撞上江鹿鹿的車。”

“她不會開車。她老公回來了?”

我沒明白。“哪個老公?從哪回來?”

“哦,她老公美國人,現在外麵回來不是麻煩嘛隔離大半個月。拖拖拖,拖到現在,估計快生了吧……就懷孕這點事,不夠麻煩尚總的,自己老公都不上心,嫁的什麼人啊,攀高枝都沒好下場……”呂珊還嫌不夠刺激,“也是巧了,你和她住一個小區,上次在你們小區被隔離,就是她夜裡打電話說肚子疼,尚總心太軟了分手這麼久管她呢……”

“嗬嗬,大概舊情難忘吧。”

“拉倒吧,交往到那種程度的,每年至少兩三個,誰都感情深,尚總不夠分。哈哈哈……”她被自己的機智逗得花枝亂顫,笑完了怕我多心又繞回來關心幾句,“你也是夠拚的,受傷還上班啊,家裡好好歇著唄,報社環境是不是挺複雜競爭蠻激烈?”

我沒心情議論報社,換了個話題。“珊珊你認識心理醫生嗎?”

“怎麼了?”她語氣警惕。

“哎,本來不想說的,離婚後有點失眠,精神狀態不太好,那天要不是走神兒,也不至於撞車。”

“這樣啊……”估計沒料到要強如我會“自揭短板”,她沉吟片刻後告知,“其實,我表哥就是心理醫生。”

“是嗎?可以幫我介紹嗎?”

“行,沒問題,回頭微信推給你。”

“謝謝啊,珊珊。”就知道沒問題。我們多久不交心了,呂珊對於了解我的真實感受心理狀態應該非常感興趣。

幫了我的忙,她也有足夠底氣探尋自己關心的問題:“小景,最近聯係尚總沒?”

“聯係不上。聽楊宗成說,他在山上。”

“蹊蹺,以前上山也不避諱……”

“山上有心上人吧?約會總要避諱的。”此刻我沒上山,好端端坐在寶馬車裡,心上人自然沒把我算在內,隻作為局外人合理猜測,呂珊挑不出理。

“是,有可能。”結結實實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