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浴室門,掂量著措辭和音色:“尚總要不要幫忙?”我是真的怕他需要幫忙。
裡麵停了半晌,啞聲應答:“怎麼幫?”
“我,我……”我支吾了半天。
拉開浴室門他低沉說:“幫我倒杯水吧。”
“哦,好。”趕在臉紅之前我溜進了廚房借著燒水在裡麵躲著半天不敢出來。
出來時,見他穿著浴袍坐在客廳沙發,腿上端著筆記本電腦。“今晚不能工作。”我又恢複語言的能力。
“在家裡讓我放鬆一點。“他的聲音輕柔,我招架不住,出於職責繼續嘮叨:“早知道讓你在醫院待著。”
他停下不看電腦看著我更輕柔地說:“不喜歡醫院以後不要勉強。”上次我生病拒絕去醫院他走心了。
把水遞過去,我坐在他身邊,順手將電腦合到45度角,既沒有關上也看不見裡麵的內容,監督他把藥吃了弱弱地轉移注意力:“電腦借我用下唄。”
“可以。”他端著電腦起身徑直走向臥室。我正迷惑不解他站在臥室門口轉頭說:“你睡這兒我睡沙發。”我起身走到他麵前:“都在臥室。”換他迷惑不解。
從他手裡接過電腦,我自覺走進臥室放在陽台邊的小桌上,大方安坐並招呼他:“趕快進來睡覺。”
“你這樣,我能睡著嗎?”他眉頭微蹙。
“尚總不會沒當著女人的麵睡過覺吧?再不行拿我當護士也行。”說完這句,略感心慌。擔心有容易被誤解的成分。
他搖搖頭,“好吧,我試試。”看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忽然覺得很好笑。
彆扭一會兒終於躺下。躺下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心頭一震:“累了就過來睡。”拍拍身邊空餘床鋪。
我連忙坦然答應:“好。”
自尚山躺下我一聲不吭。屋內燈光調至隻留小桌頂部一抹橘色,氛圍好似回到拉手酒吧。我用自己的賬號登錄了郵箱,下周要回報社正常出刊習慣性處理投稿,外界不知報社發生什麼事,稿件照例發至主任郵箱。
上市公司的季報向來晚出,五月份正是密集頻發期。除了幾家證券類報刊不愁,其他媒體獲取財報需較硬的關係。我給自己留了一手將此渠道按在手裡彆人輕易拿不到。小蔡昨日私信我發了好幾個跪求的表情,作揖、獻花、比心各種招數輪番上陣,低得下頭也是人家的本事。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第一條未讀郵件周一發來的,正是隔離酒店遙控出刊的精三圖樣,意味著副總編過審馬上送去印廠的最終狀態。那日我沒收到精三以為是酒店網絡問題,想到副總編審過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便沒再多事,小蔡又信誓旦旦說“主任放心”我就高抬貴手放了。今天發來有何意義?我苦笑一下還是點擊了查看,隻一眼,徹底踏實了。錯稿躍然圖樣。
如此自殺式行為,可見置我於死地的決心多麼義無反顧。記得當日責編是李倩。我連忙給小蔡發信息詢問李倩現在何處?年輕人喜歡熬夜立刻收到回複:“上周辭職了。”
之前無數種猜想,頭號懷疑對象鎖定小蔡。招我進社的辦公室主任曾悄悄提示說小蔡是徐副社長的人,徐副社長聯合張副總編對抗社長讓我小心,我思忖小蔡這種暗地關係都提防,那我在部門就成光杆司令了。無論誰的人最終要的是利益栽陪她也是為了穩固我自己。難不成年輕耐不住性子?
部門其他編輯均是新兵蛋子,各種關係打底倒不可怕,羽翼豐滿還需假以時日原本不入視野。我回想李倩是通過產業部主任張梅塞進來的,張梅和徐副總編人儘皆知那種關係,徐副總編要對付我,直接搬小蔡就可以,機會多如牛毛,何須動用一個小菜鳥?
過了一會兒,小蔡補發一條信息:“主任,這麼晚您找李倩有事嗎?”
“哦,問她要上個月稿費單子。”
“我正替她做呢明天發您行嗎?”
“好,沒問題,早點兒睡吧……”
“主任也早點休息,盼您早日歸來噢!”後麵跟著大束閃屏玫瑰花表情包。小蔡的網絡社交禮儀總是精準到位。
這時尚山在床上翻了個身,表情痛苦,眉頭是皺的。我放下手機,坐在床沿上摸了摸他額頭,不發燒,但有虛汗涔涔,於是從衛生間擰了一條熱毛巾為他擦拭。
任我折騰半天他沒睜眼,我有點害怕輕喚:“尚總,難受嗎?”他沒理我,我繼續放大聲音:“尚山聽見我說話嗎?”他還是沒睜眼,枕頭上蹭著頭,扭來扭去,嘴裡喃喃囈語:“媽,不要上山,你不要尚山……”搞不清說的是寶龍山還是他自己。
在做夢。見他難耐難受,索性輕輕搖醒了他,掙紮幾次才將眼皮翻開,看到我的臉一把將我拉至身邊,本來我就是側坐,順著他的力道直接被裹入懷裡。
慌亂中,我手裡的毛巾觸到他的脖頸,毛巾冷卻激到了他,忽然伏下頭吻住我的嘴。我的心臟在這一刻確定漏跳一拍,除了下意識呼吸其他部位都是僵硬的。
他到底有沒有知覺呀?一麵承受,一麵瞎想。如果他沒有知覺,我就是趁人之危;如果他有知覺,他就是蓄謀已久。
我在他懷裡手無縛雞之力,霎那躲閃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唇邊短暫輾轉進而深入,他的舌頭追逐著我的瞬間令我腦內炸開煙花,不得不配合無法不迎合。說他的舉動,無意識,沒知覺,我不可能相信。
已經做好準備,他剝掉我的衣服,可是沒有接下來的舉動。從沒經曆過這麼長的吻,事後回味像是渡過整夜,力度深度經曆幾個波段的變化,中間留給我喘息回味的餘地,蘊含著複雜的情緒和情感表達。
我收到了,並且淪陷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我躺在被子裡他已經不在屋裡了。恍惚病人不是他嗎怎麼我像經曆了一場高燒!我被自己的“春夢”搞得狼狽尷尬,每次跟尚山單獨相處我都不是自己了。抑或這才是久已失散的我。
掀開被子,看自己衣衫齊整連忙爬起來。五月清晨微涼,我從衣櫃裡抓了一件薄衫,跑到客廳看見尚山正在陽台吸煙,躡手躡腳拉開陽台門,儘量不打擾他遐思。“不好意思啊,尚總,您好點嗎?昨晚太累睡著了。”他將薄衫徹底穿好抬眼看我,目光裡柔情似水。夢境回到現實,居然沒有破碎。
“跟我上山好嗎?”他的口吻像是征求意見也像輕描淡寫說著一件早已確定的事情。
“好!”對話也延續著夢裡的。隱隱希望所有的所有都延續著夢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