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飄起了小雨。綿密的雨絲撲在臉上像被一根根柔韌的小鞭抽著,又疼又癢。辣油在胃內灼燒,冷熱刺激下連打幾個噴嚏。我沒叫車就在雨裡漫無目的溜達。
酒店附近是著名的酒吧街。很快我看到一家聽過名字的拉拉Bar,符合此時心境打算進去坐坐。習慣性掏出手機看眼時間,發現有一條未讀群信息,劃開來是“現場辦公小組”。信息是呂珊發來的直接艾特尚山:“尚總,明天不想去醫院請停止吃辣。”看來她在花翠大酒店裡有眼線的,憑直覺感覺和尚總吃飯的女孩兒一定是我於是將這條信息發在群裡。憤怒灌頂的我絲毫沒有愧疚,自己逞能吃辣怪誰呀?
剛跨進門檻身後有人一把撈我出來。手腕逆轉我即麵向此人。尚山頭發濕了打著卷貼在額上,幾溜水滴順臉頰下來,感覺像是哭了:“誰讓你到處亂跑?”我立即進入應戰狀態:“誰讓你帶我去不想去的地方?”不站在雨裡說話也不與我唇槍舌戰,他跨前一步拉我進了酒吧。
“哎,等一下,這地方不適合你!”
“沒有不適合的。”說著他向侍應生塞了一大遝百元現鈔於是我們被領進一間靜謐橘色氛圍的包間。
不知是不是燈光緣故,他臉色顯得格外蒼白,額角有水珠滲出來,感覺不是雨水是虛汗。“你胃疼嗎?”我想起呂珊的叮囑。
“沒事。”他咬緊牙關說,“剛才沒吃飽吧,要不要再吃點?”
“不吃了,再吃吐了。”
他沒再堅持。屋內設有對講機,服務生不必進來便可接收需求信息。他給我點了一杯奶茶又要了一壺熱水。我故意氣他:“酒吧不喝酒當我未成年啊?”
“彆說話,聽我說。”尚山的態度異常嚴肅,“一小時之後不確定我還能說話。“苦肉計啊!雖然不信但嘴上軟下來:“吃了你的,喝了你的,你有發表演講的權利!”
“為什麼第一次不給我微信號?”
“啊……”我懵了,以為他要解釋這晚帶我到花翠大酒樓的真實動議。沒想到卻質問我為何欲拒還迎。
“為什麼長富酒店拒絕我陪你?”我被他一步步帶入回憶的圈套。那晚我一直以為是他不願意陪我。
聽完我立即喊停,“行了尚總,知道接下來想問什麼,為什麼背著你給伯母找醫生?為什麼獨自上寶龍山探病?為什麼住在你租的房子裡?你是對我們這個職業有偏見,還是對我這個人有偏見?”
此時響起敲門聲。服務生在外麵用對講機與屋內交流:“飲料放在屋外請自取。”尚山起身不穩走路姿勢有些僵硬,將奶茶放到我麵前時,我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顫抖。
“你還好嗎?”我關切的問。
“回答我的問題。”看樣子不依不饒完全無視我的連珠炮。一個傲氣寫在臉上的男人,質問在一個女人的眼裡為何毫無魅力?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就以往接觸的男性,但凡產生類似疑問,要麼追加攻勢、要麼及時止損,沒有像他這樣執著於給自己傷口撒鹽的。
他給自己倒了熱水喝下,眼睛始終盯著我的臉未曾挪開。五官因臉部線條緊繃而愈發威壓。“如果我說欲擒故縱你是不是能好受些?”我小心措辭真的感覺他隨時會暈過去,比考慮自己的立場我更擔心他的狀態。
“晏小景,你很矛盾。”他又艱難喝一口水,“跟我談合作的記者在你之前不下50個,彆說給不給微信了,第一次見麵暗示可以睡的兩隻手數不下,我以為你不會是例外。”
“怎麼不能例外?”我的火又竄上來。他嘴角硬牽了一下繼續冷靜說,“我不是第一次見你,對你的事也有所耳聞。你是丁萬的道具經常擺上院長酒桌,他不到30歲爬到現在的位置,不少人猜測有你的功勞。”
“你混蛋!”已經顧不得他的狀態了。不考慮客戶這層因素差點兒拿奶茶潑他。
他的表情很淡然,疏冷,但沒有距離。“看見你躲在衛生間又和司機一起逃跑就知道你沒有完全為他前途犧牲,可是他不會為此放棄對前途的極端努力。”
“那是他的事,我隻管好自己。”
“他不管好自己,你確定你能好嗎?對於有些男人,女人不是用來愛的,而是拿來用的。”
“所以今天帶我來花翠就是為了讓我看他努力的手段?那謝謝了,我都看見了,找女人陪酒生意場再正常不過。至於我自己嘛作為家屬陪他的領導吃飯喝酒也是分內,他沒說希望我怎麼樣我不便過度揣測。”
尚山沒說話,冷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下決心似的發了一條語音:“呂珊,上次跟材料研究院吃飯的視頻發到群裡。”不一會兒我在“現場辦公小組”收到一條長達半小時的視頻。
這麼久?估計看完,不是我死了,就是尚山死了。“我累了,不想看。”
“可以。”他緩慢靠向椅背,“證據都在這看不看是你的事。”
“我要回家!太晚不安全請送我回家。”
“你今天不能回家。”
“為什麼?”
“丁萬這會兒應該知道你去過花翠了。”
“你是小吳派來的還是小吳是你派來的?”
“信不信由你。”
“我回自己家不用你操心。”
“今天就是不能回家,我擔心你的安全。”
我不再理他,拎著包徑直向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咣當一聲,回頭看時尚山已倒在了地上。
“尚總,尚山……”我返身回來不斷呼喊他,輕拍側躺在地上的身體。好在他沒有完全昏過去,我舒了一口氣,趕忙用對講機呼叫服務生。等待救援的過程中,我想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可是搬不動。他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做徒勞的努力。我急得差點哭了,他卻擠出一絲笑意,攥著我的手,不鬆開。
巨額小費相當管用,服務生趕緊幫忙叫車把尚山扶進去,我們直奔最近的中心醫院。路上,我給呂珊打電話,劈頭蓋臉被她罵了一頓:“瘋了吧你,尚總有習慣性胃出血,我在群裡提醒過不能吃辣。果然你乾的好事!晏小景,我忍你很久了,仗著尚總的信任為所欲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以為公司是你們家的?跟尚總單獨吃飯為什麼不報備?我是他秘書我有知情權。告訴你,萬一出了什麼事,合作項目立馬取消,我們不是付不起違約金!”
不想和她爭執,隻想解決問題。“呂珊,救人要緊,你快來中心醫院交代既往病史……”我握著尚山的手,他的手指冰涼,用微弱的力氣拚死勾住我,我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