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報了最想去的重慶火鍋店名。可是尚山沒理會，一腳油門開到了花翠大酒店，我這無名火就來了。“尚總，您羞辱我還沒夠是吧？”花翠是我老公請院長吃飯的禦用酒店，曾經尚山遇見我喝吐也在這裡。我作勢強開車門，發現車門是鎖的。“開門！”顧不得剛剛建立的乙方意識再次跟客戶發飆。
“冷靜。”尚山的語氣處變不驚。他徐徐倒車入庫馬上有服務生跑來代泊他擺手表示不用。停好車從我坐的副駕駛正對的鏡子後麵摸出一副墨鏡，“戴上這個，發型變一變。”我通常丸子頭或者馬尾，最快改變發型隻有披下來。一邊散開頭發一邊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帶你看一場戲……”
“不看戲我要吃飯。”
“行，吃什麼都行。”
“我要吃火鍋。”不知道大花翠大酒店還經營火鍋，我們通常都是吃粵菜。“這裡哪有火鍋？”
他終於看了我一眼，好笑說：“還真是被人賣了都得給人家數錢。”再想反抗已經沒用。他從自己那頭下來拉開我這邊車門將我拽了出來。在車裡我還頤指氣使，下來立刻沒了安全感。我老公但凡說晚上應酬十有八九都在這裡，今晚他說有應酬搞不好就是這兒。
濃妝加持，長發披肩，墨鏡遮臉，身上穿著我姐店裡的灰粉色套裙，哪裡都不像平時的自己。縱使如此，我還挽住了尚山的手臂，感覺多個道具更不像自己，生怕被彆人認出來。尚山不僅沒反對，還用另一側手安撫了我挽他的手，落在彆人眼裡我們大概是一對情侶，沿途不時有人用奇怪的語氣招呼他。“尚總今天好帥！”“尚總氣色不錯哦……”對此他悉數笑納。畢竟有點閱曆，儘管心虛腳下踩棉花但我自覺保持儀態萬方，心想誰怕誰呀，有了我這個“女伴”，耽誤的是你鑽石王老五的婚姻大事。一百米走廊，足足走了一千米，後背都濕透了。
坐定後確認包間裡隻有我們倆，我把墨鏡摘下來，頭發重新束好，恢複清爽利落的學生模樣。不曉得他什麼時候和酒店打過招呼許是兩個紅燈的空隙，進來桌上已擺好景泰藍小鍋，我倆麵前一人一盞。服務員準備將酒精托盤放入鍋底，我忽然問：“有沒有大鍋？”“有……”服務員抬頭看尚山他點頭同意，於是小鍋撤走，不一會兒換上一口超大鍋，當著我們的麵倒入重辣牛油。
他示意服務員將菜單送到我麵前。站一下午真的餓了。廢話不說，牛羊肉千層肚齊齊上陣，牛蛙魚片蝦滑作為第二梯隊，素菜象征性要了娃娃菜和凍豆腐。菜沒上齊，鍋已沸騰。肥美的肉質從辣湯裡撈出來直接滾入油碟，配上紅燦燦的糟辣椒炒飯，一口就把我香迷糊了，火鍋的滋味全在自得其樂。
“那麼著急乾嘛？”尚山笑說。
“吃完了好看戲呀！”大約猜測到這戲與我老公有關。既沒覺得震驚，也沒覺得好奇，我也不是吃素的，早在酒店隔離就吃過他和付一敏的瓜。
餘光瞟見尚山果然隻涮娃娃菜和豆腐，唯有一點震驚，辣油涮菜可比辣油涮肉辣得多他絲毫不懼辣口，我以為吃素的人不吃辣也是相當缺乏常識。便逗他說：“所謂吃香喝辣，香味來自於肉，大男人隻吃青菜豆腐怎麼行？不要好戲還沒開演，帶我看戲的先昏過去了。”
“當心消化不良。”他善意提醒。
三成打底，慢下速度我開始挑剔：“這裡的重慶火鍋不算太差，當然最好吃還是我推薦的那家。下次……”話音未落有人敲包間的門。我下意識阻止他應答結果尚山坦然讓對方進來了。
進來的人嚇到我，不是彆人正是司機小吳。考驗這位曾經的度假村總經理心理素質的時刻到了。見到我不可以假裝不認識，見到我和尚山在一起也不可以表示過分驚訝。他立在門口一拍腦門：“哎呀，嫂子總是給我們驚喜，早知道嫂子認識尚總，度假村應該接上一起……”一口一個嫂子擺正自己司機的位置，同時把尚山捧到誰認識他誰是貴人的高度。輕鬆化解尷尬。
尚山此時已經換上看戲的表情微笑詢問：“韓院長今天也在？”
“是的，巧了嘛，大堂經理看見您的車立刻過來報備，今天院裡請兩位關鍵部門的領導，項目審批就這幾個月的事，尚總可否賞光一敘？”
“門外稍等我隨後到。”
“好的尚總！”小吳關門前瞟了我一眼。我已調整到握有人脈資源的心理優勢微笑頷首與之告辭。
“你說的戲？”我問尚山確認。
“隻是序幕。”說完他已起身。
“他們都知道我在還有啥好戲？”
“確定司機會告訴他你也在？”
“……”聞言我心頭一驚，尚山的眼睛果然毒辣。“十萬八千裡怎麼看戲？”
“不會去衛生間嗎？”
“你……”壓下慍怒正事要緊。我掏出手機啪的拍在桌麵上，“等你消息……”
五分鐘後我收到尚山發來的包間號，後麵跟了一句：“無論看到什麼不要自己走等我回來。”重新穿戴成進酒店時的模樣，佯裝找路接近院長包間門口，看見小吳正在把門兒。“小景。”他大方主動喊住我，“你有後路我就放心了。”
“什麼後路？”我聽不懂。
“尚總……”他作欲言又止狀。
“尚利集團是報社合作項目甲方。”
小吳笑一下，看了看兩邊沒有人仍然壓低聲音說：“包間右側有一個送餐的小後窗。”
本來我是來偷看的，被他說破不好意思，臨時打算放棄計劃了，“我上衛生間路過。”
“衛生間在那邊……”他指了相反的方向。沒揭穿我，但效果是一樣的。
“……”心下一橫，來都來了不看白不看。“窗戶在哪？”
小吳又指了方向，悄說：“放心不會有人看見你。”然後繼續把他的門。
包間內一張不大的圓桌。院長左手邊的年輕女人我不認識，陌生女人旁邊坐著我老公丁萬，丁萬旁邊坐著兩位領導模樣的人，領導的旁邊坐著尚山，尚山旁邊是付一敏，付一敏緊貼院長右手邊。沒有特彆的主次之分，從他們之間相互認識的程度來看也基本合理。一眼望去，表麵沒什麼問題。
本來就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見這樣無趣的場麵我就退出來了。小吳正在門口吸煙見我出來了也沒熄滅，隔著煙霧繚繞問我：“看見了？”
“沒什麼可看的。”
“看見那女孩兒了？”他進一步強調。我意識到他指的是坐在院長和丁萬中間的陌生年輕女人。
“飯局嘛，陪酒正常。”我有意端出見怪不怪的社會腔。
“飯局自然看不到什麼。”他話裡有話。
“沒證據的話就彆說了。”我懷疑丁萬有事苦於沒有證據，現在這樣看一眼還是沒有證據。
“小景，你想好離婚了嗎？”
我感覺事態比我想象的嚴重於是本能地說：“有證據就離！”
小吳熄滅煙頭：“還是再想想吧。”
“沒什麼好想的。”話說到這份上不可能再吞回去。
“你和尚總？”他又回到原始問題。
“說過了甲方乙方。”
“甲方？甲方通風報信？”他停頓片刻似是在尋找合適的語氣，“你什麼時候化這麼濃的妝？”
無從解釋無需解釋。“吳哥，丁萬是你同學也是你哥們兒，你們不要傷了和氣。”其實我想說，尚山不告訴我這些你會告訴我嗎？溝通已是徒勞。我知道跟小吳要不到證據。
度假村總經理貶職研究院司機那年，小吳被前妻離婚了，這半年來對我頻繁獻殷勤用意猜也猜得到。雖然在如今職位上對領導服務周到，可我能感覺出來他始終不甘心被起初混不如他的老同學呼來喚去。他能毫無阻礙地接近我，應該不是感受到被信任而是被輕視吧？丁萬認為我不會看上司機！關於丁萬的花花腸子，小吳暗示我不止一次了，我從不急於探究以至於讓他懷疑我如何看待我的婚姻。他仍在循序漸進試探中。可是今天看見尚山他真的受刺激了！
我回包間結賬，服務員說結過賬了，於是我給尚山發微信：“戲太抽象了看不懂！”然後拂袖而去。
今晚，此刻，我煩透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