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山找到我兩個小時以後了。沿途小賣部因為下雨都關張,我隻能躲在與身體厚度相當的一處簷下瑟縮抱著膝蓋不敢動生怕離開了他找不到我。隔著雨幕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他動作幅度極大不像以往沉穩有餘活力不足,三兩步奔至麵前將一件衝鋒衣裹在我身上連同他的懷抱一並給我。貼在身上的衣服還是涼可是我很快衝破它的束縛感受到尚山的體溫。
他和我一起擠在簷下,直柄大傘沒法蓋過頭頂,就那樣斜舉著抵擋被風吹歪的雨絲繼續打在身上。
“有力氣下山嗎?”嘴裡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臉上麻酥酥些許迷幻,沒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我,我來看媽媽……”
摟著我的手抖了一下。“這邊是南坡。”原來還記得他的媽媽在北坡。我被他裹得很緊,隻能側頭看上山的方向。“我媽媽的墓碑在那邊。”
“我陪你去……”
上山的途中,尚山幫我采了些野花專挑黃色和白色,濕漉漉像被淚水浸泡過,比清明那束多了傷感的味道。這些年來看媽媽,我沒有眼淚了,隻有越說越多的心裡話不能與外人講隻說給媽媽聽的話。可是這一次很奇怪,我一句話沒有,捧著臉哭起來,哭的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像剛才躲雨時一樣。哭了好一會兒,尚山過來將我挽起,伏在我耳邊問:“遇到什麼事了?”
聽他這樣問,我哭的更凶。順勢趴在他懷裡。“想媽媽了不行嗎?我就是想媽媽了。”莫名任性。他不說話了,溫柔地摸我頭發很舒服。
哭了不知多久,又累又困,迷迷糊糊想睡覺。
他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坐纜車下山。”
“早不賣票了。”
他沒理我,裹著我去纜車返回點。走至近前一位工作人員熱情招呼:“尚先生,都準備好了!”他點頭表示感謝。把我塞進纜車,隨後自己也坐進來。纜車裡提前放置了電暖氣,進去立刻暖洋洋的很快我就睡著了。
醒來,我躺在大床上。沒拉窗簾的屋內染上黃昏時分的暗淡。房間格局跟我家一樣,咦,什麼時候回家的?定睛看周邊設施不同,關鍵左手邊還躺著尚山,準確說他穿戴整齊半臥半坐側身看我,我嚇的彈起來,立刻發現自己隻穿了貼身內衣,又鑽回被子。
尚山倒冷靜:“穿濕衣服睡覺確實不好但實在不能替你換了,喊你也喊不醒,怎麼這樣困?”
“可能早上起太早了。”囧的我使勁往被子裡鑽隻留鼻子以上在外麵。他翻身下床打開衣櫃將一件男士襯衫遞給我,邊走邊說:“我去書房回幾個郵件,洗了澡換上衣服然後吃飯。”
“幾點了?”
“快六點了。”
“啊,你沒回公司?”
“彆操心了,我在哪兒都能工作。”對呀公司是人家的!
他走後,我又在床上磨蹭半天。尷尬,羞愧,自責,一股腦襲上來。就這樣和甲方睡在同一張床上?
我們睡了沒有?最後,這個問題盤亙於腦海久久揮之不去。滿足後的身體不該有現在這般強烈欲望吧?看他離開房間時我的失望大過解脫。
缺乏吸引力?不應該啊!不止一人說我像林誌玲言外之意除了清純臉還有傲人身材。遊走於時尚圈大言不慚說本人是純欲風代表。除了我老公不懂欣賞,彆人的眼光我大體可以接收信息。也不能說我老公不懂,陪他們院長喝酒穿什麼最能體現我的優勢他是最懂的。
今早搭配白襯衫,我穿了白色蕾絲薄款胸衣恰到好處的包裹,沐浴後對鏡自攬難免暗戳戳自戀。尚山這副沒結婚沒女友的盛年之軀居然心如止水?
情緒低落,內心陰霾,撕裂般的頭疼,伴隨渾身發冷,越躺越起不來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尚山敲門進來:“還沒洗澡?”
“好冷啊……”
聞言,他走近摸了摸我的額頭,“你發燒了!”語氣十分震驚。
是的,又發燒了。可能上次就沒好利索也可能今天受了刺激又淋了雨,幾年沒生病的我一個月發了兩次燒,從林誌玲變成林黛玉了。
“送你去醫院。”他準備把我從床上掀起來。我一把抱住了他說:“我不去醫院。”我非常抗拒醫院,帶走媽媽的地方刻著深不見底的傷痛。
“害怕去醫院,今天還去了……”語調低沉聽不出責備還是感激。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我繼續眼巴巴地望著他說:“好冷抱抱我。”
見我病了,他安然就範,順勢還捉住我的手,輕聲說:“老實休息不能再折騰了。”
“正常工作而已。”
“正常嗎?這麼弱不禁風你們領導會把重要部門交給你?”
“隻能說我運氣好工作以來還沒有遇上克星。”我逞口舌之快。
“豪擲三倍預算的克星給我發一遝。”他不屑於我得便宜賣乖。
“所以回報也豐厚啊。”他明白我指的是什麼擰開一瓶水給我:“呂珊太聰明,你太傻!”
喝了一口回敬他:“我怎麼傻了?”生病也不能允許彆人隨便定義我。
“每件事都可能踩到我的雷隨時讓我毀約不再合作。”霸總的口吻提醒著我和他的身份距離。
“我不覺得呂珊聰明。”他可能沒想到我不怕他。“得罪人的事都交給我來做,如果事實證明我最後沒有得罪人,豈不是比她厲害?”話尾想跟一段戲謔的笑聲,可是沒有力氣。
他沒有立刻表態,我掩蓋心慌補充未儘之意:“呂珊跟你說了?”
“開著會老板忽然跑出去她再不說實話明天就把她開了。”
“不怪她,醫生我找的理應探望。”
“問題是明明自家醫院可以去……”他知道的還真不少。
“去哪兒都不如看見親人吧。”
這句話又戳到他的痛處,“不是我不見她是她不要我。她被一個男人拋棄了不是我的錯,為另一個男人拋棄我難道就是我的錯?”信息嚴重不對稱。如果不是病了他能把我扔出去。
“唉,我有的你不珍惜,我沒有的你也不珍惜……”為了平複他亢奮的情緒我隻能自揭傷疤。
可能回想起我在墓碑前雨中飆淚的畫麵,他的語氣果然緩和了並且極其會把握重點:“你有的,我不珍惜?”
我適時咳嗽起來咳的說不了話。
“很難受吧?我去買藥……”
“我家裡有藥。”我早就意識到此刻住在尚山租在隔壁的1603室,然而誰去我家拿藥是個問題。
“當然我去拿。”麵對這個問題尚山一本正經坦然說。
“等一下……”我沒法像他這樣坦然,“我先問下小吳。”
“小吳是誰?”他知道我老公姓丁。
“院長的司機。我老公跟院長出差了說是今天回我問問他們回來了沒?”
“女衛生間門口等你的司機?”
“……”嚇得我手機差點掉地上。“你,你到底是誰?”不怪我有這樣的疑問。我們貌似陌生人,可是關於我的信息,他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