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收拾好東西,熄了燈,借著月色在萬道門中悄然穿行。
就在他們即將踏出萬道門時,黎羽書仿若看到東北角隱隱掠過一抹暗影,迅如閃電,恍若幻覺。她再扭頭去確認時,並無半點異樣。
但直覺告訴她,必有古怪,她伸手拉了拉周慕白,指了指那個角落。周慕白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撿起一顆石子,對著斜對麵的樹乾,彈射出去。石子擊中樹乾,發出一聲悶響。
果然“噔噔”幾聲,幾尾暗箭緊跟著石子聲音狠狠釘入樹乾,隻餘箭尾嗡嗡發顫,是□□!
“怎麼辦?”黎羽書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問周慕白。
“我往東,你往南,同時擲出石子。”
黎羽書疑惑道:“這不是繼續打草驚蛇麼?”
“我要看下他們是連弩還是單弩,若是連弩,我們需要找出持弩之人,解決了才能出去,畢竟我們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弩去。”
確實如此,黎羽書自詡武功高強,可剛才若出去的是他們,即使她輕功再了得,也確實躲不過剛才那幾箭。看來這草不打也得打了。
黎羽書繼續問道:“若是單弩呢?”
“若是單弩,我們就趁著他們換弩的間隙衝出去。”
“好。”
話音將落,兩顆石子一東一西同時擲出,“噔噔噔”、“噔噔噔”暗箭一前一後分彆射出,中間換弩時間極短,但已經足夠他們衝出去了。
“什麼竟敢夜闖萬道門!”暗夜裡一聲嗬斥,將萬道門的護衛悉數驚動,火把漸漸燃起。周慕白撿起一顆石子,又一個彈射,不出所料幾尾暗箭繼續射出。
周慕白同時出聲:“走!”
二人從角落急速掠出。近十條人影緊隨其後,想要截住他們的去路。兵刃碰撞之聲、嗬斥聲撕破夜空,黎羽書身形若鬼魅般在其間穿插,幾條擋住去路的黑影儘被逼退。
就在他們剛躍出外牆之時,又一撥黑影拔地而起,黑暗已被燈火點亮,他們無處遁形。
“周公子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來人居然是右護法江華。
黎羽書內心吐槽道:堂堂護法這麼快就到了?看來何政達那老頭嘴裡稱兄道弟,心裡卻是一刻都沒有減少對他們的防備,顯然江華是一早就守候在門口的了。不過這也很看得起他們啊,連暗防他們的人都是江華親自指揮。看來今夜得速戰速決才行,不然一會再把那老頭子引過來,就更麻煩了。
轉念間,黎羽書已經攻出三招,招招淩厲無比,逼得江華無法再顧及其他。之前黎羽書與人對決,目的隻是擊退對方,以至於江華錯誤的估算,黎羽書隻是武功高強而已。可這次與以往大不相同,她出手即是殺招,劍法乾脆利落,血氣在夜風中蔓延開來,越來越濃。
江華一招慢,招招慢,對決中漸漸走了下風。不消片刻黎羽書二人已經退至萬道門外的小巷。他們借著巷道左閃右避,忽然兩匹駿馬從暗夜中奔跑而來,周慕白低喝一聲:“上馬。”
黎羽書下意識的聽從周慕白的指令,幾個縱跳,人已在馬背之上。一條火苗驀地從萬道門西北角竄上來,然後迅速蔓延,瞬間就吞噬掉一大片屋舍。
江華轉身看了看身後直竄天際的火苗,又恨恨的看了看他們,最後還是轉身直奔萬道門而去。
黎羽書也是開了眼界,周慕白在這麼邊緣的鞣縣還有勢力,在這麼恰當的實際暗戳戳的跑出兩匹駿馬,正好萬道門院內又著了火,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這麼些天,也沒見他出去過啊。
她一邊感慨一邊和周慕白朝著城門口衝去。黎羽書起了殺心,長劍之下並無半點留情,劍光所到之處血肉橫飛,門徒們漸生了膽怯之心,不敢跟得太緊,但又不敢不跟。
到了一個巷口的轉彎之處,周慕白說道:“往右,棄馬、撤!”二人倏然閃入一個小院落。後麵追擊之人仍舊朝駿馬的方向跟去。
他們落入院內,就有一對夫婦迎上來, “少主,請先入房內。”
二人迅速換好衣服,就聽見外麵銅鑼聲響起,“官府走漏要犯,舉報者有獎,藏匿者斬殺。”
黎羽書嗤笑道:“官府還真是聽他們的話了~”
老者擔憂的說道:“少主,要不等天亮再出城?現在出去太危險了。”
“不可,我們是在這個巷口消失的,不消半柱香的時間,他們就會從此處挨家挨戶的開始搜查,我們呆在此處不僅不安全,還會殃及你們,你們這條線我暫時不想暴露,此事之後,你們保持靜默,除非得到我新的命令。”
老者知道周慕白所言不假,點頭應命,任由他們翻牆而出。
二人借著夜色,左穿右繞的到了城門口,但發現城門口燈火通明,城門前、城頭上布滿了士兵。
“你們準備就這麼出去?”身後猛然一個聲音想起,把黎羽書嚇一跳。手中軟劍直指身後暗影,不料對方武功不弱,竟能悠然後撤,成功避開這淩厲的一擊。
“是你?”看清來人之後,黎羽書驚訝出聲。來人是何楚君,她內心開始忐忑起來。何楚君的武功她是領教過的,雖然未必在她之上,但要擊退他,還是得費些功夫。可不遠處的城門口那麼多人,打鬥之聲必然會將他們引過來。她武功是高,可也沒有以一敵百的威猛。
黎羽書正在盤算怎樣才能將何楚君迅速擊退,何楚君就兜頭扔過來兩套衣服,說道:“把這個披上。”
黎羽書一時沒反應過來,周慕白眸色閃了閃,問道:“你要帶我們出城?為何?”
何楚君抬頭看了看天色,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直接說道:“再過一會,天就要亮了,有什麼話出城了再說。”
確實如此,天一亮,他們將更加無所遁形,此時郭磊從暗處牽出幾匹馬。何楚君沉聲交代:“一會過城門的時候,問什麼你們都不要答,聽我的指令。”
幾人縱馬疾馳,很快就來到了緊閉的城門。守門校尉站立於門前。何楚君勒住了馬,冷聲問道:“如何,可有什麼消息?”
守門校尉認識何楚君,恭聲答道:“還沒有任何消息。”
何楚君對那校尉拱拱手,說道:“這麼久了在城內還沒有找到,恐怕他們早已出城,我要親自帶人找一找,還請林校尉通融通融。”
他一個小小校尉,平時也沒有什麼機會與何楚君如此近距離的說話,此刻對方還如此給他麵子,他幾乎可以感受到來自周圍羨慕的眼光,也沒想過什麼可疑不可疑,反而熱心的問道:“何公子可需要我點幾個人,幫幫忙?”
何楚君婉謝了,帶著人策馬出了城,一直飛馳了十來裡路,才在一片樹林前停了下來。
此刻天色漸亮,何楚君說道:“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裡了。”
他轉頭看了黎羽書一眼,說道:“羽書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
黎羽書看了看周慕白,周慕白立在那裡沒動,也沒有說話,隻是用一雙平靜無比的眼睛注視著何楚君,讓何楚君心下有些發毛。黎羽書覺得何楚君真要害她,也不會放他們出城然後再等到了此處再害。無論怎麼說,今夜要不是何楚君,她也沒有多大把握可以從鞣縣全身而退。於是她率先打馬往旁邊行去,何楚君趕緊跟上,周慕白唇角微抿,但始終沒有說什麼。
行至一處坡地,黎羽書轉身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們,你可知你父親對我們......”
“我知道,”何楚君截住了她的話頭,“我知道的,我不僅知道父親,我也大概猜到了你們……我本可以置身事外,可是羽書,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是因為你是君子,你內心知道善惡。”
“不,我不是君子,我明知道父親在走一條不歸路,可是我勸不動他,也沒法去對抗他,我所做的最大限度也隻是放你們出來,僅此而已,更多的,我也做不到了。”
“你……要不跟我們走吧。”
何楚君搖搖頭,澀然說道:“他是我的父親,我雖然不認同他的所作所為,但是作為人子,我也無法棄他而去。”
“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裡,你知道你最後的後果還是什麼嗎?你父親......最後是不會成功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羽書,可我還是不能走,你覺得我懦弱也好,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也罷,我還是不能走,你們走吧。可是,羽書…….走之前,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什麼?“
“萬一有一天……你們……能否放過我的父親,我沒有說其他,隻是留他一條性命。“
“這個,我沒法回答你,你應該去問子仲,而不是我。“
“可子仲會聽你的。“
黎羽書搖搖頭:“不管他聽不聽我的,我都不會向他提這個要求,也不會替你去問這句話。“
何楚君凝視著她,她看向他,眼底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何楚君內心湧上了幾分悲哀,接下來的話,也被梗在了喉裡。良久後,他才下定決心一般,往前一步,將黎羽書攬入懷中,在黎羽書反抗之前,虛虛一抱就鬆了手。他笑著對黎羽書說道:“你們走吧,天亮了。”
黎羽書錯愕了半響,也並未追究他剛才的冒昧,隻是抱拳一禮,翻身上馬,向周慕白奔去。
何楚君立在原地,看著二人樹林,直到不見人影,不聞蹄聲。郭磊牽馬過來,低聲說道:“主子,我們要回城了,再不走,有人該起疑心了。”
何楚君收回眼光,一言不發的騎馬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