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府內,黎羽書手持夜明珠,在房間內翻上翻下。她已經連續來了好幾天了。縣令府被她上上下下翻了個遍了,可彆說往來的信件、證物了,就連可疑的小紙條都沒有找到。
這是她不甘心的第二遍翻找,可依然無所獲,她不禁有些氣餒。難道是他們想錯了,這鞣縣縣令是真的蠢笨如豬,對於萬道門的事一無所知?或者他並沒有將往來的信件保存,而是閱後即焚?可是周慕白說過,一個小小縣令,敢做出如此舉動,肯定會為自己留有後手。這些往來信件的證據,他定會像珍寶一樣收藏。
好,那就再翻一遍,黎羽書心裡暗想,如果還找不到,就先回去再找周慕白商議。她往桌麵輕輕一砸,收拾好心情準備重頭再來。這時一個吱吱嘎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剛才被她拳頭砸到的桌麵居然露出一個大大的黑洞。
不會吧,剛才的拳頭有這麼厲害?黎羽書湊近一看,這個洞四四方方,邊緣整齊,怎看也不像是自己砸出來的。她伸手往洞裡掏了掏,一個小方盒子被掏了出來。
黎羽書內心激動,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她連忙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疊信件,她打開最上麵的一個,可惜光線太暗,看不太清,隻能依稀可得認出幾個筆畫簡單的字,但就這幾個字,看的黎羽書一陣心驚肉跳。
她連忙將信件拿出來,把盒子放了進去,可是令人頭疼的事情發生了,這暗格是她一拳打開的,可她在旁邊打了好幾拳,這暗格就收不回去啊。這可如何是好啊,這不是一進來就等於明目張膽的告訴人家,你的重要信件被偷啦,快去抓賊啊。
黎羽書東摸摸西碰碰,就是沒法把它關起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這麼晚了,會是誰?可無論是誰,她是第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黎羽書從來沒有這麼慌過,腳步聲到了門口,來不及了,她隻好疾步躲道旁邊的書架後。結果還太過慌亂,不小心碰到了書桌上的一個書匣,書匣輕挪,嚇得黎羽書趕緊扶穩。此時桌麵那個洞開始咯吱咯吱的合起來,幸好此時門也被吱呀一聲推開,將桌麵暗格關閉的聲音掩蓋。
黎羽書屏住呼吸,隱藏身形,右手按壓在腰間,隨時準備給對方致命一擊。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來人運氣好,對方在拿著燈籠往房間晃了幾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後,就關上房門走了。
黎羽書連氣都不敢籲,聽著腳步聲遠去,立馬從縣令府鑽了出來。
今天因為有收獲,所以回來得比往日要早。她剛心驚膽戰的從窗戶飄進房間,就看到周慕白坐在地上,手扶著床沿,在可著勁搖著。
周慕白看到她回來,明顯一愣,迅速收回搖床的手,耳根通紅,“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黎羽書看到他的動作,麵上也是一紅,假裝沒在意的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回來得早不好麼,說明有收獲啊。”
周慕白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將話題岔開:“有什麼收獲?”
“你看。”黎羽書將書信遞到她手中,然後走到桌上倒了一杯茶,一口氣灌下,才勉強壓住自己還在激烈跳動的心。
周慕白覺察出異樣,關切的問道:“可是遇到什麼事?”
“差一點被發現,還好我躲得快,我還真不是做賊的料,心理素質太差,現在心還在狂跳。”
周慕白微驚,他快步走過來,抓住她的肩頭,上下打量,脫口問道:“你沒事吧?”
黎羽書笑道:“我沒事,若有事還會好好站在這裡嗎?”
周慕白一想,也對,自己怎麼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訕訕的收回自己的手,問道:“可有被發現?”
“沒有,來人並沒有發現我,不過這些重要的信件被拿走了,他早晚會發現有人闖入。”
“無妨,即使發現被偷,他也不敢聲張。”這些重要信件往來,都不能留底的,可鞣縣縣令怕不講武德的萬道門和西夏秋後不認賬,才冒死保留。有把柄在手,總比沒把柄強。可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己私藏信件,還被偷了,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所以即使發現被偷,他也最多悄悄查探,絕不敢大張旗鼓。
黎羽書往床上一躺,盯著頭頂的紗帳放空自己。房間隻剩下紙張沙沙翻動的聲音。
在周慕白發出連續發出兩聲“咦”之後,黎羽書從床上坐起來,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周慕白眉頭緊鎖,抽出其中兩張紙並排攤開在桌麵,在其中的兩句中來回徘徊。黎羽書湊近一看,見上麵寫著:
“圍而不攻,守城不出......半月時間足矣.......”期間還提到了好泰平鎮、鞣縣這幾個地方。
黎羽書問道:“可有什麼不妥麼?”
“根據他們的信件往來,他們應該會先要進攻泰平鎮,而圍困鞣縣。”
“圍困鞣縣之後呢?”
周慕白拿著手指在桌上虛畫著,“這就是讓人不解的地方,按常理來說,他們拿下泰平鎮,要麼繼續向西北而行,攻下章州;要麼揮師南下借鞣縣而直取齊州。既然他們信中提到鞣縣,那應該是往南,可到了鞣縣這,為何還要圍而不攻?”
“之前在打遲榮軍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是不得已而為之麼。他們圍而不攻,是不是也和你之前想的一樣,就是要把軍民困在城中,這天寒地凍的,圍個十天半個月,城內無糧,不就不攻自破了麼?”
周慕白搖搖頭,閉上眼,抬手捏了捏鼻梁,眉間顯出些許疲憊,回道:“這情況還是和攻打遲榮不一樣的,那時遲榮軍是在罔川山,人多糧少,而魏軍則糧備充足,彆說圍個十天半個月,就算為上一兩個月也不在話下。可西夏以騎兵為主,他們的特點在於快、狠,這就使得他們不能有太多的輜重,若圍而不攻可能不等城中的人餓死,他們自己就先斷了糧。況且現在的鞣縣如他們的囊中之物,若真的要揮師南下,他們實在沒有圍的必要。鞣縣西有順城、北邊有章州,都有我們的駐軍,他們呆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若不是為了南下,又何必圍困鞣縣?”
“如果按你這麼說,你還發什麼愁?他圍困鞣縣,對他們無一利,那就讓他們圍好了,反正順城有守軍,他們隻要一圍,鞣縣求兵順城,到時候大部隊一到,他們還不是一樣要灰溜溜的走。”
此言一出,周慕白頓時睜開了眼睛,黑亮的瞳仁一凝,驀的站起來,“對,沒錯,若鞣縣被圍,他們首先要求助的,就是離他們最近的順城,而順城定會出兵馳援,若此時在半路設下埋伏,必將援軍打個措手不及,而後西夏再趁著順城空虛,拿下順城。曆來章州、順城互為掎角之勢,若順城被拿下,便會截斷我大魏南北通道,讓章州十萬大軍腹背受敵,章州危矣,其後西夏再攻齊州,我大魏西北大門就完全被打開了。”
“你是說他們要……圍點打援?”
周慕白讚許的點點頭,“不錯,圍點打援!虛齊州而實順城。泰平鎮一破,鞣縣就成了齊州的門戶,為了齊州,他們必定馳援鞣縣。”
“他們真的會去打順城?”
“順城地理位置極為特殊,在水源缺乏的西北之地,他背依瓊英雪山,山頂的雪水順流而下,形成宛西河。整條宛西河穿城而過,順城也就成了大魏西北糧倉所在之地。西夏騎兵氣勢洶洶而來,而現在又正值寒冬,必定糧草不足,攻下順城,不僅可斷我南北通道,還可以借糧養兵。”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把這信件送出去?可是若要去送信,我你明天天亮之前趕不回來,必定會暴露。要不用你的信鴿?”
“萬道門裡,我的信鴿進不來。”
“那我們現在就走?可是現在走的話,許伯伯怎麼辦,還有他們的鑄造武器和屯兵的地方我們都還沒摸清楚。”
“他們要靠著許伯伯鑄造兵器,一時半會不會拿他怎麼樣,至於鑄造兵器和屯兵之地,如今何政達對我們疑心未解,不會這麼快讓我們碰這些東西,一時半會恐怕也很難知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儘快趕到泰平鎮去示警,然後再趕往順城,鞣縣這顆釘子一定要及時拔掉,否則後患無窮。”
“好,聽你的。”
周慕白看著轉身收拾東西的黎羽書,猶豫了片刻,說道:“我武功恐怕很難從萬道門出去,而不被察覺,如若我不敵,你就帶著這些信件去泰平鎮。“轉念一想,又說道:”不,就先不要去太平鎮,屆時你直接去順城……”
黎羽書轉過身來,說道:“那怎麼行,我首要任務就是保你平安。”
周慕白正色道:“羽書,你聽我說,此次不同往常,這裡是萬道門,高手如雲,出了萬道門還得出得了鞣縣才行,這些信件關係著萬千百姓和我大魏士兵的性命,不能有半點閃失。而我很可能會拖你的後腿。”
“所以,我更加要送你出去才行!“黎羽書飛快的說道:”是,我是冰雪聰明,蕙質蘭心的,可是你覺得憑借我手中的這些紙,順城守將就會信了我的話,重新調整進攻防守的要策?沒有你出去,這些信件可能就如同一團廢紙。”
“可是.......”
“怎麼,一個小小的萬道門就讓你這麼沒信心?我師父說了,高手對決,氣勢上不能輸,你怎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想當初,你勇闖鹹州府,與宋知州對峙,可不見你有任何懼色。智上鷹嘴口,巧奪罔川山,也未見你有半分猶豫。今日怎的如此婆媽起來,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周慕白自嘲的笑笑,是啊,怎的自己如此婆媽起來,可如果他說是擔心她,不想她受傷,想要她安然無恙,她會不會對他退避三舍。周慕白腦海裡閃現出那天在門口不小心聽到她與許文盈的談話。
“我不喜歡。”
“如果不是因為師父,我都懶得繼續待在這裡。”
字字句句直擊周慕白,他壓下內心的酸楚,將即將脫口而出的關心勉強壓了下,脈脈注視著她,鄭重的說道:“羽書,可無論什麼情況,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
黎羽書雖然遲鈍,但並非無心之人,她感受到了來自周慕白身上的善意還有一絲她不願意去探究的其他情緒。但她本就是個對愛無心的人,何必再去自尋煩惱,也給彆人帶來煩惱。
她默默的點點頭,轉過身去避開周慕白關切的眼神,繼續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