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們還是住了下來,雪一直沒有停下下來的意思,整個小鎮除了這家客棧,也彆無二家了。
孫千笑穴位自動解了之後,也不氣餒,繼續纏著黎羽書,隻是從最開始的比試到現在要拜黎羽書為師。晚餐的時候,還非常自覺地坐到了他們桌。
許文盈白了他好幾眼,他隻當沒看見。許文盈初入江湖,真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你這人怎麼這麼厚臉皮,羽書姐姐都說了你會收你為徒,更不會教你武功,我就奇怪了,我們說的這麼清楚,你還是不走,我都懷疑你的武功是不是都這麼死乞白賴的求來的。”
孫千笑扔了一顆花生米到嘴裡,吧唧吧唧的嚼著,然後慢悠悠的說道:“是又怎樣,我這叫勤學好問,求武若渴。無論怎麼得來的,反正你也打不過。”
許文盈氣得“啪”的一下把筷子重重扣在桌子上,說道:“你能不能不要在這裡礙眼了,這裡不歡迎你。”
孫千笑捏著嗓音,陰陽怪氣的說:“你是何來路,這麼冷的天霸占一整個桌子,這不還有一個座位沒人坐嗎,我就坐坐,哪就礙你眼了,這麼被人礙眼,出來乾什麼,在家呆著不見人,就沒人可以讓你礙眼了......”
許文盈見他學自己下午說話的怪樣子,早就氣得滿臉通紅,而且無論她說他什麼,孫千笑還會在結尾處加一句“反正你也打不過”。她手持佩劍,正待發作,黎羽書將他摁住,這大雪天,確實其他桌子都滿了,她也不好趕他走,隻是她不想孫千笑一直像個蒼蠅一樣嗡嗡的在他耳邊說個不停。
她轉頭無奈的對孫千笑說:“你再怎麼求我,我也不會收你為徒,彆問原因,問就是不想,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
孫千笑臉垮了下來,獨自悶了三杯白酒後,拿了一個空酒杯斟滿,放在黎羽書麵前,說道:“你把這杯酒乾了,我就不纏著你了。”
黎羽書看著麵前的酒杯沒有動作,孫千笑黯然道:“我本是臨溪人,在我十歲那年,西夏騎兵忽然來了,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我爹為了護住我,被西夏人殺害了,我一路往南逃,當時年紀小,身無分文,隻能沿路乞討,我想儘辦法四處拜師學藝,就想練就一身本領,為父報仇。可是我武功不濟,他們又守衛森嚴,闖了幾次不僅沒有殺掉仇人,自己還差點死在他們的刀下。可是那又怎麼樣,隻要我繼續拜師學藝,總有一天我能報此血仇。”
說到此處,孫千笑眼含熱淚,許文盈看著他頭發花白,戚戚然的樣子,竟然也紅了眼眶。孫千笑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怕日後連累師門,所以每次我學成武藝,都和師父們喝一杯訣彆酒,此酒一喝,就此江湖不見。今天看姑娘一身武藝,想要拜師學藝,既然姑娘不肯傳授於我,今天也喝下這杯訣彆酒,我就此死心,絕對不再纏著姑娘。”
黎羽書也沒想到,他背後竟然遭受這樣的境遇,暗暗佩服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做一件事,心下也有些不忍,不過她按下自己的情緒,這徒弟可不能因為一時心軟而答應了,於是拿起酒杯,對孫千笑歉意的說道:“孫前輩,這杯酒也當是我的賠罪酒了。”說完一飲而儘。
孫千笑見她真的飲了這杯酒,深深歎了口氣,站起來,果真頭也不回的往後院走去。
許文盈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低下頭默不作聲的吃著飯。
周慕白從後院走來,雪下得太大,追蹤雀到這裡也懶懶的飛不起來了。但他推斷許莊主應該也在這個小鎮,穆川訓養的追蹤雀他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剛才趁著大夥都在前麵用膳,他已經將客棧裡裡外外探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任何的異常。既然許伯伯他們沒有住在這裡,那麼這個小鎮應該就有萬道門的據點。
不過他剛一坐下來,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對,於是問道:“怎麼了,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黎羽書搖搖頭,許文盈沒忍住將孫千笑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周慕白盯著黎羽書麵前的酒杯問道:“那杯酒,你喝了?”
黎羽書說道:“他雖然可憐,但性格乖張,如若真的將武功傳授給他,不知道後麵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況且我們這邊的事情未了解,帶上他始終是不妥。”
周慕白回道:“嗯,你不收他為徒是對的,這人身上疑點頗多。”
“疑點,什麼疑點?”許文盈疑惑的問道。
“他說那年他十歲,而如今他年逾五十,也就是從西夏鐵騎入侵他們縣、殺死他爹至今已有四十餘年。西夏年滿十五歲參軍,隨後需要在軍營摸爬滾打十年後方有資格參選鐵騎,入選後再經過三年訓練才能上陣殺敵,五十五歲就要退出鐵騎營,即使他找到了當年殺他爹的人,現在也年近七十,怎麼會繼續在兵營?若他隻是想要殺西夏官兵,為何不去參軍,而是明知對方戒備森嚴,仍要以卵擊石,逞匹夫之勇?看他對你們前後態度的轉變,不應該是一個不懂得變通的人,此人還是需要謹慎對待。”
周慕白說道這裡,黎羽書心裡“咯噔”了一下,順著周目白的目光,看向那個空酒杯。剛才被他纏得實在煩了,又聽到他那番言語,才一時不慎放下了戒心。她連忙運氣,內力在周身走了一遍,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適,於是出言道:“暫時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你們彆擔心,我自己也懂醫術,如果有異,我多少會有點察覺。”
周慕白觀察了下,見她麵色如常,懸著的心也稍微放下來。
半夜,雪停了,皎潔的月光灑在雪地上,散發著柔和的光。黎羽書不知道這是今晚跑的第幾趟茅房。真是可惡,千算萬算,沒想到孫千笑在酒裡下的居然是瀉藥!
今晚剛躺下,腹內一陣絞痛,要不是她輕功了得,那真是出了大醜了,黎羽書暗恨道:下次最好彆讓我碰到你,否則我一定十倍奉還!
黎羽書感覺自己的腳步都有點虛浮了,她回到房間,腹內又隱隱傳來痛感,啊,這熟悉的感覺似乎又要來了。不行再如此下去非虛脫不可,可惡的孫千笑,殺千刀的孫千笑,黎羽書邊在心裡一邊不停的咒罵,一邊連忙凝神靜氣,運功打坐,用內力催促體內解藥在身體加速運轉。
忽然一陣細微的響聲從窗外傳來,這絕對不是雪壓折枯枝的聲音。黎羽書暗道糟糕,她正在用“九轉璿經”行走全身各大經脈,此時若強行終止,必受反噬,隻求這次不是衝著他們來的。可是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那聲音由遠及近,精準的來到他們的窗外,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之後,一陣淡淡的香味傳來,接著黎羽書就不省人事了。
黎羽書是被晃醒的,她被蜷縮著裝在一個木箱子裡,手腳被捆綁住。她用力掙了兩下,藥勁還沒過,沒什麼力氣,繩子沒有被掙開,反而越縮越緊,看來是用仙絲索打了“絞刑結”,還真是看得起她。她將手伸到腰間,發現自己的軟劍也被卸了,看來對方對自己還是很了解啊。
哎,自己吃飯的家夥實都被繳了,要是被師弟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頓嘲諷。想到師弟那嘲諷的嘴臉,她不禁又把孫千笑拎出來罵了一通。
她現在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性命,既然一開始在她暈倒失去意識的時候沒有殺她,現在更加不會。她除了武功高一點之外,也沒有其他可取之處,這幫人很顯然又是衝著周慕白的去的,所以沒可能隻綁了她,而落了周慕白。他們兩個都被綁了,許文盈那肯定也來了,黎羽書想通了,既然暫時無性命之憂,逃又暫時逃不掉,就先靜觀其變。
她沉下心來,感覺他們現在應該是在爬坡,她聽著樹枝劃過馬車兩側的聲音,大致判斷出他們應在往山上走。她心裡默默的數著轉過的彎和行進的車程。大概一個時辰後,黎羽書覺得自己都快被搖散架了,馬車才停了下來。
“貨怎麼樣?”一個男人壓低了嗓音問道。
“齊活了,武瘋子還是有點料,那女的果然中招了,沒有她出手,路上順很多。”一粗啞的聲音回道。
武瘋子?武癡?果然是他,真不知道說周慕白料事如神好,還是烏鴉嘴好。入江湖這麼“久”了,第一次被人使絆子,讓她很不爽。哼,孫千笑你最好祈禱彆讓我再遇到你!她默默調節了下呼吸,心裡默念: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笨!”車外低罵聲瞬間把她飄飛的思緒拉了回來,隻聽那聲音繼續說道:“那個男的才是重點,上頭可是特意交代了,這個人狡猾謹慎,可得給我看緊了,不要大意。”
“是是是,屬下愚昧,我們一定把人看嚴實了。”
一個搖晃,車又開始動了起來,這次沒有走多久就停了下來。接著是門簾掀開的聲音,她整個人跟著木箱一起被抬進了一個房間。然後木箱被打開,她真的像貨物一樣被倒了出來。
什麼鬼,這麼簡單粗暴嗎?冷不丁的一下子被倒了出去,黎羽書立馬與冰冷堅硬的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發出沉悶的響聲。真是痛死了,黎羽書的拳頭都握緊了,要不是在裝暈,她早一個掌把這個人打飛了。她心眼不大,有仇必報,她默默的翻開自己的“報仇錄”,在心裡狠狠的在孫千笑的後麵赫然加了個“粗啞男”。
此時被打上榜單的粗啞男絲毫不覺,看了眼繼續昏睡的黎羽書,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在外麵上了鎖,然後囑咐道:“那藥效快過了,一炷香之後再吹些進去,彆讓她醒了。”
門口守衛討好的應道:“林哥,我們兄弟守著,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到點我就一吹,保管她睡得天昏地暗。”
“笨!”叫林哥的人低罵道:“上頭可是特意交代了,這女的武功非同小可,可得給我看緊了,不要大意。”
“是是是,屬下愚昧,我們一定把人看嚴實了。”
林逑看著他們誠惶誠恐的樣子,心裡微妙的平衡了,剛才被訓的那股子難受勁,也消散了不少,他點點頭,昂首闊步的走了。
待門外恢複平靜,她睜開眼睛,借著外麵的白雪和火把映透進來的微弱的光,打量著所處的房間,這是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房間,不過與其說房間,不如說是柴房,真的是除了柴沒有任何其他東西的柴房。
黎羽書剛想站起來舒展下筋骨,門外的傳來開鎖的聲音,她連忙閉眼半靠在柴堆上。
兩個人的腳步越走越近,在離她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說:“哥,這妞長得可真好看啊,比齊州百花樓的姑娘都好看。”
“滾,順子,可彆說我沒警告你,這人可亂動不得,小心掉腦袋。”
“你急啥,我又沒說動她,我就這麼一說。”
“行了,下迷藥你在行,趕緊的。”
順子悻悻的說道:“哥,你先把解藥放舌頭下麵,彆被迷了。”說完自己也拿了一顆放進嘴裡。然後拿出一個粉色花瓣狀的東西點燃,放在黎羽書身側。火星像蛇信一樣,一點點吞噬著花瓣狀物品,縷縷青煙帶著奇異的香從火星處嫋嫋升起,然後攀爬上黎羽書周身,隨後又蜿蜒而上,繚繞在整個房間。
他們一直等到它燃完,那個叫順子又踢了踢黎羽書,說道:“哥,這小妞徹底迷過去了,一會咱們輪流睡一會。”
“睡個屁,沒聽到林哥剛才的交代?”
“哥,你也太小心謹慎了些,我們可是看著她把這迷藥從頭吸到尾的,我的迷藥,你還不放心?你彆聽林哥在那瞎叫喚,就他那副鳥樣,要不是會溜須拍馬,就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能當上什長?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群人裡麵,論本事,我就服你。”
“行了行了,彆拍馬屁了,還是警醒點好。”他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心裡還是很受用的。
“你看她手腳都被捆著,又被我的藥迷了,哥,你就放寬心吧。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何況這是在堂口,昨兒副使和堂主都回來了,堂裡警衛都加倍了,她還能翻了天去?”
那個被叫哥的人沒再反駁,很顯然被說動了,過了不一會聽他回複道:“行吧,熬了幾個夜了,鐵打的都頂不順,我們輪著睡會,過幾天說不定有大事要發生,後頭有沒有得睡還另說,咱就輪流著來,一人睡一個時辰。”
“得了~不過哥,有啥大事要發生啊?”
“你少打聽。”他撇了順子一眼,走之前又用腳踢了踢黎羽書,見她沒什麼反應,才放心的出了柴房,落了鎖。
黎羽書早就在舌下含了解藥,不過這香味實在太刺鼻了,還是讓人有點頭昏腦漲。她睜開眼睛,將手伸進靴子裡,掏出匕首,手起刀落,輕輕鬆鬆的斬斷了仙絲索。真是把好刀,當時周慕白給她的時候,她還隻是覺得刀鞘漂亮,也拗不過周慕白就收下了。以為就憑自己的本事,這把刀的用處可能就是削削水果什麼的。現在看來,隻要活得夠久,就可以遇到之前完全預料不到的事,人生經曆也更加豐富起來……
仙絲索被斬斷,她站起來揉了揉被勒出青紫瘀痕的雙腕和剛才被摔疼的肩膀,隨即她躍上房梁,四處打量。門外震天的鼾聲響起,這破門根本沒有任何隔音作用。黎羽書揉揉耳朵,悲傷的發現,這個房間除了正門,沒有任何出口,心裡正在想著用什麼方式打暈兩兄弟的時候,門外又傳來輕微的開鎖之聲。
黎羽書立馬從房梁下來,按照剛才暈倒的姿勢半躺在的柴垛上,隻是雙手繩索解開了,隻好藏在身後。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腳步聲在貼著她的腳邊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一陣衣服的悉嗦之聲。順子就這麼蹲著,手舉著火把,兩眼發直,呆呆的看著黎羽書。黎羽書此刻發髻有些散亂,麵帶些許倦容,但這絲毫無損她的顏色,反而讓人更覺憐惜。他將火把插在一旁,真是越看越愛,心癢難耐,恨不得揉入懷中,吞入腹內。他伸出自己的鬼爪去碰黎羽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