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李管家,周慕白又馬不停蹄的往靈堂趕。黎羽書跟在身後,不好意思的說道:“你要不把麵具摘了吧,這個好像也什麼用,早知道還是給你做一個能遮住全臉的了。”
周慕白停了腳步,轉身說道:“你即使做一個遮住全臉的,李管家該認出我來,還是會認出我來,這不是你麵具做得不好,是熟悉你的人,你哪怕從頭遮到腳,他還是可以通過你說話的聲調,通過你走路的姿態,認出來是你。你認不出那是盧允安,是之前你沒有見過他。”
黎羽書一臉愕然:“啊,是嗎?”
“譬如現在,我把臉全部遮住,你看看能不能認得出是我。”周慕白說完,抬起左手將袖子遮住自己的整張臉。
這麼一說,黎羽書全懂了,就擋住個臉,真的沒有什麼鬼用,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之前在靈堂,伯母和盈盈也隻是愣了一下,然後認出他來了。黎羽書隨即垂頭喪氣的說道:“果然如此,我真是太過天真,不過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是戴著?”
周慕白看著備受打擊的黎羽書,出言安慰:“你這麵具當然有用,對於那些不怎麼熟悉我的人,我戴上他們是肯定猜不出是我的,熟悉我的人,無外乎那麼幾個,他們也不會散出我在鑄劍山莊的消息,所以你這個麵具還是幫了我很大的忙的。”
“真的?”黎羽書仰頭問道。
周慕白重重的點了點頭,黎羽書才覺得有所安慰。
到了靈堂,周慕白讓黎羽書將守夜的肖慶支開。胸痹......按道理仵作是不會隨意得出這樣的結論,但如果真是胸痹而死,是不是來得太過巧合。周慕白仔細驗看著“許莊主”的胸部周邊每一寸肌膚,忽然左腋下的一個如針孔般大小的洞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飛快的走出去,又飛快的折返,手中多了兩塊磁石,身後跟著許文盈,一晚上幾次鬨騰,她索性也不睡了,跟著過來一探究竟。
周慕白將兩塊磁石放在屍體胸口,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就在磁石放在胸腔左上位置的時候,皮膚底下頂出兩個針尖狀。許文盈臉色一變,幾乎驚呼出口,她用手捂住嘴巴,看著周慕白用匕首挑開皮膚,取出兩根又尖又長的鐵針,針上粘著血肉,許文盈忍不住衝出去嘔吐起來。
翌日一早,靈堂中“許莊主”開始封棺,許文盈哭得幾近氣絕,忽然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人瞬間倒地。靈堂頓時一片混亂,有大喊叫大夫的,有齊心合力將許文盈扶到躺椅上的,有趕緊去攙扶收到驚嚇的江夫人的。
從昨天開始李餘年就一直住在山莊內,因此很快就看見他拎著藥箱趕到,肖慶連忙扒開眾人,叫到:“快讓開,快讓開,李大夫來了。”
眾人趕緊讓出一條路讓李大夫進去。李大夫號了許文盈左手的脈,又換到右手,神色凝重,眉頭緊皺,以前每次李大夫診脈,都很快,這次卻在左右手換了兩次,仍沉默不語。
江夫人忍不住問道:“李大夫,怎麼樣?”
李餘年歎了口氣:“哀思過甚、傷了心脈,恕老夫無能為力。”
江夫人幾乎癱軟在地,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隨即緊緊拽住李餘年,哀求道:“李大夫,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可是當過禦醫的呀,怎麼會沒有辦法呢,你再好好看看,我女兒剛剛還好好的,她身體一直很好的,不可能的,不會的……”說完又嚎啕大哭起來。
李大夫也露出淒然之色,他知道醫者不能和患者有太過深厚的感情,但他雇於鑄劍山莊已有些年歲,平時除了頭疼腦熱的需要過來看診,每個月的平安脈也都是他過來請的,他沒法做到情感的完全割裂。眾人看著躺著毫無生氣的許文盈和哭得撕心裂肺的江夫人,也是心有戚戚。
肖慶整個人都呆住了,他衝過去,持起許文盈的手,將內力源源不斷的輸入許文盈體內,直至大汗淋漓,手下卻一刻也不停。李青見他嘴唇逐漸蒼白,趕緊衝上去拉他:“大師兄,沒用的,師妹他傷及心肺,你就算把你內力耗光,也是無用的。”
肖慶想都沒想一把推開他,然後繼續握住許文盈的手輸送內力,就連平時作天作地的張繼看到這個情形,也閉上了嘴巴。
“你們在乾什麼,出什麼事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廳堂外響起。打破了靈堂悲涼的氣氛。
黎羽書走進來,江夫人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衝到黎羽書麵前,眼神幾近瘋狂:“羽書,你不是也會這岐黃之術麼,你幫盈盈看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夫人拉著黎羽書走到許文盈麵前,可是連李大夫都搖頭的事,她一個姑娘家能有什麼辦法呢,大家看著幾近崩潰的江夫人,隻是搖頭歎氣。
黎羽書看著眾人的反應,心下黯然。這群人平時小師妹長、小師妹短,在許莊主和江夫人麵前展現得愛護有加、忠心耿耿,但是真正到了這個地步,又有幾個人是真心感到悲傷,又有幾人能竭儘全力的去為她的生命做最後的爭取呢?但這又怎麼能怪罪他們,人與人之間的悲樂本來就不是相同的。
她看著麵色逐漸蒼白的肖慶,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肖兄,請讓讓。”
肖慶恍若未聞,還是在執著的輸著自己的內力,黎羽書一記手刀,肖慶兩眼一閉,向後倒去。黎羽書馬上側身閃過,李青則快步上前伸手接住了快要倒地的肖慶。他生氣的瞪了黎羽書一眼,但生氣歸生氣,他並非好賴不分的人,知道黎羽書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師兄好。
黎羽書走近許文盈,先扒開眼瞼看了看她的瞳孔,然後也如李餘年一樣,先號了左手的脈,再號了右手的脈。江夫人一顆心高高懸著,見黎羽書號完脈,急忙發問:“如何?”
“ 傷及心脈,難。”和李餘年幾乎一樣的話。江夫人的心“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變得粉碎。
不過她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瘋狂,而是變得失魂落魄,就如一縷孤魂,讓人看了更覺害怕。
“難雖難,但還有得救。”黎羽書話鋒一轉,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聲聚集到她的身上。
李餘年看了眼江夫人,試探性的問道:“心脈傷得太過,姑娘你真的有辦法醫治?”
黎羽書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布袋,一陣丁玲咣當之後,拿出一顆黑色的小藥丸,轉身對劉媽媽說道:“劉媽媽,還請你打碗溫水來。”
劉媽媽火速拿到了一碗溫水,就看到黎羽書將藥丸放入水中,藥丸迅速就消融的水裡。她扶起許文盈,一點點的將水喂入口中。眾人緊緊的盯著黎羽書的一舉一動,她喂得很慢,一碗水喂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時間。
又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許文盈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張繼在旁邊陰陽怪氣的說道:“黎姑娘,你這法子行不行啊。”
黎羽書瞟了他一眼,懶得和他說話。張繼覺得一個小姑娘家家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無視他,讓他下不來台,氣不由得上來了三分,正準備譏諷一番。就聽見一聲嗆咳從許文盈口中發出。
許文盈悠悠醒來,環顧了下四周,有點懵懵的,她望著一下蒼老許多的江夫人,叫道:“娘,你們這是怎麼了?”
江夫人喜極而泣,用手撫著她額側的頭發,說道:“沒事了啊,孩子,沒事了,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餘年用驚奇的眼光看著黎羽書,問道:“敢問黎姑娘,剛才所用是何種藥物,不知可否給在下一觀。”
“可以。”黎羽書大方的又將手伸進小布袋裡,一陣丁玲咣當,接著拿出一顆剛才一模一樣的黑色小藥丸。
李餘年雙手接過,翻來覆去的查看,然後湊到鼻尖聞了聞,隨後震驚的問道:““不知姑娘與神醫趙又德是什麼關係?”
黎羽書回道:“他應該算是......我的半個師父吧。”
張繼上下掃了黎羽書幾眼,嘲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應該算是,還半個,趙神醫一手醫術超神入化,可以醫死人,藥白骨,但行蹤常年飄忽不定,多少人想求見一麵都難,就你,還收你為徒了?吹牛也不怕閃著自己舌頭。”
黎羽書反駁道:“我之所以說應該算是,是因為他授我醫術,但又不要我行拜師禮,況且他早年放出過話,一生不會收徒,所以才不要我叫他師父。”
李餘年聽完不停的點頭:“是是是,趙神醫確實說過一生不收徒的誓言。”他像捧著寶貝似得捧著那顆藥丸,舍不得還給黎羽書:“這顆藥丸名叫‘還魂丹’,當年天劍老人對戰幽冥教,身受重傷,性命垂危,最後就是這顆還魂丹,救下了天劍老人的性命,那次我有幸在場,故而識得這顆藥丸。“
天劍老人與幽冥教那一戰,轟動整個武林,趙又德也是憑借著救回天劍老人性命,而名噪一時。聽到此處,眾人已是信了七八分。李餘年帶著羨慕的眼神問道:“不知黎姑娘是如何得此機緣,有幸能跟從趙神醫學醫。”
“有一年,我和師父吵架,不想呆在山莊,就隻好在山中轉悠,然後在半山腰看到一位老人倒在路邊,這人的手上還半握一株通體發紅的草,我連忙把他給背到師父麵前,幸好師父認識這種毒草,救了他,他說他從不欠人情,所以自願住在山上三年,傳授我醫術。”
李青疑惑道:”既然他都是神醫了,怎麼還會中毒?”
黎羽書回道:”趙神醫說現留存於世的醫書存在很多謬誤,雖然他不願意收人為徒,但是也不願意那些醫書誤人,所以他走遍大川名山,識遍百草,打算重新編輯醫書傳世,那天他在辨認藥性時,不小心才中毒。其實那不是他第一次中毒,以前都是他自己想辦法自救,隻是那天的紅珠草藥性奇特,才昏迷不醒,被我有幸發現。“
李餘年感慨道:”趙神醫真是心懷天下蒼生,我等自歎弗如啊。“
李餘年依依不舍的將藥丸退回給黎羽書,“黎姑娘跟著趙神醫學了三年,醫術定然出神入化,不知李某可否討教一二。”
“不敢在李大夫麵前班門弄斧,不過趙神醫教我的煉藥之術,不是我自誇,還是拿得出手的。”
李餘年是個醫癡,一聽說練藥之術,兩眼頓時放光,興奮的說:“還請黎姑娘指教。”
黎羽書神秘的問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吐真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