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圖有為的盛情邀請之下,過完了冬至,然後出發去鑄劍山莊。鑄劍山莊此時是一片愁雲慘淡。鑄劍山莊的莊主許飛鶴離奇死亡,莊內一片哭泣之聲。
周慕白二人趕到時,距離許飛鶴離世已過去了三日。此時周慕白戴著一張麵具,將上半張臉遮住。黎羽書看了看周慕白戴著的麵具,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這靈感還是來自於盧允安。自從知道那天捂得像鬼一樣的人,是盧允安之後,她一直沒法直視他那張麵若白玉的臉。總覺得有種透不過起來的窒息感。
他聽說周慕白雖然近三年未踏入過鑄劍山莊,但以前可是每年都會過來幾趟的。最近飛魚令鬨得沸沸揚揚,依照他不想連累人的性子,就自告奮勇的做了這半張麵具,既能把眼睛和上半張臉遮住,又留了鼻子一下部分透氣,看著都覺得充滿了俊俏和神秘感。雖然周慕白一開始是拒絕的,現在這不戴得挺好的嘛。
黎羽書遞了拜帖,門房唱到:“清泉山黎羽書吊唁。”因江湖從未聽聞清泉山,因此並未引起堂內多少人的注意。
周慕白剛踏入靈堂,就覺得蹊蹺。一般停靈三日,第四日封棺,而後再哭靈四天,至第七日下葬。停靈時都不會以布覆麵,以便讓親友瞻容吊唁。而此時許飛鶴靜靜的躺在中間,全身卻用布遮蓋得嚴嚴實實。
許飛鶴的夫人江弘思一臉呆滯的坐在梨木椅上,旁邊跪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是許飛鶴女兒許文盈。不時啜泣著將紙錢投進麵前的火盆裡,竄進靈堂的風,卷起火苗,燃儘的紙灰揚起,像黑灰色的蝴蝶,四處翻飛。
周慕白走到江夫人麵前,她才反應過來,心下一驚,立刻站了起來。周慕白輕輕的搖頭,示意不要聲張:“在下周子仲,請伯母節哀。”
江夫人點點頭,看著幾年不見,長得愈發挺拔、麵如冠玉的周慕白,一時感慨萬千,哀痛萬分。
許文盈一直低頭哭泣,聽到周慕白的聲音,也愕然抬頭,一張圓圓的小臉蛋,粉粉嫩嫩,雙眼哭得紅腫。似一朵疾風驟雨中的小花,惹人憐愛。在看清眼前的人後,急忙站起來,正準備叫喊出聲。江夫人立馬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胳膊,低聲道:“這是你子仲哥哥,你父親友人之子。”
許文盈心領神會,叫了聲:“子仲哥哥。”然後就泣不成聲了。
江夫人強自定了定神,看著與她一起走進來的黎羽書說:“想必這位就是清泉山的黎羽書黎姑娘了。”
許文盈複又抬頭,才注意到周慕白身後的黎羽書,眼中閃過驚豔。
黎羽書斂身行禮:“江夫人節哀,在下正是清泉山黎羽書,江夫人叫我羽書即可。”
此時許飛鶴的大弟子肖慶點了香遞了過來,上完香,江夫人對管家說道:“時辰到了,開膳吧。”
李東來應聲退下,引著眾人去膳堂。江夫人走到周慕白身邊說:“你們二人隨我來。”
周慕白應承著到了內庭。庭內江夫人身邊的管事劉媽媽已經將一應飯菜備齊。落座後,許文盈拿眼偷覷了黎羽書好幾次,終究忍不住低聲問道:“子仲哥哥,羽書姐姐是同你一起來的?”
周慕白點點頭,答道:“是的,這一路上多虧有她相助,我才能化險為夷。”
黎羽書早就察覺到了許文盈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如小鹿般帶著點戒備與不安。來的路上周慕白和她簡單說了下鑄劍山莊的情況。知道眼前這位就是許飛鶴的獨女許文盈,她微微一笑,接著周慕白的話說道:“我這次是奉家師之命,下山來助子仲一臂之力,也是儘自己所學,力求不辱師命。”
周慕白心裡忽然湧出一股躁意,握杯的手緊了緊。
許文盈則暗自鬆了口氣,感受到黎羽書略帶深意的眼光,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江夫人瞧了下自己的女兒,心下了然,開口道:“一路上有勞羽書姑娘了,起筷吧。”
從江夫人口中得知,許飛鶴死在三天前,是青銅劍開爐的日子。這把劍從礦石的采集,提煉到鍛造耗費了許飛鶴將近三年的時間。若此劍成,那將成為一把千古名劍,許飛鶴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因此事無巨細,都親力親為。
鑄劍山莊之所以能夠成為天下名劍之莊,就是因為他的鑄劍技術,而鑄劍之術除了他能夠將礦石比例搭配的恰到好處之後,還有就是開爐之後他進行一道工序。為防止外傳,這次開爐他屏退左右,獨自留在鑄劍房。
辰正時,裡麵傳出一陣響動,接著就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因正送早食的李管家過來,趕緊打開房門一看,許莊主已經倒在了劍爐旁,頭發都著了火,整個頭部迅速燒起來。李管家趕緊衝進去,大弟子肖慶緊隨其後。可惜火滅之後,許莊主的整個頭部已經燒得焦黑。這也就是為什麼許莊主從頭到腳,全身被蓋住的原因。
周慕白問道:“在伯父倒地之前,房間是否傳來打鬥之聲?”
“沒有,外麵值守都有值守的弟子,都說未聽到任何的打鬥之聲。”
周慕白想到剛才說許莊主麵部被燒,心下一動,問道:“伯母,不知我可否去看看伯父。”
江夫人點點頭,轉念又覺得不對,略待驚疑的看向他:“難道你覺得......”說到此處,神色又黯然道:“不會的,我們請了仵作過來驗過,你許伯伯身上沒有外傷,都怪我,前陣子他一直說胸口悶悶的不舒服,我沒有在意。”說完又紅了眼眶。
“伯母,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看看。”因為沒有仔細查驗過許莊主的遺體,周慕白暫時沒有提起顧萬齊。
“娘,你就讓子仲哥哥去看看吧。”徐文盈搖了搖江夫人的手。
夜幕低垂,賓客已散,周慕白在許飛鶴身上仔細的查看。他在許飛鶴的雙手上停留了很久。然後問道:“江伯母,許伯伯近年來可是有練刀?”
“不曾,他一直認為,劍乃萬器之首,除了拗不過人情,為人打造過幾把刀之外,從來不碰刀的。”
“徐伯伯身上可有其他什麼特殊的印記?”
話說到此處,江夫人心裡跳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平緩了下,問道:“你為何有此一問,可是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劍比刀靈動,長期練劍的手,繭通常會出現在手指的側麵和手掌邊緣,但這雙手的繭出現在虎口和指腹,即使伯父經常鑄劍,這些地方出現繭也不奇怪,但不應該手指側麵毫無繭子,這和伯父擅劍不相符,因此我才問問。”
江夫人越聽越心驚,她之前懷疑過,也僅僅是懷疑他的死因,所以才會去請仵作過來。但從未想過眼前的的許飛鶴或許並非是真的許飛鶴。
她快步走到許飛鶴身邊,將衣服掀開,抬高右手,果然沒有發現那顆黑色的痣。江夫人全身不由自主的戰栗,臉色蒼白,心中也是百轉千回。江夫人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她此刻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周慕白與黎羽書對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許文盈看向江夫人,焦急的問道:“娘,怎麼樣。”她內心已經隱約知道了答案,但是她還是迫切的想從母親嘴裡聽到確切的回答。
江夫人似靈魂出竅了一般,許文盈喊了幾次都沒有反應。黎羽書走上前,持起江夫人的手,掐了下穴道,江夫人才悠悠反應過來,激動到聲音都有變了:“盈兒,這不是你爹,這不是你爹,你爹他腋下有一顆黑痣,這個人身上沒有。”
許文盈懸著的一口氣,稍稍鬆下,她抹了抹眼角,連聲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爹爹不會這麼輕易就......”
周慕白說道:“伯母,盈盈,此事暫不要伸張,明天正常封棺,先不要打草驚蛇。”
周慕白這才將之前在短亭聽到的和從顧萬齊那裡得到的消息告訴了江夫人。
江夫人聽後內心驚疑不定,許文盈此時也鎮定下來,問道:“可是我父親在鑄劍房,李叔和肖師兄也一直在門前守著,爹怎麼會憑空消失,這具屍體是誰,又是怎麼出現在房裡的?”
現在疑團眾多,周慕白也不敢確定。設計的人很狡猾,找來了的人與許莊主有七分相像。而江夫人驟然得知丈夫離世,內心必定受到重擊。他們又故意弄傷許莊主的麵部,再經過浸泡。讓江夫人不忍細看如此慘狀,以期蒙混過關。
周慕白思索一番後,問道:“不知我可否去鑄劍房一觀?”
“好,請隨我來。”江夫人轉身往外走,忽然身形一晃,人幾乎跌坐在地。許文盈急忙伸手去扶,才堪堪扶穩,黎羽書連忙上前幫忙。連日的傷心勞累,已經幾乎掏空了江夫人的身體,剛才的消息又來的太過震撼,讓本就虛空的身體難以承受。
許文盈急忙叫了在門外守候的劉媽媽,扶著江夫人回房:“劉媽媽,你去叫李大夫過來一趟。”劉媽媽點頭急忙向外走去。
許文盈看著躺在床上閉目的江夫人,心如刀絞。黎羽書快步走到床邊,把了下脈,隨即站起來安慰道:“江夫人隻是連日勞累,又太傷心,隻需要多加休息,好好調理即可,沒有什麼大礙。”
許文盈點了點頭,過了一會,江夫人緩過神來,睜開眼睛,虛弱說道:“原來黎姑娘還通曉岐黃之術,剛才多謝了。盈盈,你不用擔心我,我這有劉媽媽,你快帶著子仲去鑄劍房,一定要查明其中緣由。”
許文盈淚眼婆娑,點頭應下。
鑄劍山莊有大小兩個鑄劍房,一個大的設在山莊東北角,背靠著後山,後山靠劍莊一側被挖空,用來存放練劍的礦料。這裡也是為江湖人打造劍器的地方,平時許莊主的弟子們就在這裡鑄劍。一個小的在東邊,這個是許莊主專門用的,除了李管家和大弟子肖慶、二弟子張斜,就連許文盈都極少踏入。
雖說是小鑄劍房,但裡麵其實很寬敞。中間是鑄劍爐,巨大的煙囪就有兩個,一個在正中間,一個在北側。鑄劍爐旁邊就有一條從後山上引下來的一股泉水,東麵的牆上掛滿了各種器具,西麵堆放了一些礦石和煤料。房頂上垂吊著幾根繩子,應該平時用。
仔細看完鑄劍房的情況後,周慕白對許文盈說道:“盈盈,你分彆叫下劉媽媽、李管家、肖慶、張斜還有當天在外值守的弟子到側院,我有話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