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奴 陰暗的牢房裡……(1 / 1)

月林棲羽白 鞭炮一響 5335 字 7個月前

陰暗的牢房裡,一名衙役將燒得通紅的烙鐵用力摁在顧萬齊的胸口,皮膚焦味,迅速彌漫著整個房間,顧萬齊一聲慘叫,渾身戰栗,緊接著昏死過去。

“潑醒他。”周慕白淡淡開口,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顧萬齊勉強睜開了眼,虛弱的說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周慕白明明在笑,卻讓他冷得毛骨悚然。

周慕白緩緩走近,皂青色的靴子覆在他血肉模糊的腳背上,腳下微旋加了點力道,顧萬齊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衙役覺得自己甚至能聽見他腳背骨在劈啪作響。

顧萬齊咬牙強撐,凶狠的盯著周慕白,仍一句話不說。周慕白目光發冷,他撇了一眼旁邊桌麵的各類刑具,眼神落在一把帶著倒刺的短刀上。他伸出手,對旁邊的牢頭說道:“把那個給我。”

牢頭心中一凜,上前幾步將帶刺短刀畢恭畢敬的放在周慕白手中。周慕白拿起,在顧萬齊眼前慢條斯理的欣賞起來。深寒的刃麵,倒印著周慕白清冷的眉目,然而下一瞬,就狠狠的紮入顧萬齊的琵琶骨內,鮮血噴濺,周慕白側臉躲避,但仍有幾滴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顎,星星點點,刺目豔紅。

淒厲的慘叫之聲衝響徹整個牢房,周慕白恍若未聞,手腕微旋,刀刃一點點的慢慢刮著琵琶骨周邊的肉和骨頭。身邊的衙役看著亦覺脊背發寒。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怕不怕不死不活?”周慕白的聲音響起,像千年的冰魄,凍得人發冷:“想起來了沒,我時間很多,不著急,我還有很多種方法,讓你慢慢的,一點點的找回記憶。”

顧萬齊臉色慘變,不知是害怕還是太過疼痛,全身不由自主的抽動,他已經失去了掙紮的力氣,看著周慕白的眼神充滿了畏懼:“你......真是......一個瘋子。”

牢房裡,一瞬間寂靜無聲,周慕白置於身後的手慢慢緊握成拳,但不過一會,又緩緩鬆開。他將刀抽出,刀刃上的倒刺帶出了一塊血肉,顧萬齊哀嚎一聲,幾乎暈厥。

顧萬齊喘息片刻,斷斷續續的說道:“好,好……我說!“

周慕白扔掉短刀,掏出一方錦帕,慢條斯理的擦著手中的血跡,“好,你說,我聽。“他語氣平靜,甚至可以得上溫和。

“飛魚令......是我們堂主說......在你們周家堡的,誰能拿到飛魚令,誰就可以直接去門主帳下聽令,這誘惑太大了,我怎能不心動,至於那些江湖人,我真的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我想著水混好摸魚,既然江湖已經散開了,那不如聯合他們一起。”

“你是何門派,門主是誰?”

“我們是萬道門,門主......我也沒見過,我隻是朱雀堂下八大星宿之一軫宿宿主,平時都隻是聽令於朱雀堂主法令。”

周慕白撇了顧萬齊一眼。顧萬齊打了個寒顫,急聲說道:“我真不知道門主是誰。一次,我就遠遠的見過一次,沒看清,千真萬確,你就算殺了我,我也真的不知道。”

“那個藥奴,武功不弱,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

“萬道門下麵設了四個堂口,青龍堂專門負責藥奴,朱雀堂訓練門徒,白虎堂負責製造兵器,玄武堂負責財物。每個堂口下麵又根據二十八星宿設有宿主,你說的藥奴就是青龍堂專門訓練的,這些藥奴是從各幫各派暗使手段虜來的高手,用藥物讓他們失去神誌,然後供我們驅使。”

周慕白擦拭的手一頓,想起之前短亭中的議論:“你們萬道門設在哪裡,擄走的都是哪些門派的人?”

“我不知道萬道門總壇設在哪裡,宿主是沒有資格去總舵的,上次我遠遠見到門主,還是沾了我們堂主的光,才得以窺見一二,至於抓的那些人,我更加不知道了,不過不久前我聽他們提到過鑄劍山莊,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你放過我吧。”

見還牽扯到鑄劍山莊,心下一稟,“你上次見到門主,是在何地、何時?”

“是我去找遲榮之前見的,就在我們朱雀堂堂口。”

“你們朱雀堂在何處?”

“我不知道,去之前,我都被蒙著眼睛。”

“哦,是嗎?”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所有非堂口本堂的人,去都要蒙著眼,就算是我們宿主也不例外。不過我雖然蒙著眼睛,但我感覺朱雀堂應該在山上,因為車子是一路向上的。我知道的都全部告訴你了,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周慕白幽幽的說道:“可是……你既然被我抓了,萬道門的人能相信你什麼東西都沒交代,我就會這麼讓你活著走出大牢?”

顧萬齊忽然想到了什麼,絕望的哀求道:“對,對對,你不能放了我,千萬彆放我出去,好不好?你就讓我在牢裡呆著,這裡安全,安全......”

可漸漸的整個人開始變得癲狂起來,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人皮鼓、人皮鼓,剝了……血,好多血,敲啊敲啊,咚咚咚......”

看著他瘋癲的樣子,周慕白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了。他走出牢房,太陽不帶一絲溫度的高高掛在天空,刺目的日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他抬手遮擋。陽光透過指縫,將淡淡的血跡照得無所遁形。周慕白眼底透出幾份厭惡,將手放下,垂在身側。

黎羽書見刀周慕白站那一直不懂,急忙迎上去,正準備問下情況,在看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跡時頓住了。

“怎麼受傷了?”說完去拉他的手。

周慕白神色一暗,將沾過血的手往身後藏:“彆碰,臟……“

看到黎羽書略顯尷尬的收回手後,又補充道:“這血……不是我的。”

黎羽書拿出一方繡帕遞過去,點了點自己的下巴,說道:“你這裡也有。”

周慕白沒有接,黎羽書一看,哎呀,這繡帕不知何時被蹂躪得像一坨抹布。黎羽書被自己窘道,這好不容易往兜裡揣條帕子,咋就這樣捏。

黎羽書訕笑著收回手,不料周慕白卻伸過來將帕子接了過去,微風吹起,手帕微揚,陽光就這樣,將帕子的每一個褶子都無所遁形的全麵的清晰展現出來。黎羽書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繡帕染上了血汙,周慕白低眉斂目,半響後問道:“如果……你發現你救的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你會不會後悔救了他?”

黎羽書不知道剛才在牢獄裡發生了什麼,但他感受到了他此刻的低落,她沉吟片刻後說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非常之人當行非常手段,都是前因後果。我救人從來都是遵從本心,絕無後悔一說。”

周慕白看著黎羽書剔透的眸子,此前壓在心頭的糟糕情緒,一下疏散不少。他的眼神越過層巒疊嶂的山峰,虛虛的投向湛藍的天空,說道:“那些藥奴和最近接連失蹤的武林高手有關,顧萬齊剛才提到了鑄劍山莊,我們向圖老爺辭行後,就出發去鑄劍山莊。”

到了邙縣府衙,邙縣圖縣令正在升堂。黎羽書覺得新奇,她還從沒見過升堂斷案是什麼樣子的。話本裡那些對薄公堂的唇槍舌劍、縣令明察秋毫的莊嚴肅穆,令她心神向往。就看她像條魚一樣,在人群中左穿右插,不一會就占據了前排有利地形。

跪於堂前的是兩兄弟,原來是他們的父親死了,留下5兩銀子,兩兄弟因為銀子的分配產鬨得不可開交。看著兩兄弟各自說完,黎羽書饒有興趣的看著。

圖有為聽完兩兄弟的訴說後,痛心疾首的說道:“是我行為有失啊,導致你們爭執於堂前。”

兩兄弟一臉懵,接著就看到圖有為老爺,從孔孟之道,講到兄友弟恭。講到動情處幾乎要潸然淚下。最後兩兄弟被圖老爺三寸不爛之舌說得麵紅耳赤、羞愧難當。官司也不打了,同意回家後再好好商議,雙方作揖而去。

黎羽書看的瞠目結舌,這......怎麼和話本裡的大不一樣啊。

周慕白看著滿頭滿臉的都寫滿疑惑的黎羽書,輕笑出聲:“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如果隻是一絲不苟的按照律例來判案,不僅容易滋生健訟之風,還容易落下酷吏之名。所以一般都是以德感化教育為主。”

黎羽書吃驚的問道:“那所有的官司都是這麼打麼?”

“也不是,像鄰裡這種民事官司,一般先是所在宗室、族長或者鄉紳進行調解,調解不了了,才會鬨到衙門來。到了衙門大部分也都是通過道德感化為主,這就是所謂的‘哀矜慎刑’”

黎羽書恍然大悟,以後那些斷案本子還是少看,一點都不現實。

圖有為見到周慕白很是開心,親自領著周慕白往裡走,黎羽書很有眼力勁的沒有跟著進去,正好她第一次來邙縣,就想領略領略邙縣的繁華,可惜之前趕時間,還沒有時間逛,這次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四處逛逛。

圖有為將周慕白帶到花廳,他屏退左右,開心的說道:“這次大捷多謝子仲賢弟算無遺策啊,此次平叛,我已經將事情的首尾上報,過陣子應該就會有皇恩下來。”

周慕白正欲起身推辭,圖有為一擺手,讓他坐下:“你不要推辭,鹹州那邊我也打聽了,宋橋也寫了折子,裡麵也誇了你,即使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你這次左右謀劃,知曉者眾多,盧小侯爺也在場,我們想獨貪功,也貪不了,還不如讓我們做個順水人情。”

他看出了周慕白的顧慮,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入仕為官,所以折子裡,我也做了些巧妙的處理,你不用擔心。”這次周慕白將遲榮直接送到了邙縣旁邊,讓他受了這麼大的人情,他圖有為不是個之恩不圖報的人。雖然是周慕白以他進言不大肆屠殺叛軍,不殃及其家族作為交換條件,但這人情他還是領了。

周慕白感激道:“多謝縣尊。”

“你我何需如此客氣。”

二人正聊得儘興,就聽見外麵傳來爽朗的笑聲:“你們二人把我撇下,竟是躲在這裡飲茶聊天。”

圖有為趕緊起身開門,就見盧允安從外麵大踏步而來,二人連忙見禮,圖有為回道:“哪有的事,我叫了王充去請侯爺,怎麼他沒有找來麼?”

“算你有心。”盧允安坐下後,環顧了下四周問道:“怎麼不見羽書姑娘呢?”

圖有為回道:“羽書姑娘去外麵逛去了,我差人去找她?”

盧允安將手中把玩的玉墜子放下,喝了口茶,隨即皺了皺眉:“不用,讓她逛著吧,你邙縣治理得很好啊,真可謂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魚龍舞。可你這縣衙的茶,還是去年的陳茶吧,喝著澀口。”

圖有為應道:“這確實是去年的陳茶,非下官怠慢,而是今陳茶比新茶要便宜一倍有餘,衙內開銷又多,下官想著能省則省,故而都用了陳茶。”

盧允安感歎,“你是個為民著想的好官啊,這一路上,我可聽了百姓對你不少的讚歎。這陳茶也便有一番滋味嘛。”話雖如此,但伺候盧小侯爺再也沒有伸手去碰過茶杯。

有了盧允安的到來,圖有為也拘謹了不少,一時大家都無言靜坐,空氣中帶著一絲尷尬,周慕白戰術性的拿起茶杯喝了喝,潤了潤嗓子,首先打破了平靜:“此次前來,一是為了辭行,二是在下草擬了一篇文章還請二位過目。”

圖有為接過,隨即呈給盧允安,盧允安展開:

“餘竊以為民為國之根本,貪吏橫行迫其為寇,今除明蕩,何時能儘?縱有平寇之兵,日朘月削,亦傷國體。故究民成盜匪之因而彌,方為長久計。草民雖遠在江湖,但優思難寐,因而鬥膽提筆,撰成三言,獻於君前,願恕草民愚陋而閱,實乃吾之萬幸。

今傷民之事有三:成丁納稅淋尖踢斛,科差歲幣計而有餘,又提損耗,高估強納,此其一也;河堰久治不固,歲患雨雪,波濤洶洶且至,犯民田而散百姓,死者難計其數,及至旱時,又無水可灌,漕渠難通,禾苗枯焦顆粒難收,殍於野者亦難計其數,此其二也;民未受教,愚鈍難化,終日而思不如須臾所學,蓋州縣學堂少設,民心智未開,無明辨是非之能,故明理者少,盲從者眾,此其三也。

因此三事又成三策。其一......”

通篇文字有近千言,從稅賦、水利、興學等方麵詳儘闡述,他先提出自己發現的問題和弊端,緊接著又提出了自己的應對策略。領導喜歡讓大家提問題,但又不喜歡他們隻提問題。

看完他的策問,圖有為看完眼中閃出興奮的光,盧允安也無不惋惜道:“子仲,你真的不願意入朝為官?”

周慕白答道:“隻要心係百姓,又何必糾結是身居廟堂還是遠在江湖。”

“可是你站得越高,權利越大,就越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更能為百姓謀福祉。”盧允安不死心的繼續遊說。

“可是與百姓站得越近,也就越知道百姓要的是什麼,更能為百姓發聲。我實不願深陷波詭雲譎的官場,我更喜歡肆意灑脫的江湖,還望懷瑾兄海涵。”

見周慕白心意已決,盧允安也不好再勸:“今上的旨意,估計這幾天就會下來,你先在邙縣等等,順便也遊玩一下。”

周慕白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