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氣運者們到底在思考著什麼楚窈無從得知，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身邊又多了誰。

學習占據生命主位的階段裡，考核項目再怎麼靈活多變、豐富多彩，也要符合世情意義上的評判標準。

所以楚窈越來越忙。

甚至夏選開始她都毫無所覺，如果不是沈黎心心念念要投路雅一票她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個活動。

德正廣場大屏幕上循環播放著參選者信息和演講，很有點選舉的意味。

三個女生手挽手仰頭看。

左邊就是被拽過來“放鬆”的楚窈，她正啃著一顆蘋果。

“林玥好像早就出院了吧？”沈黎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

楚窈眨了眨眼睛，心底的思考不為人知。

何止是出院。

她可還做了一件大事情。

如果不是前幾天蝴蝶突然提醒林玥的父親就是在這段時間之後再沒有出現過，楚窈也不會想到需要關注她的家庭狀況。

五天前林玥家裡煤氣泄漏。

她和母親無事發生，那個中年男人天然氣中毒身亡。

原本隻是一件令人唏噓的不幸事故，可偏偏有鄰居報了警，調查中官方又認為案件中可能存在未履行救助義務或不作為犯罪。

所以，她才沒能及時複課。

楚窈想著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麵上卻認真看著屏幕沒有吭聲。

右旁的女生是新升上A1班的王冉，她的排名剛好在年級第五十名。

這次的年級第一已然不是周彥。

排名成績中包含了各項考核結果。

林玥倒是已經從第十九名掉到了第二十七名，不過這也算是正常浮動。

此時王冉搖搖頭對沈黎的疑問表示並不了解，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的那張臉，驚歎不已。

“噢，你們班周彥也太帥了吧，路雅好溫柔啊！”她想到前幾天撞見的畫麵，又問道，“不過他身邊的女孩子怎麼又換了一個？這還高中呢也沒人管管？”

沈黎同他們那個圈子更近，她想了想自己了解的情況，而後自然地轉移話題。

圈層難以打破，上位者不可逾越。

捧著蘋果的楚窈並不參與她們的話題，隻是細眉微揚，看到路雅的演講眼底盈滿笑意。

路雅走的是“親民”路線，她沒有說虛頭巴腦的東西，隻溫和地闡述著務實的思想和想要“為民請命”的訊息——或許正因為這樣，她的票數高於周彥二十多票。

路雅合該當選的。

楚窈收回目光，語氣帶笑地提醒：“我遊園會活動策劃還沒做好呢，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兩人自然應下。

三人手挽手離開，光看背影都能知曉是這個年齡段很好的朋友。

背後不遠處杵著林玥，她麵無表情地盯著幾人漸行漸遠，為掩蓋額頭剛結痂的疤痕而放下的劉海遮蓋了部分眼睛，整個人的氣質陰翳起來。

以往隻是內斂，如今卻顯孤僻。

楚窈的身邊永遠有人追捧，她順風順水、得償所願，而自己所要經曆萬難才能擁有的，她唾手可得。

林玥的腦海裡抑製不住地往外冒著一個念頭——既然如此，那倒要看看她會不會後悔拿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病房裡談話間的那些念頭被命運的參差迅速篡改，日複一日的擔驚受怕中已然喪失理性思考的能力，隻剩下逐漸崩潰的靈魂和循環質問的“為什麼”。

就像先前的美好與所謂的“拯救”的想法不過是一層薄薄的皮。

單瀝了一道水就腐爛了個徹底。

“你贏不了路雅。”林玥驀地開口，語調低而慢，語氣卻是篤定，“你做一件事，我告訴你一個消息。”

不知何時在她身側站立的身形頎長，男生饒有興致地凝視著路雅的個人信息，並未立即回應。

這人赫然是周彥。

他還是那副陽光的裝扮，隻是看著比幾個月前沉穩了些。

林玥私下和衛禮見了麵。

他肯定是來桐市管教這個傲慢狂躁的弟弟。

“我可以幫你贏下夏選。”林玥死死盯著方才那個方向，顯然已經不再使用腦袋進行思考，話就這麼說出口。

她仿佛肯定自己所掌握的訊息是周彥必然想要的。

周彥這才看過去，目光裡表達的情緒意味不明，隻是能感覺到心情並不糟糕。

他笑了笑，語調緩慢：“是嗎，或許我們可以還聊聊彆的。”

衛禮強製他參加夏選，美其名曰學習如何約束權力。

可這能算什麼好玩的東西？

他們這種人，權力的掌控難道不是刻在基因裡？

真正有趣的這不就送到了眼前。

兩人的影子遠端交疊在一起，漆黑的陰影找不出一點空白。

楚窈注視著驟然躁動不安的蝴蝶，悄然皺眉，不用零號提醒都知道是那兩個氣運者又出現了問題。

手底下壓著無數份作業和策劃書。

楚窈的表情就倏爾變得不耐煩。

真搞不懂那兩人怎麼能那麼清閒。

見天地湊在一起，很難想象周彥是怎麼取得那麼高的成績，林玥又是如何考上一流公大的。

在這個時間點她甚至不需要多餘思考就知道是這份異常是為著夏選。

或者說，為了路雅。

本都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卻還必須要分神去處理，這是楚窈近來最煩躁的地方。

至於林玥回班上課這件事她並未過多關注，隻是仍舊忙著自己的作業和遊園會策劃書。

不出意外她再也難回舊域，那麼總該認真履行小楚窈的生命義務。

這裡的高考成績模式早已變革，理論成績占百分之六十，其中百分之三十為各學期期末成績，百分之七十為高考理論課成績。

另外百分之四十則是藝術課和實踐課，藝術課成績來源於各學校開設的書法、美術、音樂等個人興趣愛好課的終考，實踐課就是體育健身、遊園會、社會服務等項目。

夏選對大部分普通學生來說不過是個調劑生活的樂子，遊園會的表現卻關乎到最終實踐課的等級。

楚窈整日都在忙碌這些東西。

如今大部分學校的遊園會其實都是公益性質的銷售會，多是對遊園學生、家長、職員售出自己的個人物品，而後利潤捐贈給自己感興趣的公益項目。

桐市一中有自己的慈善基金。

沈黎準備清空自己的閒置物品，王冉則是紙製工藝品。

楚窈單手托腮，一手轉筆，雖然還是苦惱，但是早已拋卻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頹喪和死氣。

如同軀殼真正注入靈魂，那股子生命力就逐漸顯露出來。

潛移默化的轉變並未被察覺。

韓芷——小楚窈的媽媽都不再懷疑。

“囡囡，我看家長群說你們快期末了，課程完成得怎麼樣啊？”韓芷抬手幫女兒將鬢發彆到耳後，給她遞了橙汁才笑著問道。

或許是公司事務太忙，這對母女實際上也並不常見麵。

以往楚窈經常住院時還好，現在倒是好幾個月才能碰上一回。

楚窈雙手捧了橙汁喝。

她也笑，笑得俏皮可愛：“媽媽，你怎麼隻問成績啊，我都好久沒和你好好說說話了呢。”

短短幾個月，她從需要零號提醒才會向人打招呼到已經懂得怎樣以不同的態度回應相應身份的人。

韓芷樂了，摸一把女兒的腦袋，對她的日漸活潑頗為高興。

“好好好，不問成績，想要什麼就讓李叔給你準備就好了，媽一會兒再給你轉點錢。”她滿足地看著女兒，想不通自己先前怎麼會出現那些奇怪的想法。

“謝謝媽媽，你喜歡草莓，你吃。”楚窈將果盤推過去，看起來乖巧極了。

沒錯，小楚窈隻是愛屋及烏，她喜歡的還是葡萄。

韓芷越發舒心，心底琢磨著要不要將自己的股份先給女兒一兩股賺個零花錢。

至於大兒子和二兒子自然有老楚上心。

況且他們都有能力自力更生了。

楚窈不經意注意到她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挽住她的臂彎，撒嬌似的問道：“媽媽，你給我說說桐市圈子裡的事情好不好，我有些同學都不了解。”

這確實是個大事。

他們一家前些年並不算大富，去年才定居桐市，其實還不算真正融入這裡，畢竟他們缺乏底蘊，而且家具實業公司的規模同“世家集團”也難以比較。

至少並不被那些人放在眼裡。

一時間韓芷又擔憂女兒在學校受欺負，畢竟一中不知道有多少家大勢大的學生。

於是她不禁嚴肅起來，像在公司裡那樣，條理清晰地介紹起桐市目前的格局。

當然階層決定信息，信息決定眼界，他們了解的也不一定真實，隻能提供較大的參考性。

“要說關係就不得不從周衛兩家開始，他們的合作和聯姻比古代世家也差不了太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楚窈滿臉好奇地聽著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心下卻在思索對故事最終的那場變故究竟可能是什麼。

林玥“運道”的變化很容易理解。

她沒有去上高考考上的一流公大，而是選擇接受周彥的幫助前往衛市辰爾國際大學——一所學費十七萬五的國際大學。

這和桐市一中還不儘相同。

一中作為公立高中，雖然模式很難理解，但是進入條件確實僅有初中考核成績。

辰爾光是學費就篩選掉百分之九十的學生，兼之家庭實力的考量，能進去的學生確實寥寥無幾。

簡而言之準入門檻高。

可它的優勢也一目了然。

那是通過“就學”就可以得到其他人也許終其一生都難以接觸到的信息的存在。

“……正因為辰大，他們那些深耕各個領域的姓氏才聯係緊密。”

“你哥哥們沒能上去，你屆時必然可以入學的。”韓芷語氣非常篤定，說到孩子教育問題她就擁有澎湃的動力，恨不得立刻擴張公司掌握更大的資本。

至於孩子想不想去辰爾，家長們並不作考慮。

普通人墊在無數鮮血鋪就的台階上終其一生都無法夠到的門檻，他們輕而易舉就能踏進去，這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楚窈笑了笑，隻甜甜叮囑她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

至此所有脈絡都清晰可見了。

以夏選為引，從辰爾開始，到周衛劇變結束。

漫長的八年。

楚窈仔細梳理這幾個月與之相關的事情，想著林玥在病房裡所說的那些話，腦子裡形成一個匪夷所思但又理所當然的猜測。

很明顯這個世界和零號敘述的已有不同。

可能是它們自舊域逃逸後世界的自我修正，也可能故事本身就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

不知緣由的，林玥扮演了一個新的“先知”角色。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那個中年男人——林玥的父親煤氣中毒未能及時救治後她的靈魂染了粉色。

那是沾染生命消亡的痕跡。

什麼是不正氣運？

楚窈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按照常理而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運，如同固定容量的封閉容器中的無形能量。

這種能量通常隻會逸散難以補充。

能量生來就比其他人要多一些的存在稱為“氣運者”。

而在此基礎上，通過他們的“創造者”，或是世界意誌，或是外物手段，又再次對這種能量進行額外補充。

就像儘管它們逃離，世界也仍舊會給予“先知”這樣的能力。

這些後來補充的能量與“日行一善”所得不同。

它既有可能來自於剝奪他人，也有可能源於某些意外事故改變後的強製收取。

像是王冉喜歡看的小說情節，女主角在競賽時競爭對手出現了各種不應該發生的意外，她憑借低於對手的實力成功得冠。

男主角本應在遭遇關鍵劫難後奮發圖強，實力成長到一定程度再加以化解，卻因意外得到玉佩老爺爺的幫助順風順水地渡過。

還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譬如合則無往不利的感情流世界的氣運者們。

他們的命絲纏繞，運道相和。

望著韓芷的背影，楚窈笑意淡下來，目光落在天際的雲上。

憑借這些能量，他們無往不利。

人類稱之為什麼來著？

主角光環。

是隻為加冕的存在啊。

她輕柔撫摸著蝴蝶的翅膀，強迫自己從過於偏激的情緒中抽離，嘗試從理性的角度分析這件事。

林玥會想要得到什麼？

最大的可能是辰爾入場券。

這是改變未來的最大可見機遇。

不提師資、信息、人脈等，隻一項獎學金都足夠普通人發家致富。

但是……

楚窈有些不確定地想，這種交易在此世界真的合法合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