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歡而散。
然而楚窈已經沒有時間顧及這件事,因著韓芷和楚盛華不知道受到什麼刺激,忽然重視起她的學習來。
這種重視包括但不限於理論課、藝術課、實踐課和禮儀常識訓練。
最重要的是還添加了實務管理課程。
先前雖也請了不少家教老師,但是考慮到女兒身體不好,還是以身心健康為重。
可現在更像是要趕著羊吃草,也不管羊跑得累不累。
“……”楚窈看著顯示屏上的時間沉默無言,她七點鐘還得上學,而現在已經十二點了。
這使命是一刻也完成不下去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生活管家關切地叮囑道:“小姐,作業寫完了還請早點睡覺哦。”
這是韓芷專門為她請來的。
楚窈有氣無力地應一聲,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更是頭一次體會到人類的艱難。
她連睡衣都來不及換,爬上床迅速陷入酣睡。
與此同時,桐市首屈一指的私人拳擊俱樂部。
俱樂部已經關店,但是地下停車場還不斷有各式各樣的豪車駛入,其中最差的也是百萬起。
停車場外數名侍者躬身等待,有序引導客人從地下一層直接進入內場直達電梯。
一輛藍色的全球不公開限量發售“東月”率先停下,後麵陸陸續續跟進其他五輛車,無一不是張揚的顏色、高昂的價格。
男生看著很年輕,多半是學生,跟在他身後的七八個人也是差不多的年齡。
新來的侍者內心暗驚,為首的外場經理卻迅速認出來人,並將身份一一對應上,適宜揚起笑臉迎上前去。
“周少好,今晚特殊賽您能到場是我們廷皇的榮幸。”她一邊說著一邊做出邀請的姿勢,並恭維道,“三樓八號房已經為您準備好,您放心,我們上個月再次更換了三樓的設備,進一步提升舒適度。”
其實是關於隱私保護裝置的升級,畢竟能擁有三樓不記名常駐包間的人都是頂級的非富即貴。
這位貴少爺來得頻率並不高,但是特殊賽經常到場。
而特殊賽……是非常規無規則賽。
女人想起偶然看到的一次內場賽後拳場的慘狀不禁頭皮發麻,細密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麵上分毫不顯,態度卻更恭敬了些。
去往三樓的電梯獨立於其他通道,整個過程會最大程度保護客人的隱私。
外場侍者沒有進入特殊賽內場的資格,她隻能送到電梯口。
幾位少年都是眾星捧月、眼高於頂的角色,自然不會關注一個拳場小經理的心理,他們說說笑笑,話題中心都隱隱圍繞著同一個人。
趙錦棋掃一眼所謂的新升級的三樓包間,覺得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頗有些無趣地開口:“嘖,劉經理,這不還跟以前一樣。”
劉經理作為內場最高經理,此刻微笑著打開房間內投影儀,條理清晰地介紹這裡的特殊。
“小少爺,這批玻璃是新材料,另外為加強觀賞趣味性,我們為三樓客人額外提供觀眾實時直播……”他一一展示這些違規的內容,語氣卻像在報菜名一樣平常。
所謂的“觀眾直播”,就是給三樓外的所有位置裝了監控,可以隨時調出其他客人的投影看樂子。
新玻璃也是單向玻璃加上倍速放大功能。
仿佛人類看猴般。
周彥隨意掃一眼便坐下,表情是不加掩飾的冷漠,眼底隱隱浮著煩躁。
劉經理細心注意到主要客人的不耐,他立刻終止話頭,安靜退出。
其他人還有第一次進入這裡的,此刻正好奇著,或吹牛或去切換投影,有人看到不正經的影片便各自調笑起來。
到底是發小,趙錦棋率先察覺到周彥的情緒變化。
外人以為周彥是個好人,自己人卻知道他的任性。
一旦狠勁上來,伯母都勸不住。
趙錦棋心裡想著,敷衍地招呼幾聲這幾位桐市少爺便坐到周彥身邊。
他笑著問:“怎麼了?你最近怎麼有種還在爻市的感覺,心情不好?”
周彥聞言瞥他一眼。
“來,告訴我誰惹彥哥了,我趙錦棋要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刻意以誇張的語氣調節氣氛,又遞上一杯酒。
周彥接了,抿一口便擱回去。
他驀地踢一腳茶幾,很明顯對酒水並不滿意。
正好那邊擺弄投影儀的男生們放了一部科幻影片,聲音沒控製好“轟”得一聲乍在耳邊響起,爆炸的聲音伴著幾個男生的大笑。
周彥緩緩轉頭,冷冷掃一眼,隨即剛開的酒瓶便直直向放影片的人砸過去。
“砰”得一聲,酒瓶混著血擦過那個男生的臉。
伴著一聲痛呼和謾罵,整個包間倏爾陷入一片死寂,那男生臟話還未開口便硬生生憋了回去。
惹不起。
“滾。”周彥陰沉著臉,不耐道。
“怎麼想到看這部電影,有點太吵了。”趙錦棋習以為常,起身收拾殘局,“大家想看的話我讓劉經理重新安排個包間看吧,彥哥有點累了,剛好休息一下。”
幾個男生內心怎麼想並不清楚,但至少麵上是敢怒不敢言。
甚至滿臉血的葉向鬆還擠出個笑容來認錯:“我的錯,我的錯,那彥哥先休息,我改天再向彥哥道歉。”
說著幾人便一溜煙被帶出去。
門關上趙錦棋才皺眉,坐在周彥對麵,不讚同地看著他。
“哥,我知道你不把他們看在眼裡,但是他們都是平時要往來的姓氏。”分明比周彥還小,他卻操著哥哥的心,頭疼地拍了拍腦袋,“你前兩個月不是挺好的嗎?最近怎麼又控製不住情緒了?”
周彥人前和人後的性格是兩個極端。
沒人盯著很容易出事。
雖然衛、周兩家再大的事都能擺平,但是到底影響聲譽。
他們幾家和周、衛兩家利益牽扯很深,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才會被安排跟著轉到桐市。
這裡麵未嘗沒有要他看著的意思。
年前彥哥就叫人見了血差點驚動伯母,年後風平浪靜兩三個月他還以為彥哥轉了性。
沒想到近期陡然惡劣得愈發明顯。
周彥漠然瞧著拳場上一個選手將另一個選手按在地上擊打頭部,一些液體通過頭盔下方流出,令常人不適的場景卻甚至不能讓他產生情緒波動。
“往來?他們也配。”他冷淡道,看著場內的眼神同樣透出高高在上的、理所當然的倨傲。
趙錦棋有些頭疼。
周彥在某些方麵確實天賦卓然,他的家世也給了他目中無人的資本。
可他該怎麼告訴周彥“蟻多咬死象”的道理?
況且現在根本不是廢物不廢物、配不配的問題,而是一個控製不住情緒的繼承人能否順利上位且不被暗中窺視的老鼠啃噬殆儘的問題。
周彥不是不明白,他隻是自視甚高。
趙錦棋短促地歎息一聲,目光也落在拳擊台上:“彥哥,讓伯父、伯母知道的話一定會讓禮哥來管教你的。”
周彥嗤笑一聲,掀了掀眼皮,眼神忽地暗下來。
“衛禮?趙錦棋,你覺得他敢管我?”周彥突然笑了,笑得如沐春風,語調輕緩悠長,眼底卻沒有半分暖意。
趙錦棋一時沒吭聲。
管教確實不至於,但是禮哥和彥哥綁得太深了。
他們兩兄弟就像離婚前的伯父伯母,亦是再怎麼分割也牽扯不清的周衛兩家。
他就算是為自己的前程也會費儘心思、用儘手段逼彥哥收斂,極力確保彥哥順利繼承周氏資產。
屆時彥哥可能要憋屈些。
兩人都不再說話,而台上的局勢不知何時顛倒過來,方才還意氣風發的拳擊手被擊中要害,此刻癱在台上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
虛擬屏上顯示出一片歡呼喝彩,主屏幕上的下注金額已經高達五十七萬。
這種場次每次上場的都是新人,蓋因打完特殊賽的選手不廢也殘。
周彥直接打賞七萬,趙錦棋也隨意追加三萬。
“對了彥哥,陳家剛認回來個繼承人。”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隨口一提,“他好像轉到A2班了。”
各個省市高考要求不同,很多學生轉到桐市都需要補藝術分。
所以轉學生最多也隻能到二班。
周彥表情不變,並不覺得這需要自己的關注。
近些年陳家在羲市發展得如日中天,母親說他們不可小覷,但周彥並不覺得有需要忌憚的地方。
畢竟兩家公司分屬不同的市場。
他們家以醫藥產業為支柱,陳家則是主攻電子生產領域。
而且……
這些年電子產品國際大環境不好,陳家已然在走下坡路——越是這樣的壓力,內部矛盾竟然更嚴重。
中年一輩的鬥來鬥去,沒想到老爺子八十三了卻從外麵認回一個私生子。
這外生子還帶回一個兒子。
人老昏聵,這等身份的後輩都能得幾分偏愛。
這樣的人對周彥來說實在是不配讓他放在眼裡。
他很快將不相乾的人拋卻腦後,心裡思考著趙錦棋的勸告,剛剛提到衛禮他卻想起林玥——
事實上他們和林玥的交集並不是始於一高,至少衛禮不是這樣。
據他所知,外婆在世的時候也住在桐市老城區,那片區域原本是鄉鎮邊郊,後來桐市高速發展地域擴張才被劃進市界裡。
她老人家守著自己的老手藝,並不願意住進前夫或女兒送的高樓裡。
那時衛禮不過十歲,假期便隨著母親回到桐市。
原本毫不相乾的兩個人,不知緣由地成為所謂的朋友。
等到周彥轉回桐市,這件事他自然而然察覺到,但是越深入了解越覺得奇怪,兩人的認識處處透著過分的巧合。
衛禮心情不好的時候林玥總會恰到好處地出現並自然地展現自己的善意。
次次都是這樣。
而親哥閒時戲謔的描述中善良、開朗的羞澀女孩,背地裡連瀕死求救的貓都不會瞥一眼。
她分明知道什麼,所以才會對自己這個不甚往來的同學恐懼。
可她——桐市鄉鎮土生土長的普通人——憑什麼知道?
衛禮隻是享受逗樂子的過程,這個圈子找不出幾個正常的好人。
他們從來不是“直言不諱”的誠實者。
肯定有什麼秘密是與他們有關,但是林玥清楚地了解,他們卻一無所知的。
不得不說在陰謀論方麵周彥是一等一的敏銳,即便隻是一些文字調查和保持距離的接觸,他也能夠抽絲剝繭窺見異常下隱匿的真相。
儘管多數時候都隻是惡意揣度。
於是周彥又驀然想到什麼。
他平淡地開口:“小五,你剛說我最近多久沒發脾氣?”
“最近兩個月。”趙錦棋覺得他問得很突兀,奇怪地回答。
兩個多月前本學期開學沒到一個月。
他正在逗弄自己的新樂子。
“大概半個月前吧,你又跟在爻市一樣了。”趙錦棋想了想補充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半個月前楚窈竟敢冒犯他。
隻是他向來不喜歡和女生計較。
周彥漫不經心地猜測其中的關聯,他一如既往地、選擇性地忽視自己的率先挑釁。
明明是他想要欣賞他人的驚慌失措,被戳破真麵目後又惱怒至極,可在周彥自己的意識中竟全然是對方的錯。
這就是祂們圈養的氣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