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百看不厭 畜生互相撕咬,才會不……(1 / 1)

說實在的,錢太夫人對尤婉敘是有些好感的,畢竟她那帕子用了多年,隻有尤婉敘看破了其中玄妙,能算得上是自己的解語花。

更重要的是,錢太夫人每每仔細打量尤婉敘,總會覺著她神似自己早夭的女兒。

昨夜,錢太夫人貪了杯,睡夢中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她哭喊著叫娘親。

以至於錢太夫人雖睡得熟,卻心力疲乏,今晨起身後,一直懨懨的沒多少精神。

她打量了下跪在自己麵前的尤婉敘,對方衣衫齊整,行為舉止並無異常,小臉素白,哪像是受了滋養的紅潤玉圓?

尤婉敘哭得肝腸寸斷,錢太夫人不禁憐惜起來。

“好孩子,莫哭得背了氣,受了何委屈,今日儘管說來,國公爺也在呢,有人替你做主。”

她想扶尤婉敘起來,可對方不肯,小手握上她的腕子:“晚輩昨夜晚輩喝的酒,同旁人是不一樣的,是暖情酒。”

“裘媽媽接晚輩去二夫人院子時,說,說……”

尤婉敘嘴唇哆嗦著,哽咽顫抖,話卡在喉嚨裡就是說不出。

“誒喲,你這……莊宜快去端茶水來。”錢太夫人怕她倒噎氣*,不由彎下腰替她拍背。

“太夫人,她們欺我。”尤婉敘抽噎著,短短幾字藏著無儘的委屈。

錢太夫人心裡一抽。

不由想起女兒走的那晚,燒得渾身滾燙,窩在自己懷裡止不住地喊疼,說有人推她下水,說有人欺她。

錢太夫人悲從中來。

“雯兒不怕了,今日,娘親定替你討回公道來,”她她將人半摟在懷裡,恍惚間,將尤婉敘叫成了自己女兒的小名,跟個慈母一樣,柔聲哄著。

見狀,尤婉敘亦有些於心不忍,她這般利用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思念,入了地府,怕是要被判官記上一筆。

可轉念一想,她要報仇,手上就得沾血,早就不可能清清白白地來,乾乾淨淨地走了。

琢磨這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作甚?

尤婉敘看了眼站在一旁,渾然若局外人的孟扶京,自然地將二人商量過的說法搬了出來:“太夫人,晚輩有罪!”

錢太夫人儘管緩過了神,還是摟著尤婉敘不撒手,她問:“好孩子,婉敘,為何說自己有罪啊?慢慢說,莫著急在噎著。”

尤婉敘抽泣兩聲:“若晚輩不跑,乖乖順從,任由裘媽媽將我送入二爺房中,二爺也許就不會遭此無妄之災了。”

“什麼叫你不跑,二爺就不會受無妄之災?你且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太夫人,您彆聽她胡謅!”裘媽媽慌不擇言。

錢太夫人訓斥道:“主子說話,焉有你插嘴的份,沒規矩的東西,莊宜給我掌她的嘴。”

莊媽媽得令,擼起袖子,二話不說便抽了上去。

劈裡啪啦地皮肉擊打聲中,尤婉敘半個身子躲在錢太夫人懷裡,挑釁地瞥了眼尤榮秀。

尤榮秀被她的目光,嚇出了冷汗。

“昨夜,裘媽媽領晚輩離席去二夫人院子,走的路與太夫人走的,不是同一條,期間路過一處花園,晚輩聽見有人彈琴,”尤婉敘抹了抹淚,依戀似的往錢太夫人懷裡靠了靠,“晚輩因為喝了暖清酒,手腳發軟,卻尚有一絲力氣留存,趁她不備,尋機會溜了去。”

“那處花園布局精巧,迂回曲折跟個迷陣似的,晚輩心急,一通亂跑,竟誤打誤撞摸到一處亭子,那裡頭坐了個女子,正彈琴。”

尤婉敘一本正經地顛倒黑白。

昨夜和孟長京的對話間,她大致推斷出,那位嫵子應該與自己容貌相似,並且也有一直通草玉蘭花的簪子。

狂狂先生於嫵子,他們二人既通習音藥,又恰巧出現在習園和尤榮秀勾結。

很難不讓人懷疑,是那位幕後之人的二手準備。

他未防自己沒死在船上,所以早早就做了另一個局。

除不掉自己,那就把自己攥在手裡一輩子。

尤榮秀不過是他安排坐在自己對麵,執棋的傀儡罷了。

真正同自己博弈的,一直是隱匿在幕後的他。

隻可惜,他恐怕打錯了算盤,尤婉敘棋藝精湛,弈棋從不喜歡和棋。

她要的,就是你死我活。

“她問晚輩出了何事,晚輩據實相告後,她自己提出要幫晚輩脫身,我們二人長得像,夜色朦朧時,晚輩竟有種照鏡子的錯覺,”尤婉敘又嗚咽起來,情真意切地自責著,“她說她傾慕二爺已久,晚輩又求生心切,就、就鬼迷了心竅,答應了讓她替晚輩……”

聽了這番話,錢太夫人對尤婉敘怎會不埋怨?

雖說她是為了自保,可到底也是她親手將賊人送進了孟長京的臥房。

錢太夫人胸膛劇烈起伏著,她將尤婉敘推開,本想發難,可見對方雙目通紅,無措地啃咬著指尖——

動作、神態,無一不像她的雯兒……

要是遭遇這事得,是她的雯兒,該怎麼辦?

錢太夫人不敢想。

她沒再安撫尤婉敘,隻失魂落魄地坐回羅漢床。

“太夫人,晚輩有罪……”

“你彆說了!”錢太夫人重重捶著心口,但在看見尤婉敘被咬出血的手指時,又眼眶泛酸,像是被鹵水泡過一般,脹人難受。

她撇過頭去不看尤婉敘,轉而問孟扶京:“彆之是在何處找到她的。”

“九曲塢的求凰亭。”

“九曲塢,求凰亭,那邊不是緊挨著……”錢太夫人話音驟然一停。

緊挨著那邊的,是伶人院,裡麵豢養的伶人都是孟長京帶回來的,或是自願,或是強搶。

錢太夫人默了下來。

大抵是某個對孟長京有怨的伶人,借機殺人也無有不可。

這時,孟扶京突然開口:“伶人院住著的,可不止伶人。”

一語點醒夢中人。

錢太夫人猛地想起,那狂狂先生和他的徒弟嫵子,不也借宿在那兒麽?

想起嫵子……

她卻是和尤婉敘有幾分相像,特彆是眉眼間那股時有時無的嬌柔。

若是夜色昏暗,不細瞧還真不一定能辨出二人來。

“可他們為何,要對長京下手啊。”

“不知,但廿五方才來報,狂狂先生所住的地方,已是人去樓空。”

不用任何理由,此言已經坐實了一切。

可孟扶京卻猶不肯收手:“孤有一言,應該能解母親疑惑,”他看著尤婉敘,語氣輕飄不實,“那狂狂先生或許,是閔氏一族的支脈,通音藥。”

一時間,屋裡沒人敢出聲。

音藥這兩個字,不僅僅是朝廷忌諱,

更是習園不能提及的傷痛。

當年,音藥禍亂朝綱,先帝與太子驟然駕崩逝,閔氏一族因此滿門抄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宮中,卻忘了宮外,中山王與發妻淑康公主亦遭毒手。

就連孟扶京也深受其荼毒,至今戾症未愈。

而如今,這音藥又重現於世,還禍害到了孟長京身上。

誰人不知,孟扶京無兒無女,死後爵位會落到弟弟孟長京身上?

也就是說……

錢太夫人不寒而栗。

“他們為何,為何要盯著我們習園不放!”深埋多年的傷疤被毫不留情地揭開,塵封十幾年的喪夫之痛又脫出桎梏,衝垮了錢太夫人最後一分理智。

她悲慟哀泣。

“太夫人,您彆哭傷了身子,”尤婉敘咬著手,故作膽怯而又想勸慰她的模樣,“晚輩還有一事要稟明……”

“你說罷!”錢太夫人渾身無力,滿腔悲苦嗆得她不住地拍著小幾*。

“晚輩想起,初到姐姐院子時,見過那個女子。”

“你渾說什麼!”尤榮秀扯著嗓子,聲音卻大不起來。

“孤也聽留在習園的廿一廿二說過,二夫人近來頗愛聽曲子,”孟長京附和,目光落到尤榮秀身上,後者抖如篩糠,“彈曲子的人,就是狂狂先生的親傳弟子,嫵子。”

本來單單尤婉敘說這話,錢太夫人是不信的,可孟扶京也這般說……

“你個毒婦!”錢太夫人恨不得直接撕了尤榮秀。

當年害孟長京壞了名聲也就罷了,現如今還養狼來害他!

尤榮秀跌坐下去,乾裂的嘴唇顫抖不止。

“沒有,兒媳沒有……”她慌了,明明一切都沒經自己的手,明明事實不是如此,明明是自己坑害尤婉敘。

怎麼全報應到自己身上來了!

“朝廷有令,封殺音藥,我遠在江南都知曉此事。”

尤婉敘不給她辯解的機會,直接扣下一頂帽子。

“窩藏通習音藥者,移三族,”

尤婉敘楚楚可憐地看向尤榮秀,話語卻毫不留情:“姐姐,你不知麽?還是,明知故犯。”

“習園眾人,哪一點對不起你了?”

尤榮秀還沒來得及辯駁。

春荷就“哇”地一聲哭出來。

她這一哭,尤榮秀就算渾身上下張滿嘴,也說不清了。

“你,你號的什麼喪!”尤榮秀嗬哧嗬哧地喘著氣。

嚴整治看著春荷,狗一樣地爬到錢太夫人腳邊,毫不猶豫地反水。

“太夫人,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昨夜是來送醒酒湯了,隻有這一件是真的,其他話都是裘媽媽逼奴婢說的!”她涕泗橫流。

裘媽媽自然慌張,可她這時不能氣弱,一旦弱下去,就會直接暴露,不如強硬點,倒有可能有點生機:“你個女表子養的下賤貨,空口白牙就汙蔑起我來了?!”

“夫人,夫人,您幫幫老奴啊,這小賤人她……”她轉向尤榮秀求救。

“你可是記恨,記恨婉敘,”裘媽媽沒想到,尤榮秀非但不幫自己,還想將所有過錯都推到自己身上,“不過是罰了你的俸祿,你竟假借我的名義,要壞我妹妹的名聲!”

裘媽媽眼裡的求生欲,“咻”地一下,滅了。

“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行如此不忠不義之事!”

尤榮秀看起來傷心欲絕。

一舉一動,莫名讓尤婉敘想起白蔻來。

不,尤榮秀比白蔻惡心下作百倍。

畜生互相撕咬,才會不嫌對方臟。

隻有人會嫌,光看見,都會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