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泉是知道有這次【轉正答辯】的。
所以很早就在準備【答辯材料】。
比如特意送到五條悟手中的死亡小本本。
上麵就記錄著她之前的“工作內容”和上司的“聯係方式”,讓五條悟他們可以去背調。
比如又特意設下計謀向他們“介紹”自己的【同事】伏黑甚爾,然後直接把伏黑甚爾送到他們麵前供他們調查。
眾所周知,答辯分三步走。
一,介紹過往工作經曆。
二,為公司畫個大餅表示自己能力出眾能為公司帶來效益。
三,向上司表明自己忠誠且具有穩定性。
一,藤原泉基本已經做完了。
“嘛,我已經知道藤原泉之前那些事了。”
五條悟坐在伏黑甚爾的對麵,手搭在桌麵上,手肘便抵著了微涼的玻璃,五條悟看了眼,便看到玻璃上投射的對麵男人翹著無處擺放的長腿仰在椅背上的投影。
這個對向的雙人座位按道理應該就是按兩個成人的體型設計的,而他們兩個人一坐下,便讓這個座位顯得局促了起來。
以是兩個人都下意識後仰著,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才能保持讓他們舒適的社交距離。
五條悟偏回頭,收回目光,他一隻手挑著眼罩,無聊地讓黑布後閃爍的頂光落入自己眼中。
“那家夥明明一直聲名不顯。但沒想到比想象中的能乾多了。”
五條悟原本是指藤原泉在那個死亡名單上記敘的【功績】,隻是話一出口又覺得耳熟,頓了下,才想起藤原泉剛來時,在夜蛾辦公室,他好像就說過類似的話。
【這人能力不錯......】
五條悟笑了下,過了會,被扯開的眼罩下那還浮著笑意的眸光就流到了伏黑甚爾身上。
“不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五條悟看著對麵黑發男人平靜又懶散冷落的眉眼,覺得倒和藤原泉有些相像。
“清楚她是怎樣一個人。”
“清楚.......”
“我為什麼要攔住你。”
二三步驟,還牽掛在伏黑甚爾身上。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讓伏黑甚爾收個尾。
得讓伏黑甚爾補全一的尾巴——
補全——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
另一邊,藤原泉真切地愣在了玄關。
她的目光頓在夏油傑那被玄關暖燈模糊得溫柔如畫的眉眼上,聽見青年溫和、帶著歉意笑意的聲音。
“不好意思,藤原桑,出差的事...”夏油傑撓了撓麵頰,不好意思道,“悟突然說他想自己去,所以我就自己回來了,返乘已經晚了些,便沒來及和你說。我也是剛到。”
這是解釋為什麼他因出差委托她來家裡送東西又出現在這兒這件事。
“哦——”藤原泉應了聲,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五條悟是去見伏黑甚爾了。
她心裡清楚這點,她的確以為夏油傑會和五條悟一起過去的。
不過也的確有可能六眼見獵心喜,想到了當年星漿體事件時被遛的經曆想要和天與咒縛一對一對峙。
隻是、
藤原泉眨了眨眼,手上的東西被看起來像夏油傑母親的夫人接了過去,藤原泉在碰到對方溫暖得過分的指側皮膚時就一怔,下意識鬆了手,東西便被夏油傑母親拿了過去。
現在看起來也很美麗溫柔的夫人眼角帶著溫和的笑意,絮絮叨叨說著什麼她舟車勞頓辛苦了之類的話,然後便側身邀她進來。
而看起來像是夏油傑父親的中年男人也在笑著說過歡迎後,便說去客廳沏茶,為她和夏油傑留出了空間。
走前還留下一句感慨,說她是夏油傑第一個帶回來的同事。
剛剛回過神來,還沒停住思考的藤原泉:......
他們夫婦走後,夏油傑便自然地從一旁鞋櫃裡拿出了嶄新的拖鞋遞到了她的麵前來。
室內香薰蒸騰馥鬱的香味不僅飄入鼻腔,還如有實質,像溫暖的絲綢將她包裹其中。藤原泉盯著身下拖鞋鞋麵暖色調細絨看了會。
穿也不是,走也不是。
在藤原泉猶豫的這一會,夏油傑已經抬起了眼。
他有著很熟稔的社交風度。
如果是藤原泉大概會這樣說,這是一個有著成熟社交模板的成年人。
如果換做彆人,大概會承認這個男人有著溫和又複雜的,令人心折的魅力。
總之他這樣仰頭蹙著眉,似乎有些疑惑地帶著催促地看著你時。
隻有藤原泉會把自己這種不知為何感覺無法拒絕的心情總結為——此人社交手段了得。
好吧。
藤原泉歎了口氣。
“那就叨擾了。”
————
藤原泉一進門看到夏油傑時,就隱隱猜到了,這是專門為她設計的局。
可能也沒什麼五條悟出差不帶上他的事,隻是他用出差讓她幫忙帶東西的理由讓她到了他家,然後自己也沒跟著五條悟去出差,回家等著她。
唔,這樣大概也能說通為什麼他放心讓她來見他父母了吧。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藤原泉沒完全安下心來。
她又想到夏油傑父親方才的話,聽起來,他們好像是知道夏油傑咒術師的身份的,看起來也是接受的,這樣看起來,他們家的家庭氛圍比她想象中的更好。
隻是聽起來夏油傑以前沒帶過咒術界的人回家,這也正常,像灰原雄那樣覺得咒術界都是好人的天然也絕不會讓他覺得人很不錯的同級、同事回家和他的普通人妹妹接觸。
但是她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同事?
且不說這個【帶回家】有多少誤會。
看起來夏油傑也沒有特意向他父母解釋的意思。
不過看夏油傑父母反應,她好像真是他第一個帶(騙)回家的咒術師。
在她之前都沒帶過彆的交好的咒術師朋友回家嗎?
藤原泉並不覺得是夏油傑對自己有多特彆才這樣,隻可能是看中了自己的利益。
而...
從未帶過自己交好的友人、同級回家。卻帶一個立場不明,想要拉攏的合作對象回家,用【家】做餌......
夏油傑對自己家人的立場好像有些微妙?
藤原泉眉眼掠過一絲迷惑。
不過藤原泉迷惑的心情很快就在踏入客廳後被溫暖的氣氛一衝而徹底消散了。
這兒和她慣常的住所很不一樣,藤原泉想。
她不會用這種暖色的燈,因為感覺照明效果並不好,實際上她房間也不太開燈,窗簾總是緊閉,習慣在黑漆漆的環境裡辦公。她也不會在櫃架上放上合適的、一看就需要天天澆水養護的綠植,也不會有遊弋著漂亮觀賞魚的魚缸。
藤原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感到了些滿意,這的確和她想象中正常人【家】的模樣很像。不管夏油傑在算計她什麼,至少看到這些她也不虛此行。
隻是這樣的環境氛圍又對於藤原泉來說太陌生了,以至於她從進門到客廳都不自覺緊繃著身體,在看到茶幾前坐著擺弄茶具的夏油傑父親時,她更是下意識脊背繃緊,在腦海裡迅速檢索著合適的社交辭令——
“哈,父親,年輕人現在喜歡喝茶的人很少哦——”
在藤原泉還在冥思苦想著自己可以說沒有的茶道知識儲備準備應付夏油傑父親的好客請茶時,一道笑音從她身後傳來,同時伸來的,還有繞到她肩頭虛虛靠著的一隻手。
藤原泉側眸,夏油傑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側。
俊秀的臉上沒有著在高專時那種常有的淺笑,而是那種帶著無奈的笑意,一看就能看出熟稔意味。“上次您讓我帶茶去學校請同事喝,悟可是喝了一口就馬上苦得嗆了出來哦。”
藤原泉通過夏油傑父親眉眼閃過的懊惱神情分析出他大概是知道【悟】這個人的。
夏油傑看起來果然沒在他父母麵前隱瞞過自己咒術界的同事。
“走吧。”
青年的手這才輕輕一拍藤原泉的肩頭,然後又很快很有分寸地收回,雖然和她挨著站著,卻側身落了位差和她保持了肢體距離,藤原泉下意識鬆了口氣。
她不擅長和長輩相處。
“我那裡有汽水,唔,可樂也有,這才是年輕人的待客飲品吧。”
“嘛,最主要是有回禮啦。”
藤原泉抬眼,目光一瞬往上,掠過黑色領口落出的清晰鎖骨、須抬眸才能看見的陰影裡的喉結輪廓,青年眨了下眼,有些薄的笑唇很快張開,落出壓低的、隱秘帶著熱氣的聲音。
“你的櫻花餅我收到了。”
“我很喜歡。”
明明隔著好一段距離,藤原泉還是莫名覺得夏油傑唇張合時落出的熱氣燙在了自己眼皮上,她很快彆開了眼。
藤原泉無聲歎了口氣,默默在心裡補充道。
也不擅長和夏油傑相處。
————
藤原泉並不口渴,隻是一麵是夏油傑可以讓她免於和不擅長的長輩相處,便跟著過來了。
另一方麵是——她也想知道夏油傑費勁心力接近她是為了什麼。有個獨處的機會也好聽夏油傑說,或者她問。
於是她便安靜地跟在夏油傑身後。
這裡的房間布局她也很不熟悉——畢竟從小到大她都是租單人房,從沒有接觸過多人居住的平房,再久遠一些,跟著少年組織【羊】,和很多孤兒一起住的時候,也沒什麼【房子】這種東西,能找到鋪床單的不漏雨的地方就很好了。
藤原泉在心裡很平靜地複盤。把談判地點選在他家裡的確是很好的事。
她在他眼裡是一個缺愛的孤兒,而他的父母都是很有愛的溫和友善的人,她一來,一收到他父母的好意,無論是無措還是感動,心防都會卸下一些吧。
然後又因為是孤兒,這樣的家庭氛圍對於她來說很陌生,很多場合不知道如何自處,這樣對於她來說,最熟悉的便隻有他了,她肯定會對他潛移默化出一些依賴心理,而他隻需要稍加引導——他又本身是一個很有社交魅力的人,這樣一套下來,他就可以在談判之前,在他向她索要什麼之前,讓她對他放下許多心防吧。
對於普通人這樣做沒錯。
但是對藤原泉這樣做沒用,因為——
她是個會陰暗揣測彆人目的的陰暗比。
“砰、”
藤原泉一下撞到了什麼,迅速撤步捂住自己撞痛的鼻子,眼鏡也被撞歪,在她怔愣這一會順著她手背要滑落到地上,然後就被身前的人歎著氣一下伸出手接住了。
藤原泉眼睛還閃著點被撞出的生理淚水,茫然抬頭時就一下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把眼鏡送回了鼻梁上。
“藤原桑迷惑都要寫在眼睛裡了哦。”
“不戴眼鏡的話,迷茫的神情更明顯了哦。”
突然停步導致藤原泉撞上去的夏油傑毫無愧疚的神色,而是有些無奈地低頭望向藤原泉垂著沒看他的眼睛。青年的聲音清清淡淡,甚至很溫和。但是還是讓藤原泉下意識攥緊了手。她注意到自己這個肢體細節後,又迅速把緊繃掐住掌心的手指一根一根散開,垂在身側,隨著青年落出的話音而不自覺痙攣。
“隻是遇到彆人的好意,就這樣讓你迷惑嗎?”
“藤原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