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她的朋友(1 / 1)

“是要說教嗎?夏油君。”

“不是【說教】哦。”

“隻是藤原桑是打算之後一直呆在高專的吧。”

青年的手突然按在了藤原泉的肩膀上,這次按實了,藤原泉眼睫顫了下,不得不抬起頭來與他對視,往上挑視時,笨重的黑框眼鏡便遮不住眸光了。金眸冷淡。

想要知道對方更多情報的方法是,保持沉默,或者按照他的劇本來,來讓他給出更多信息。

所以藤原泉沒說話,隻是看著夏油傑。

“你準備了那麼多,甚至不惜把自己的那些過往都托盤而出——你現在還在咒術界高層那裡保持著很好的風評,這風評也是你費了很多年經營隱藏的吧?你托盤而出的那些事情裡,隨便一件,都能讓那些對你看好的老橘子轉而對你下追殺令,引來整個咒術界的追殺。”

“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想要高專接納你,為什麼?是相信我們這邊是【正義】的吧。”

“我不相信正義。”藤原泉終於開口了,歎了口氣。“我記得我們初見時我和夏油君說過的吧。我不會把自己的人生掛在什麼【正義】、【大義】之上。我選擇高專隻是——”

夏油傑在一開始藤原泉提及初見那段過往時眼眸就閃了閃,不過還是在藤原泉即將說出後文時笑著打斷。

“因為信任?”

“相信高專的【人品】,比起那些家族老橘子更值得信任?”

藤原泉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又抿了下唇,彆過頭。

“你相信我們不會把你送出去向總監部、加茂家換取更大的利益,不會將你托付的身家性命轉送他人。”

“卻不相信我們會對你抱有好意?”

藤原泉垂著頭,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吸了口氣,好一會才像是有些泄氣地歎了口氣,帶著點細碎的抱怨語氣。“夏油君是報複吧......因為幾年前那件事......你好像想要從我這兒獲得什麼答案,但是我一直避開你,所以現在你要說這些讓我迷惑糾結的事看我笑話了。”

夏油傑聞言愣了會,卻很快又笑開,他的目光往上飄移了些,落入昏黃的燈光中。

在那次山村事件和藤原泉相遇後,他的確感知到了,這個陌生又莫名肆意的少女,對著他模糊痛苦的【大義】問題,好像有種毫不猶豫的堅定態度,所以那時——

“對哦,那時就想和藤原桑做朋友的。”

夏油傑拿開了藤原泉肩膀上的手,拉開了些距離,這時垂著頭的藤原泉才好像能夠緩過來一樣,深呼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在看見夏油傑那笑得溫柔如蜜的眉眼時又呼吸一窒。

“隻是當時你一直避而不見。現在命運把藤原桑又送了回來,想再和你做朋友很正常吧。”

藤原泉下意識退了一步,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後她又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後,掩藏自己下意識擰著手指暴露心緒的動作。“我不會和你做朋友的。”

藤原泉垂著眼,過了會語氣疏冷。“你現在提的東西我說不定能給得起。”

“真成了你的【朋友】後,”

藤原泉這才抬眼,鏡片一瞬被燈光暈得有些模糊,但夏油傑也看清了少女金眸眼角的那點笑意。藤原泉扯了扯嘴角。

“我恐怕就給不起了。”

————

“你想問什麼?”

伏黑甚爾剃了下牙,把問題扔給了對麵。

五條悟指尖點了點桌麵。

“她在禦三家做的那些事——”

注意到伏黑甚爾抬起的微凝眸光,五條悟笑了下。“我就不管了——”

白發青年肩膀一鬆,懶散地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

“我現在隻想知道兩件事。”

“一個是星漿體事件到底怎麼回事。”

“另一個,是她為什麼要來高專。”

伏黑甚爾聞言卻陷入了沉默。

五條悟挑了下眉。

難道伏黑甚爾和藤原泉是真有些合作情誼的所以不想背叛她?

“你可以選擇不說,但你的兒子還——”

五條悟正準備開始威脅的話暗示伏黑甚爾,就看見對麵的黑發男人撓了下麵頰,而後抬起頭來,真心實意的迷惑。

“什麼高專?她去了什麼高專?”

五條悟:......

這兩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塑料啊!!

————

伏黑甚爾是真不知道藤原泉去高專這事,他隻知道藤原泉最近換上司了,可以把伏黑惠塞到外麵讀書了,具體的也不清楚——當然,也是不打算清楚,就算藤原泉真和他說了,他大概也隻是“哦——”一聲然後完全不在意地忘記吧。

而星漿體事件他倒是很清楚的了。

雖然他明麵上,在咒術界眼裡,和藤原泉基本算是仇敵一樣的關係,他【殺死】了藤原泉的前任上司禪院直一,又被藤原泉【追殺】過一段時間。

隻是既然五條悟坐在這兒了,問他藤原泉的事,大概也是知道他實際上和藤原泉的關係並非如此吧。

因此伏黑甚爾並沒有去說明他和藤原泉的過往,而是直接跳到了星漿體事件的開端。

“天元的同化時間並不是很難拿到的情報,大概在天元同化之前——可能一個月以前,可能半年前,她就看中了這件事。”

“她那時缺錢。”

作為讓對方缺錢的罪魁禍首的伏黑甚爾並不心虛地摩挲著嘴角。“所以查到有【很有錢】的組織盯上星漿體後,便打算利用這件事把那些有錢大人的錢薅過來吧。”

“她在高層內部有眼線,在星漿體【死】後,高層頒布對盤星教清剿命令後,她可以利用內部情報知道清剿的方向、行動,然後告訴我,我就可以按照她透露出的你們動向,一邊護送那些大人然後一邊威脅那些大人給錢,等到她在那邊查到盤星教能變現的流動資產都差不多被我們搬空後,再給我消息讓我【失手】讓那些大人不小心被你們抓走。”

“裡應外合而已。”

伏黑甚爾總結道。

五條悟沒有回複。

平靜的氣氛拉長到呼吸都漸緩的時候,五條悟才突然開口,白色的睫毛一掀,眼眸是同樣的冷淡。

“隻是為了錢?”

伏黑甚爾頓了頓,便繼續開口道。

“她設計這件事,另一個原因是我。”

伏黑甚爾開口道,“她想送我出國。”

“本來我之前明麵上也有高層的通緝令。”

因為殺死禪院直一那件事。

“我家小子的處境也因此很微妙,讓惠回咒術界也很麻煩。”

“所以她乾脆設計這件事,讓我徹底被判處死刑,離開日本,然後她再【拐回】戰利品惠,這樣惠就相當是與我割席了,可以回禪院家繼續利用禪院家的教育資源。”

“然後嘛,她也會幫我看著那小子。”

五條悟差不多明白了,伏黑惠就是伏黑甚爾願意為藤原泉做事的主要原因。

伏黑甚爾幫藤原泉做這事,一方麵是他們從盤星教薅來的錢會有伏黑甚爾的一份。

另一方麵是——藤原泉這個機會可以徹底讓伏黑惠變成【被父親拋棄】、【被禪院家家臣救回的嫡係】,這個意義便和【弑父叛逃的伏黑甚爾之子】不同了。現在回望,藤原泉的確給伏黑惠鋪就了很好的路。

幫他鏟除了不支持他、支持禪院直哉的兩個叔父,儘管因為禪院直毘人看著,藤原泉不能把手上的【身驅俱留隊】、【炳】全部給伏黑惠,但明顯她自己留了眼線暗樁,這裡麵的勢力大部分還是供伏黑惠驅使。

而現在禪院直哉想要爭奪禪院家家主之位,把伏黑惠視為眼中釘,藤原泉又安排伏黑惠進入了有五條悟在的高專,名義上得到東京高專的庇護,甚至勢力。

五條悟點了點桌麵,冷白的眼睫垂著,陰影一排排落入過分清亮的藍眸中。

從他的視角看,藤原泉的確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隻是——

他唇一動。

“你就這樣放心把兒子交給她?”

“你一個人逃到國外去,這樣放心把自己的小孩交給那個家夥?”

伏黑甚爾聽著五條悟刻意的用詞挑了下眉,待到聽完了五條悟的問題才又笑了起來。

是那種,覺得這實在不算個問題一樣的無所謂的笑容,還有點輕視的嘲意。伏黑甚爾往椅背一靠。

指腹抹開嘴角的笑弧。

“等你認識那個家夥就知道了。”

“任何人都可能背叛契約。她絕不會。”

注意到五條悟還垂著眼,神色看不出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伏黑甚爾撇了撇嘴,打算給自己的便宜同僚再說說好話。

“唔,她在咒術界看起來人緣不錯吧?但是她從沒對誰用過【朋友】這個詞。”

“像我們,說句好話或者拉近關係時一定會提到這個詞,而她是那種,彆人問她和她是不是朋友,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說【不是】的人。”

“做這樣得罪人的事,隻是因為這是契約,說下了就得認。所以——”

也不知在想什麼,五條悟安靜聽了許久,聽到這兒這才抬頭挑眉望來,

“所以她怎麼認你們之間的關係的?”

如果她這樣看重口頭的契約的話。

伏黑甚爾麵無表情。

“債權人和債務人。”

————

“我如果對你笑一笑,對你說些好話,便是要從藤原桑這裡拿走什麼東西,那聽起來不是很可悲嗎?”

夏油傑說著話時還是在笑著,隻是蹙著點眉。

藤原泉也不知道他說的【可悲】是指誰。但是聽出來了,他這似乎是【什麼都不要】的意思。

但是藤原泉沒有鬆口氣,反而更深深地歎了口氣。

“夏油君...什麼都不要,就代表要得更多哦。你這樣讓我有些害怕了。”

夏油傑愣了下,過了會才因為藤原泉直白的話而失笑。

他抵唇笑了會,又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彆擔心。”

青年俯身湊近了些,藤原泉能夠更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的那種香味了,暖烘烘的,像是香薰蒸騰滲入了衣料裡,一湊近便又悄然溢散而出。

“我是要從藤原桑這兒要點東西。”

藤原泉瞬間凝眸,同時不自覺鬆了口氣。

注意到少女堪稱明顯的表情變化,夏油傑彎了彎唇。

“不過不是現在,不是這個身份。”

“我向你要什麼的時候,也肯定會給出你無法拒絕的條件。作為——盤星教教主與你對話。”

這樣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落下——大概率五條悟都不知道這事。

藤原泉還是目光一動未動,垂著眼睫。

這是她猜到過的結果。

當年她和伏黑甚爾走得急,盤星教的很多固定資產不能全部帶走,人脈框架、隱形資產,全部都還留在那兒。藤原泉當時忙著去轉移資產和對計劃掃尾,根本來不及處理盤星教的這些遺產。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藤原泉過了很久忙完想再回去收複這些勢力時,便發現已經有人拿走了這些。

現在想來,那個【有人】,沒有比負責追繳盤星教的夏油傑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想要什麼?回收了這塊情報後,藤原泉迅速在心裡思考,並因為這些清晰的思考,回到了她擅長的領域,她稍微放鬆了些,然後——

鼻尖那樣的淡香又濃鬱了些。

她先聽到一聲低笑。

“所以——現在我隻是作為【夏油傑】與你對話。”

“向你透露你在悟那兒露出馬腳、邀請你和我家一起賞櫻、騙你來我家一起吃一頓晚餐而非你的速食飯團,都是因為——”

青年退開。

一切都很清晰地映入藤原泉耳道中,他淺淺的呼吸聲,衣料摩挲遠去的聲音,還有一字一句帶笑落下仿若千斤重的聲音。

“我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指尖離開她的肩膀。

“山村那次就想。”

笑眼盈盈,她總覺得他深深的眼睫一彎就盛著落下的昏黃燈光。

“現在也想。”

青年眉眼彎彎,溫和地,帶著包容地站在一步遠的距離直著身看著她。

他用的是【想和她做朋友】,而非反問——實際上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完全可以反問【我們不算朋友嗎】這種話。

這讓藤原泉稍微鬆了口氣。

她抬起頭,試圖在現在笑容溫和穩重的青年眉眼間找著那個惶惑迷茫的少年影子。

她知道山村時,那時的夏油傑在經曆思想變革的,知道他在迷茫痛苦的,但是她不想摻入,不想摻入彆人的人生,不想承擔責任。

不想應下誰【我們不算朋友了嗎】這種反問,也是不想背負起承擔另一個人人生的那種責任而已。

“我......”

藤原泉的話還沒說完,夏油傑便很快笑著打斷了,“這又不是表白,藤原桑不用那麼緊張啦。我知道我們還不算熟,唔嗯......彼此之間也保有很多秘密,可以先就這樣相處嘛。”

“隻要藤原桑不對我的好意這麼警惕就好啦。”

青年的聲音輕快,隨意拍了拍藤原泉的肩膀,然後便帶著她進了廚房隨意從冰箱裡翻了瓶可樂出來,目光示意詢問,藤原泉點了點頭,他便把可樂扔給了她。

藤原泉試圖分辨夏油傑眉眼間的情緒是真實還是偽裝,但是青年表現太自然了,她有些看不出來。

隻能猶疑地一邊啟著易拉罐拉條環,一邊在汽水冒泡的滋滋聲中,對著夏油傑又轉身的背影慢吞吞開口。

“如果隻是覺得我看起來可憐的話,不必如此的。”

可樂拉環上提旋擰,徹底掀開鋁片時,汽水一下上湧的滋聲也模糊了少女的聲音。

“我有朋友的。”

剛剛才回避——如果不是夏油傑岔開話題很有可能還會拒絕夏油傑【朋友】請求的少女眉眼坦然,毫不覺得有問題地開口。

這幾個字倒真如石破天驚,砸下時空氣都明顯靜了。

但是藤原泉沒察覺,她隻看見夏油傑的背脊一僵,過了會,青年莫名繃緊的肩背又放鬆了下去。

她看不見夏油傑的神情,隻能聽見他輕快的、好像真心實意開心的聲音。

“完全沒聽藤原桑提起過呢——”

他調查過,她被禪院家收養後的十幾年過往。

“想不到是什麼樣的人呢。”

在調查中,她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

同樣,他的調查讓他知道少女是個不撒謊的人。

“看來我也要努力啊。”

他自慢慢恢複上一世記憶以來,就在打探著她的各種消息。

就在各種試圖接近這個身為這周目變數的少女。

不過他做出的這麼多努力,隻能在他斂好眉眼間的陰暗神情回頭時,讓少女一怔,然後不自然地彆開眼,說不出更傷人的話。

比如,他知道的,她想說。

【你不會成為我的朋友的】。

隻是現在少女說不出來這話了。

看起來沒心沒肺冷漠得讓人心驚的人也會彆開眼對他說不出這話了。

所以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於是夏油傑又帶上了那種溫和、彎眼時亮光閃閃的笑容,像是已經很熟稔了一樣,手指自然流過少女的肩頭拍了拍。

“去吃飯嗎?”

“一起。”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