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1)

“主公,我有一事不解。”

安安靜靜的坐了一會兒,閆雲英率先開口說道。

季浮生轉眸看她,將手中的地圖卷起來,平視著她的雙眼,“雲英有話請講。”

歇息的地方如今分外安靜,季浮生兩個人並沒有避著人說話,因此基本上部曲都能聽到,紛紛支起了耳朵。

閆雲英定定的看著她,道,“主公剛才動手殺流民,這是為何?”

這個問題問得,真是太巧妙了。

閆雲英之前已經拔刀,季浮生不相信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殺一個流民,她如今這麼問,自然是為了這些想不明白的部曲。

這些人雖然是山匪,但大多數都是連打家劫舍都沒乾過的最底層的山匪,尤其是跟著她前來的女人,看著那些快要餓死的小孩會有更為強烈的同理心。

季浮生的餘光在周遭瞥了一眼,部曲裡大部分人雖然還在做著自己事情,但是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這並沒什麼不能講的,況且季浮生需要讓這些人明白,這種時候需要放棄不必要的仁慈。

她看向閆雲英,問道,“雲英可知道,人餓急了什麼事都能做出來這句俗語?”

閆雲英點了點頭,季浮生用餘光打量,發現也有不少人小幅度的點頭,她繼續說道,“這些流民麵黃肌瘦,一看就是餓了幾日,但是他們一開始看到我們的時候,並沒有第一時間撲上來搶奪我們的口糧,這說明,他們還沒有餓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當然,也是因為我們人多,還有武器,他們不敢硬搶。”

部曲裡大部分人仔細想想,覺得這話十分有道理。

長這麼大,誰沒有餓過肚子?家裡沒糧食,餓急了的時候,連樹皮草根都能挖出來吃,災年甚至會吃觀音土來飽腹。

餓到那種份上,誰還管眼前有誰啊,看見糧食都得瘋了一樣去搶。

季浮生耐心的等他們消化完,然後又往下講到。

“你們再想想,他們是等著我們上馬,衝著我們哭訴,但他們難道隻哭嗎?是不是有人的包袱被搶了?”

說完,她掃了一圈部曲,丟了包袱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心虛的低下了頭,唉,主要是,主要是看他們太可憐了,不忍心動手。

“我知道,丟了包袱的,大多數是看他們可憐,不忍心動手奪回來,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會仗著你們不動手,把糧食全部都搶走?”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啥話也說不出來。

畢竟如果是他們的話,他們肯定會全部搶走啊!

這樣一想,頓時就覺得不行了。

糧食都被他們搶了,他們後麵的路上吃啥?啃樹皮嗎?

“況且,這隻是第一波流民,後麵你們也看見了,還有那麼多,如果我沒有動手殺那個人作為警告,我們靠喊,能從越來越多的難民堆裡出去嗎?要知道,那個時候,我們或許連馬都要給他們,如果不給——”

“我們的確有刀有箭,可是他們也會撿起石頭、樹枝,甚至是我們射出去的箭來搶我們。”

季浮生話音落下,所有人順著她的話往下想,越想越覺得可怕。

人太多,他們是絕對跑不掉的!

想清楚了這些,幾乎所有人後背上都浮起了一絲冷汗。

因為季浮生說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實實在在可能發生的事情。

“所以,主公給他們指路,是給了他們一條生路?主公仁善。”

閆雲英像個工具人一樣,給了部曲足夠的反應時間,現在又適時恰當的感歎。

季浮生的眼睛裡飛快閃過一絲讚賞,越來越覺得閆雲英是個好苗子,能帶兵打仗,還能極其貼心的給頂頭上司找補。

哦,之前管過山寨的各項事務,管的應該還不錯。

不出意外,閆雲英可以在她的手下拜相了。

季浮生在心底毫不猶豫地給她預定了一個未來的相位,麵上嚴肅了起來,真心實意的傷感,“亂世人命如草芥,能救的儘量救。”

當然了,這些人往東走的話,不出意外的話,或許能補充到她的精兵計劃裡去。

一行人休息了一段時間,沒有急著趕路,而是等著嶽風回來報信。

嶽風這個人,不愧是專業乾探子的,消息打探的無比詳細,順帶帶了個渾身血汙看不清楚模樣的少年回來。

見到季浮生,嶽風行了個禮,急匆匆道,“主公,打探清楚了,這些流民都是來自於茁縣周圍的百姓!”

“茁縣?”季浮生打開地圖,在上麵點出位置,又仔細比對了一下她們如今所在的位置,不由皺起了眉頭,“是梁王劉賃攻打了賢和軍?”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季浮生在決定去莫蒼天手底下的時候,就對大大小小的勢力做了背調。

“主公您真是神了!”嶽風瞪大眼睛讚歎了一聲,點點頭道,“這些人的確是茁縣周圍的,那個梁王,占了茁縣,縱容手底下的兵為禍鄉間,燒殺搶掠,甚至——”

嶽風說到這裡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帶回來的少年,喝了口水,上前一步,啞聲道,“他們吃人肉。”

話音落地的那一刻,整片營地一片死寂。

“吃、吃啥?”

閆雲英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了,吃人肉?這是人能乾出來的嗎?

季浮生同樣瞳孔微縮,但她並不像閆雲英那樣表現出來,反而極為冷靜的衝那名少年拱了拱手,“敢問這位是——”

“在下段知宜,茁縣太守之子,見過將軍。”

喚作段知宜的少年微微抬眼,那雙眼睛裡充斥著恨意和血色,可她的話語卻極為清晰,“家父寧死不降,已經戰死殉城。家慈連同兄弟姐妹,被梁王生吃,頭顱血祭,她們拚死把我送了出來。”

“我要去投奔賢和將軍,我要他們這些吃人的惡魔死!!!”

最後一句話少年幾乎是怒吼出來的,季浮生靜靜的看著她,一句話就將她戳破,“你的路走反了。”

段知宜瞳孔微縮,渾身的力氣突然散了一半,有些不可置信,“我走反了?!”

季浮生這次沒有回答她,彆過眼睛,突然久違的想起來劇情裡的描述。

段知宜這個名字,比起她如今介紹的茁縣太守之子,更出名的,是她惡毒女配的身份。

原來是她走反了路,這才一路走到京城,才會被被蕭厲收入麾下。

劇情裡,段知宜是蕭厲的最鋒利的一把刀,她有出色的頭腦和狠戾的手段,憑借著酷吏作風,深受蕭厲重用。

看來上輩子,是蕭厲幫她殺了梁王,所以,這才讓段知宜死心塌地啊。

哪怕最後鳥儘弓藏,她依舊甘之若怡。

見季浮生沒有回答,段知宜挺著的那口氣忽然就斷了,身子晃了一晃,幸好季浮生反應快,直接扶住了她。

“段公子,我們也是要去投奔賢和將軍的,你先冷靜一點。”

堅定有力的話語,讓段知宜死死的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也對,隻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放在現代就是個初中生。

目睹了父親戰死,母親兄弟姐妹都被殺,恨得同時,也會畏懼,強撐了這麼久,估計就隻剩下一根蛛絲般的精神扯著她,不讓她摔碎了。

扶著她坐下,叫人拿來乾糧和水,季浮生看著地圖,思考著對策,“段公子,梁王劉贄有多少兵馬?”

雖然自稱梁王,但是大順都沒了,整個國家快出現十八路反王了,估計這個也不是多麼名副其實。

段知宜緩了一口氣,連思索都不用思索,“五千多兵馬,但是精兵足有一千,皆是騎馬佩刀。”

季浮生沉默了一下,把帶著她這三瓜倆棗偷襲的想法默默刪去,指尖點了點地圖,又問道,“整個城內還有多少人?”

段知宜神色暗淡了一瞬,強打起精神,說道,“我不好估算,梁王帶的兵,幾乎都吃人肉,我不知道如今城裡還有多少人。”

兵卒都吃人肉。

百姓變成了兩腳羊。

兒童的肉最嫩,其次是婦女、男人,最後是老人。

史書上一句簡簡單單的描述,如今在季浮生眼前撕開,血淋淋一片。

她仔細看了又看手裡的地圖,十分冷靜的想,自己如今該怎麼做。

如果是同等的人數攻城,季浮生絕對絲毫不畏懼,但是她隻有一百來個人啊。

段知宜一直沉默的低著頭,就在季浮生以為她睡過去的時候,冷不丁開口道,“其實,我有一計。”

她也不管眾人是何想法,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茁城外,有一條護城河,這條護城河,連接著城內的水,如今城內死的人極多,如果把死人扔進水裡,幾天後,或許城池便不攻自破。”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季浮生心頭微跳,目光落在段知宜身上,眸中閃過一絲忌憚。

這姑娘或許是說給她聽的,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她自己想要這麼做。

好好好,劇情裡不愧是蕭厲最為倚重的女人,這種心性和手段——

季浮生還沒說話,狗蛋,哦,不,嶽風先反駁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向段知宜,語氣裡充斥著震驚和疑惑,“你怎麼能這麼想!你知道會死多少人嗎!”

嶽風有點崩潰,他以為自己救下來的是個有禮的少年,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惡毒!那可是疫病啊!讓他們村子的人都死掉的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