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證很快就下來了,說實在,楚沉倒是希望簽證下來的慢一點,因為他並不是很想去看他的父親,畢竟父親離開的這十四年裡,打電話回來的次數掰著手指頭也數得過來。
隻是誰也沒有資格責備誰吧,楚沉和楚萬河之間,就像那種名義上的父子,他們會依法撫養和贍養對方,但是又講不出有多少真正感人的父子親情。
楚沉對接完工作,便登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hello ,I am Chuwanhe's son ,you can call me Ciro.你好我是楚萬河的兒子,你可以叫我Ciro。”
“In order to let you know your father's situation better, we specially invited Ryan, a Chinese doctor from the center, to talk to you about your father's situation, hoping to help you.你好Ciro為了讓你更好地了解您父親的情況,我們特地請來了中心的中國醫生Ryan來跟您對接您父親的情況,希望能幫到你。”
這時旁邊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走上前來。
章尋伸出手:“你好,我是章尋。”
“楚沉。”
二人握手示意,章尋隨即開口:“跟我來吧。”
章尋沒有立馬帶著楚沉去見楚萬河,而是將他帶到診室,拿出了楚萬河的病例,並開口道:“您的父親楚萬河先生,是因為突發精神疾病,被同小區的鄰居送來這裡的,當時他在作畫,但是好像怎麼都不滿意,就開始亂塗亂畫,不僅是在畫紙上,桌子上,牆上,地板上,他都在不停地畫,並伴隨著嘶吼,引起了鄰居的注意。經診斷,您的父親確診為精神分裂。”
“病因呢?”
“精神疾病大多源於遺傳,小部分是受到了精神刺激,這一點暫時沒有醫學手段去判斷,經了解,您父親最近一年的生活都很平靜,沒有發生過什麼重大變故,所以暫時排除精神刺激的可能性。”
章尋冰冷的解釋卻如重擊在楚沉的心上。
章尋接著道:“中心的建議是,將您的父親接回去休養,畢竟一個精神病人獨居,是很危險的事。”
楚沉的嗓子有些發啞,卻還是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
“這邊有沒有看護精神疾病患者的機構?”
章尋一頓,他以為楚沉會立馬同意將自己的父親接回去。
“有的,我們中心的看護機構收費會比較高,所以大部分患者的家屬會將他們帶去外麵私立的機構。”
楚沉點頭示意了解:“沒關係,費用不是大問題,我父親還是交由機構這邊看護吧,因為我也是做醫生的,平常的工作也很忙,也騰不出太多時間來照顧。”
章尋表示理解:“好,那您跟我去辦入住手續吧,然後我再帶您去看你的父親。”
手續辦起來很快,綁好了卡,每個月的費用會從那個這張特定的卡裡扣,倒也省心。
彎彎轉轉的通道讓楚沉有些暈,在一個拐角,章尋推開了房間的門。
隻見楚萬河麵容略顯滄桑,眼神呆滯地坐在病床上,他的左手在打吊瓶,章尋解釋說是鎮定藥劑,床上放著一張白紙,楚萬河的右手握著一支筆,不停地在紙上摩擦,楚沉往前一步,試圖看清楚萬河在畫什麼,隻見紙上的痕跡猶如三歲小孩子的塗鴉,亂得稱不上一個作品。
這就是獲得TKO國際藝術家大獎的畫家嗎?如今神誌不清得猶如三歲小孩。
楚沉對眼前的畫麵產生了一些生理性的不適,胃酸不停翻湧,楚沉努力壓製想吐的欲望,快步離開了這個房間。
緩了許久,楚沉堪堪能夠開口說話:“那就麻煩你了,章醫生,後續如果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哪天回國了一定通知我,我也好好好招待你。”
章尋笑著應下。
三天後,飛機落地臨北市。
其實楚沉隻在中心停留了一天,後麵兩天,他都在酒店閉門不出,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隻記得當時連客房打掃也沒讓進。
楚沉回到醫院後,開始了如同往常忙碌的工作,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個月楚沉都會接到來自看護機構的電話,簡單講述一下楚萬河最近的狀態,楚沉一直都隻是聽著,做著禮貌的回應。
這天上班,楚沉像往常一樣開始叫號,進來了一個女人,她看見楚沉,有些驚訝。
楚沉照例詢問患者情況,女人卻一直不出聲。
楚沉也隻是靜靜等著,不一會兒,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女人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麼救命稻草,她覆上男人的手臂,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男人,又看了看楚沉。
“怎麼是個男醫生啊?你們醫院在乾什麼?”男人凶狠的聲音響起,引起了診室外麵候診的病患以及家屬的注意。
楚沉無奈歎了口氣:“這樣吧,如果您實在不能接受,我讓人帶你們去換一個醫生可以嗎?”
“小君。”
小君進來後有些懵。
“去看看的彆的診室的醫生有沒有空閒。”
小君出去了解了一下狀況,回來的時候湊到楚沉耳邊悄聲說:“看過了,許醫生去會診了,向醫生正在看的病人情況也很複雜,暫時應該接不了彆的病人,劉醫生請假了,隻有她帶的實習生在幫她代班,她那邊倒是不忙。”
楚沉看了一眼小君,皺了皺眉,有些驚訝於目前的情況。
“不好意思啊這位先生,今天其他的大夫都很忙,目前空閒的隻有一位實習醫生,但是您放心,她的老師是婦科專家劉子芸醫生,您要是不介意,讓護士帶你們去她那邊看。”
楚沉努力組織語言,想讓自己的態度看上去和善些,再和善些,卻還是逃不過男人發怒:
“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把我老婆交給一個實習醫生!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不負責任的醫生,我要投訴你!”
相比楚沉,小君先慌了:“這位家屬請您冷靜一下,我們可以好好再溝通!”
“我們大老遠的過來,你們醫院先是給我們安排一個男醫生,現在又要給我們安排一個實習醫生,你們到底什麼意思!領導呢,把你們領導叫出來,我要投訴!”
“您看這樣行嗎,我現在給劉醫生打個電話,看她方不方便過來,麻煩您稍等好嗎?”小君邊說邊拿出手機,慌亂的撥打電話。
大概二十分鐘後,劉醫生趕過來了,及時製止了這場鬨劇。
劉子芸看過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做完檢查配了藥就送走了這對夫妻,隨後在楚沉的診室裡坐下。
“唉,你說說你,第幾次了?”
楚沉苦笑:“我也記不清了。今天真的麻煩你了劉醫生。”
劉子芸突然坐直了起來:“我一直想問你,知不知道一個男生做婦科醫生會有多大的壓力,如果知道,為什麼還要做?以你的能力,去做一個外科醫生完全會有更加光明的前途。”
楚沉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於是隻是應付著一句:“我也不太記得我當時怎麼想的了,隻是現在做都做了,再大的壓力也得頂著不是。”
“好好好,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劉子芸起身就離開了。
劉子芸走後,楚沉坐著愣神,或許在思考剛剛那個問題,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快到下班的點了,楚沉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拿洗手液好好洗了個手。
正在擦手,楚沉的電話響了。
是一串號碼,不知道是誰,楚沉接了。
“......”
電話那頭久久不出聲。
“喂?哪位?”楚沉先開了口。
“楚醫生嗎?是我,我是江酒。”
楚沉一頓,隨即回神:“有什麼事嗎?”
“你下班了嗎?我可以見你一麵嗎?”
楚沉答應了,然後約在了臨北一高的學校附近。
臨北一高?她成績還挺好的嗎?楚沉心裡想。
江酒好像剛放學的樣子,她還穿著臨北一高的校服,紮著一個馬尾,瘦弱的身軀襯得校服都顯得格外寬大。應該是跑過來的,還微微喘著。
“楚醫生,你吃麵嗎?我可以請你。”江酒小心翼翼地開口。
楚沉點點頭:“可以呀。”
見楚沉答應,江酒有些意外,但是也特彆高興。
在這附近找了一家麵館,麵館不大,燈光也有些昏暗。二人挑了一個位子坐下,隻見桌角有用透明膠包裹著,楚沉下意識想要拿一張紙巾擦一下,像是想到什麼,紙巾抽出來後隻是順手抓在手裡,沒有彆的動作。
麵上的很快,江酒點了一碗炒麵,楚沉則是點了一碗湯麵。
吃了兩口,江酒就停下了筷子,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錢,遞給了楚沉。
“楚醫生,藥錢,之前的事謝謝你,你開的藥很管用,現在已經不癢了。”
楚沉沒有接過錢,隻是盯著江酒因為伸出手,校服的袖子往上回縮一點而露出的一小節手臂,上麵有一個泛紫的淤青。
見楚沉沒有反應,江酒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了自己的淤青,於是慌張地將錢放在了楚沉棉簽的桌上,快速收回了手。
“你父親又打你了?”
江酒有些不知所措,隻是搖搖頭:“不是。”
楚沉沒說話,隻是等著江酒回答。
江酒也知道楚沉在等待,應該是思考了幾分鐘:“同學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