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居功甚偉,卻落得個這樣下場也是可惜啊!”
“什麼下場?”
“額……也是汪家也沒落得好”
“所以呢?”
“善惡終有報,因果循環呐!”
“是嗎?那王爺會有什麼下場!”
“我殺人越貨,作惡多端,大人說我應當是什麼下場啊!”
“即是這樣,死豈不是便宜你了,應當不生不死,行屍走肉!”
“咳!”師兄葉塵咳嗽了兩聲然後說道“再去溫一壺茶來,沒瞧見茶水都涼了嗎?”
葉塵就是下葬那天來的“鬼”,但收拾乾淨了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他身量修長,看著些許有些瘦弱,但不經意露出的手臂線條卻顯露出此人絕不是文弱書生。皮膚過白,雙眉修長,桃花眼波流轉,卻沒半點風情,世外謫仙罷了。
自那天陳雲風抱著他哭了一通之後,陳府上下更是沒一人敢怠慢這個遠道而來的大師兄。據說是陳雲風小時候在道觀認的,也過去多年了,林星更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知道了二爺的小名“清兒”,還怪溫柔的!
南安王遠道前來悼念,連皇帝都沒拜見,就急吼吼的來拜祭老將軍,可見王爺與老將軍情義之深厚啊!這是孟奉先拿請柬來時的說辭,陳雲風並沒有正眼看他,隻是說了一句
“不見!”
可孟奉先躊躇著說了四個字“到門口了!”
還是師兄大度勸導“遠客前來,還是為此等死生大事,豈有不見的道理,清兒不可任性!”
林星聽見這話有些吃味,我們大人怎麼任性,向來都是這個脾氣嘛!不見就不見,當然隻是在心裡嘀咕。林星呢其實也沒閒著,被陳雲風分配了一個任務,照顧那個他深夜帶回來的小姑娘。
林星都快把那姑娘給忘了,可陳雲風把她領到跟前時,林星才一拍腦袋
“誒呀!我忘了!”可接下來陳雲風說的話更讓林星以為把自己拍傻了
“以後你照看她!”
“啊?”“啥?”“她……她!”
“我妹妹茯苓!”
林星張圓了嘴巴,臉憋的通紅,一肚子的話說出口的隻有兩個字“好的”
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嘛!跟之前的那個小姑娘也沒什麼區彆,可林星仔細端詳了一番,不一樣的,再沒有茱萸了。
所以太師大人和南安王的會麵,三個人對立而坐,自然是太師、王爺以及那個大師兄,而林星就帶著那個小姑娘坐在旁側,林星是對大人寸步不離的,茯苓的意願也是隨時能看見哥哥,所以兩個人坐了個小凳子,林星還特意囑咐給妹妹煮了牛乳茶,拿了許多新鮮的小點心,上麵三人談話,他們兩個吃的不亦樂乎。
妹妹圓圓臉蛋,圓圓眼睛,未施脂粉,已是國色,額頭上的吊墜也亮晶晶的,她吃東西的時候小口小口的咬著,喝了口乳茶,嘴角的絨毛上掛了一圈白色的水珠,林星動作輕柔的擦掉,很是貼心,看來再有一個妹妹也很不錯。
這邊歲月靜好,兄友妹恭,那邊暗流湧動,安南王都要把茶杯捏碎了。南安王年紀不大,早也過了而立之年,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王爺,也是祖上蒙蔭。他眉骨極高,眼窩深邃,古銅色的皮膚,身量九尺有餘,肩臂寬闊,襯得旁邊的陳雲風像個柔弱書生一樣。
半晌無話,等著丫鬟新換了一壺茶水之後,安南王隨即開口
“說來也怪,我前幾日入江洲,瞧見一赤色狐狸,我搭箭去射,隻可惜月色朦朧,竟射到了一塊石頭上,那石頭從山崖滾落。狐狸也跑丟了,不知太師大人這裡可有我要的狐狸!”安南王久經沙場,這等話由他說出來經沒有半分狡猾奸詐的意味,卻像是彆人欠了他一樣。
陳雲風也毫不客氣,繼續打著太極“我以前有一隻豬,養過狗,可這其他的不溫順的東西,我從來不碰!”
“哼!”南安王把手中的茶杯捏碎,弄出了不小動靜,林星像鷹一般的目光朝他投來
“陳雲風你少給我裝蒜,你當初答應我什麼了,你如今當了大官,皇帝也可以玩弄與股掌當中,但要想跟我賴賬你還沒那個本事!”
陳雲風卻勾起一抹邪笑“王爺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同為皇帝下臣,自是凡事都要以皇上為重,王爺說這話可是說我僭越!”
安南王並未回話,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再說了,我當初答應把汪家大公子送與你,可如今他身入九泉,如何說得是我賴賬呢?”陳雲風挑了挑眉
“大的沒了,不是還有個小的嘛!逃犯並未發通緝令,也未處決,且你急吼吼的將叛軍主要人員全部斬首,不就是想掩蓋什麼事情,莫不就是你陳雲風金屋藏嬌了!”安南王把眼睛半眯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陳雲風。
“全部斬首··”陳雲風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孟奉先,卻發現他把頭彆過去,心中明白了個大概,可依舊語氣不善的說
“什麼逃犯,我並不知道,再說了當日王爺怎麼答應我的,保我大哥安全無虞,他可是斷了一條腿回來的,如今也入土了,是誰說話不算數的!”
安南王的眼睛頓時凶狠起來“跟我耍無賴是嗎?你大哥斷了腿是他自己無能,我可是出了兵了,且死與我更是沒有關係,你今日速速把那汪心一交出來,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膨!”陳雲風用力的拍了一下子桌子,大聲說道“是我大哥無能,還是你南軍無能,若是西北軍,恐怕樓國都變成了番地了吧!”
“你!”這一句話像是說中了什麼,安南王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
“我是無賴,且睚眥必報,今日你摔了我一個杯子,這杯子是我平生摯愛,如今再難複原,王爺該怎麼賠我的損失呢?”
“嗬!沒想到你當了太師,還是這般地痞流氓,你當我是那些文弱書生呢,會被你三言兩語唬道,我生平最恨不守諾之人,你若不把那女人交出來,我就在江州不走了,總有人能還我個公道。”安南王略帶威脅的說道
“我地痞流氓也比你龍陽之好強,怎麼汪家掘你祖墳了,你非要禍害人家姑娘!”
聽到龍陽之好,安南王青筋暴起,就差一點要動手,可拳頭還沒伸過來就被葉塵輕輕的用手一擋,四兩撥千斤,把安南王按回了座位上。
“快午時了,廚房想必已經備飯了不知王爺愛吃什麼,可讓廚房再添兩道菜!”葉塵笑得很柔和,可分明就是在趕客
安南王唰的站起身“不必了,這太師府的飯我可吃不起!”
太師大人卻慢慢的呷了一口茶,輕飄飄的說“慢走不送!”
安南王吃了個大癟,沒好氣的走了。
等人走遠了林星賤兮兮的跑到陳雲風跟前很不屑衝著安南王遠去的方向“什麼東西?”“大人啥是龍陽啊!”接著又問道
陳雲風本來臉色陰沉的像是要打雷一般,卻被這一句話給逗笑,隨即抬手打了林星一下
“滾!”
“清兒,你未免說的太難聽了一些!”葉塵說
“這人在南部早就臭名遠揚了,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隻是治軍還算是有一套,可保東南沿海平安,隻是人品作風斷斷不敢恭維!”
“可畢竟是個手裡有軍隊的王爺,你剛剛升任,根基不穩,日後朝中更是多了一個敵人啊!”
“師兄不知道,那王爺的名聲沒傳到江州,我可是江州的大紅人,人人得而誅之,彆說是朝堂,就是老百姓看見我都得吐兩口唾沫,多一個少一個敵人也無所謂”這一番話陳雲風說的淡然,可葉塵聽了心裡卻不是滋味,他笑了笑,溫柔的說
“你從小便善良,是該生出些刺來保護自己,隻是那姑娘···這樣放任當真無事?”
“我倒是希望她能興起些波瀾,這些事斷斷與她無關,現在她能活下來便靠自己的造化吧!隻是我服喪這幾日,一切事宜便由孟大人做主了是嗎?”陳雲風轉過頭來對著孟奉先說道
孟奉先臉色蒼白,噗通的一聲跪下“叛軍前幾日確被處斬,還未同主上說明”
“我現在雖力不從心,不同以前,可也不是你能糊弄,僭越的理由!”陳雲風聲音顫抖著說
“是宮裡下的旨意,我····”
“是柳相··”陳雲風問
孟奉先瞪大了眼睛“主上,應該不是舅舅···”
“我一家三十餘口一日暴斃,林瀟也被人暗殺,這些事不能無頭無尾,不能就這樣深埋地下,是有人要掩蓋什麼,打量著我不中用,企圖瞞天過海,孟奉先你跟他們是一夥的嗎?”陳雲風臉上滿是決絕,眼角還滑下一滴淚來。
“主上,奉先絕無二心,願求主上責罰”他說道誠懇
“這許多年我一直把你當做心腹,可卻是你想要我的命啊!我不明不白殺了許多人,所以我的家人就也要死的不明不白嗎?”陳雲風用袖子將眼淚擦掉,長歎了一口說道
“主上,我對主上絕無二心,主上,臣有罪,願將功折罪!”
“今後你不再是我暗夜的人,暗夜所有的人力、資源,你都動不得,我要你去晉州,查清楚林瀟因何而死,若查明此事,你便可重入暗夜!”陳雲風低著頭,靠近孟奉先的身側說道
“是!”孟奉先抬頭看去,陳雲風蒼白臉色,頸間一道血痕尤其明顯,眼角還掛著淚痕,從前那般意氣風發的人,如今也快走上絕路了!
孟奉先剛跨出兩步,就一陣疾風閃過,其中亮閃閃的刀刃衝著他的脖子劃去,他躲閃不及,
“嘶!”
臉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
待回過神來,才發現是那個小姑娘,就是他第一眼看見就覺得危險的姑娘,林星趕忙上去阻攔,陳雲風也出聲喝住“茯苓!”“你乾什麼?”
茯苓的手被林星死死鉗住,劍也被卸了下去,小姑娘臉上沒有任何起伏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讓哥哥傷心的都該死!”
“林星,把她帶下去!” “好,小姑奶奶跟我走吧!”
孟奉先捂著臉,血順著手指留下來,浸滿了整張手,他不知道這是陳雲風示意,還是其他,他不願多想。
旁邊有人要來給他包紮時,孟奉先卻躲了過去“不必了,也算個教訓!”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麼深的口子,他臉上一定會留疤的!”葉塵可惜的說道
陳雲風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師兄!你說我可怎麼辦啊!”
“沒事,亂有亂的好處,這世道也該變一變了!”
“皇上可曾去過西北!”
“沒有”
“西北是我的故鄉,我也想讓皇上瞧一瞧!”
顧念山半夜翻牆被人發現,且沒有半點羞恥心,還大搖大擺的進了姑娘的寢殿,一進門就看見橫放在中間的大床,他不禁感歎
“哇!你的床好大!”
“噗!”蘭若在一旁笑出聲來
梅清如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隻是夜深寒涼,屋內的炭盆似乎不夠暖,所以她吩咐蘭若“再去點一盆炭來!”
梅清如拉著顧念山的手坐到了床上,顧念山長大了一些,五官神態沒變,褪去了嬰兒肥,骨肉貼合,棱角分明,隻是那雙大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皮膚白嫩,連女子都沒有辦法媲美!
他的手細長嫩滑,比梅清如的手還要柔遠幾分,隻是觸手如冰塊一般,梅清如輕聲詢問
“皇上,可是覺得冷!”
“今年確實冷!你們家裡冷嗎?”
梅清如覺得這個小皇帝說話甚是有趣“江州再冷也是比不過西北的!”
“那你爹也對你不好嗎?”
此話一出,梅清如卻變了臉色“這··這是怎麼說的?”
“他怎麼會送你來這麼遠的地方?”
笑容又回到了她臉上“皇上是嫌我長的醜陋!”
顧念山撥浪鼓似的搖頭“不!你願意當我的皇後嗎?”
“小時有人給我算命,說我天生貴相,就是成王稱帝的人物,如今也算是應驗了!”
“可你自己呢?命是這樣的,你自己是不是願意的!”顧念山皺著眉頭問道
“人的命不都是定好的嗎?我照著我自己的命活,有何願意不願意的呢?”梅清如的漆黑的瞳孔跳動著燭火,顧念山覺得自己的心臟也隨著那燭火一起跳動,入得她的眼,在深入進她的心,這樣跳動的心,卻攪得人燥熱難耐。
兩顆星星相對著眨啊眨,一顆劃過,帶著小尾巴,要徜徉在銀河中。又化作利劍,深入花蕊中心,星星向著銀河深處遊走,利劍也長驅直入,一層層花蕊被刺破,淌出蜜似的汁水來,星星落入銀河中炸裂,開出盛大的煙花來,恰似那年三月三。
真好,又有人送了他一場煙花!
“你……想要什麼?”
“我想做你的皇後!”
“好”
雖是冬日,禦花園裡草木充裕,綠意盎然。西北沙漠都是高聳入雲的胡楊,在冬日時不見一絲青綠,隻是與黃沙相稱,大漠荒涼,一眼過去曠遠無垠。西北似乎什麼都是大的,不似江南地帶小巧玲瓏。
禦花園裡都是矮小的灌木叢,也不過到人腰間,葉子翠綠不似西北的短刀利刃,有點大刀闊斧的意思,樹葉展開像一頁扁舟,有手掌大小,梅清如看著新奇,拿手上去比量,卻聽到一聲嗤笑。
“鄉巴佬!”是一個身量細挑的女子,瞧著卻是矮了她半頭,那女子嫋嫋婷婷的朝她這邊走來,她馬上露出一副微笑,以示友好。
那女子雖然個頭不高,氣勢卻不矮,非要把人給看低了,所以隻得斜著眼睛,上下把梅清如打量了一番
“原來這就是皇後”語氣也是十分的不屑。
還沒等梅清如回話,那女子又開口說話“聽說皇帝進了你的寢殿,當真蠻夷之處來的,絲毫不懂我江州的規矩!”
“什麼?”梅清如不解的問道
“哼!”那女子似乎很看不上她“鬼知道你父親耍了什麼手段把你送進宮來,他就是這樣教導你的,勾引皇上,我告訴你,這皇後之位遲早是我的,我勸你不要不識相,回你的西北去!”
“哦!”梅清如似乎聽懂了,梅清如的臉上總是帶著笑的,隻是這笑容不像是開心,更多的是一種敷衍,她依舊笑著說
“都說江南出美人,果然如此,隻可惜美人長了一張嘴,聒噪!”
“大膽!你敢如此說我!”女子雙目怒視,語調也隨之水漲船高,頗有上位者的威嚴,不過身姿挺拔,怎樣生氣都是亭亭玉立,卻有大家的風範
“蘭若!”梅清如掉過頭對著自己的侍女說了一聲“割了她的舌頭,扔去喂狗!”她語調平和,就像是吩咐一件平常的事,半點沒有把人命放在心上。
那女子沒有害怕,反而嗤笑“真當這裡是你們西北嗎?”
可梅清如身旁那個叫蘭若的侍女,卻真的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刃,卸去刀鞘,朝著那個女人走過去,女人身旁的丫鬟上前阻攔
“大·····”膽字還沒說出口,“噗!”的一聲被蘭若用短刀抹了脖子,那女人反應倒也快,連連後退,嘴裡再也沒有了高傲自信,開始結巴起來
“你····你···你”
可她那裡走的過蘭若,蘭若橫跨了幾步,一把捏住了她的臉,江南女子果真小巧,蘭若的大手都能掐到了耳畔。
那女子也算是沒有嚇破膽,口中還一直喊著“我是丞相的孫女,你怎麼敢?”可蘭若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一手擎住她的臉,一手拿著短刃就要伸到嘴裡去割舌頭。
那女子怕極了,渾身顫抖,可還是掙紮著最後一絲氣力,大聲喊出來“我祖父是柳不為,我是奉召入宮的!”
聽到這話,梅清如輕輕的招了一下手,蘭若便收起了短刃,揪著女子的脖子按到梅清如麵前,女子一個踉蹌,身形不穩,跌坐在死去的侍女旁邊,那個侍女是從小服侍她長大的,如今睜大了眼睛,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流出的血洇濕了地麵成了暗黑色,她嚇得不輕,渾身顫抖,她覺得那雙眼睛長在四麵八方,她的頭頂腳下,身側到處都是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在她的正前麵不是這樣的眼睛,一雙屬於西北的眼睛,深邃且大氣,那眼角帶笑,瞳仁像墨色的深淵,似乎要把她吞噬,那深淵中冒著絲絲的寒氣,她止不住的渾身顫抖,深淵是深處傳來聲音
“你叫什麼?”
眼睛的笑意更加明顯,嘴角也是上揚的弧度,可周遭的空氣似乎要凍結起來,今年的冬天可是真冷啊!
“柳……柳霜霜”
“柳楓的女兒!”那深淵笑意更加明顯,甚至露出了幾顆牙齒,可在柳霜霜看來,那牙上都長滿了尖刺,下一秒就能把她撕碎。
“那便算了,打斷她的腿關起來”這是柳霜霜聽到深淵裡的最後一句話。
“多大!”
“十八”
“家裡幾口人!”
“沒人了”
“嫁人了嗎!”
“沒有!”
“叫什麼?”
“王依”
“啪!”那人拿著一個大大的印章,蓋在了一張薄薄的紙上。四個鮮紅的大字“江州驛館”。
小依拿著那張紙,胃裡一陣陣的犯惡心,剛才那人用黢黑的手指在她的嘴裡攪動,說是要檢查她的牙口,小依隻得任其擺弄。
江州驛館是所有往來官員落腳的地方,聽說這次是南邊來的王爺,所需下人頗多,但是小依沒有戶籍,更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本來這樣來曆不明的人這種官家的驛館是不能用的。
可是小依長的白淨漂亮,且彬彬有禮,一雙眼睛梨花帶雨,說是自己母親遭飛來橫禍無故慘死,無錢下葬,戶籍等文書也被山匪搶走,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那管事的看她可憐也就應允了下來,這次給安南王選了一共有十二個婢女,個個都是體態高挑,容貌秀麗,是江州驛館接待官員的最高待遇。
安南王本來是駐紮在東南沿海地方,據說實力強勁,是除了都城大軍和西北軍之外最厲害的軍隊,所以這驛館可是萬萬不敢怠慢。
安南王住的的驛館最裡麵一座獨立的院子,雖是冬天但竹林怪石,鬆柏成景,也是彆樣的清幽雅致。小依跟著其他的婢女一起洗漱打扮完畢,她們都穿上了統一的粉色小襖,配藍色襦裙,頭上攢起了兩個高高的發髻,小依對著鏡子看了半晌
“嗯!挺像丫鬟的!”
她們十二個丫鬟,一字排開,站在偌大的院子裡,俊風疾疾,竹葉像是奏起樂章,這一曲悲歌離愁,小依聽來全是苦澀。
她覺得一雙目光在盯著她看,她悄悄小幅度挪動了一下脖子,用餘光看見那人是一個老頭,雖兩鬢斑白,但渾身勁瘦,看起來也像是軍中之人,隻不過麵相儒雅,像是一個軍師。
他好像發現了小依在看他,臉上蕩起一抹微笑,眼神中滿是溫柔和煦。這時一個高挑的女子走到她們麵前,那女子紮著乾脆利落的馬尾,劍眉入鬢,眼神中滿是淩厲,腰間還斜挎著一柄長劍。
女子似鷹一般的目光掃視著她們,嚇得人群大氣都不敢喘。女人突然開口
“我叫時雲,是王府內院的管家,今日驛館送你們過來,就是為了服侍好王爺,做好內務,要是讓我發現有人動了旁的心思,想要飛上枝頭,就彆怪我不客氣”說著就提了一下腰間的長劍。
有些人越是喊的大聲,或許越是心中忐忑,或許這個長相英氣的女人為了那個她根本得不到的人,變成一副小肚雞腸的潑婦樣,這樣的管家,或許王府內所有的丫鬟都不好過。
小依低頭想的出神,全然沒看到隊伍已經開始移動,這樣後麵的人往前走時,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身形不穩這時那個軍師模樣的老頭伸手來扶了她一下,那老頭也沒說話,低頭衝她笑了笑,小依也點了個頭表示感謝。
老頭是王府的另一位管家楊和,楊和走到時雲麵前說
“起風了!”
時雲眼睛還是追隨者那些丫鬟,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
“這風都快刮一天了!”
楊和長歎一聲
“起南風了!”
時雲白了他一眼
“這大冬天哪有南風!這風明明就是北風!”
楊和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風吹雲散呐!”
這十二個姑娘有的被分到了漿洗房,有的被分到了茶肆,有的分到了廚房,最好的差事莫過於是作王爺身邊添茶倒水的近侍,當然這種好活肯定分不到小依身上,小依因為是最後來的,又沒有給領頭的人一些“好處”,所以被分到了最累最臟的泔水房。
小依還沒了解到底需要做些什麼活計,就聽見一陣騷動,原來是那個王爺回來了。新來的幾個人不顧主管的勸阻全都擠到那個門縫處去偷看王爺,早就聽聞安南王少年英雄,英姿不凡,小依還是晚了一步,隻看一片衣角快速的飛過去,似乎已經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小依乖乖的去了泔水房,當然每日的泔水自然有彆的壯丁負責往出運,小依隻是負責打掃運完泔水的地麵,保證房間裡不再惡臭難聞。
每天的泔水隻往出運一次,所以剩下的時間小依還要負責每個泔水桶有序的排放,未免房間內放不下。本就是冬日,也沒到做飯的時間,小依看著地上被臟水浸過的痕跡,不免想到了袁老娘身上的慘狀,心中驚濤,胃中也馬上翻滾起來。
泔水房四麵通風,前後門都大敞著,今日的風格外的大,吹得人心惶惶,思緒蕩漾。從前的冬日,雖沒那麼冷,家中也早早的燒上火碳,那碳都是上好的銀絲碳,燒的通紅也不見半點煙,她素來不喜熏香,所以她用的炭都是哥哥千挑萬選的果木做成的炭,有淡淡的果木香氣。
她冬日疲懶,愛蜷在狐裘的褥子上,吃著剛剛烤熟的花生,聽著丫鬟一字一句給她念詩,念到半處有不識的字,她總要懶懶的告訴一下,但也惜字如金。
可現吃飽穿暖都成了最奢望的事,她從來不知道人間上有許多疾苦,銀錢竟如此難得,從前多讀了兩本酸書,嫌金錢腐臭,如今也是高攀不起了。
她覺得她應該放聲哭一場,四下無人,周遭漏風,正是一片寒涼傷心地,可難受了半天沒有擠出半點眼淚,隻是莫名的苦笑起來,是啊!都過去了,哭有什麼用呢?
安南王從太師府受了一肚子氣,回來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剛坐定有丫鬟敬茶,隻是偷偷看了他一眼,就被他一掌掀飛!時雲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讓人把丫鬟拖出去,挖了眼睛,臨走還不忘嘲諷一句
“長眼睛是亂看的嗎?”
時雲還不忘把那雙眼睛當著小依的麵扔到了泔水桶裡,她的眼睛裡還帶著絲絲的得意,還些許有些警告,小依當時根本不知道扔的是眼睛,兩個帶血的肉球濺了一地的泔水,所有新來的女孩都嚇得瑟瑟發抖,她們本來以為王爺跟前侍奉是一件美差,可還沒到半天就成了殘廢。
她們抱在一起哭爹喊娘,再也不敢到王爺身邊,主管也有些害怕,實在不知道這從遠處來的王爺到底是個什麼品性,隻得踱著步哀聲歎氣!
這一回頭就看見了直挺挺站立的小依,她的臉上如一潭湖水般平靜,隻說了兩個字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