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那天,斐映難得穿了一身棗紅色盛裝,長發挽成流雲髻,輕紗披帛宛如天邊豔麗的晚霞,映襯著被妝點的昳麗的麵容更顯盛氣逼人。
聞陵大概猜到會是什麼情況,卻沒有多加阻攔,在他看來現在的侯府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斐映想鬨就鬨吧,反正侯府落魄至此也不怕再壞的結果。
雲蜷聽斐映的話去雇來了十幾個夥計將嫁妝逐一裝上車,一車車大開著箱蓋浩浩蕩蕩的走向斐府。
邊走邊敲鑼打鼓的吸引百姓,道的是“斐府主母欺壓庶女,以次充好,偷換妾室留給女兒的嫁妝。”
斐映和聞陵坐在馬車上聽著外麵議論聲如潮露出滿意的笑容,不緊不慢的吃著早點,車停在斐府門口,兩人也不下車,等著林遠和白氏到了之後才是好戲開場的時候。
因為是斐映回門的日子,按理來說庶女回門是不需要全家都在的,但奈何斐映嫁得乃是當朝僅有的四候府之一,即便落魄依舊是超一品侯爵,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斐誌泉如此好麵子的一個人如何能夠容忍自己落下一個落井下石的汙名來?之前的出爾反爾已經讓他這些日子在朝中頗受冷遇,仕途當前,其他都是次要。
故而一大早的斐誌泉便整裝以待,甚至還專門令人去叮囑杜氏好好表現,讓本想稱病不起的杜氏慪得心窩子疼。
不管願不願意,夫婦兩人準時的出現在了大廳等著斐映回門。
“老爺不好了!”門房小廝小跑衝進來撲跪在地上顫聲道“四姑娘不知為何將嫁妝給送了回來,如今正在門外!”
而且幾乎半個赤都百姓都聞訊前來看熱鬨了。
最後這句話小廝沒敢說,因為斐誌泉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
杜氏有些驚慌尖叫道:“她想做什麼?回門的日子給老爺沒臉?死丫頭不是瘋了吧?”
絕對不能被人知道她偷換了斐映的嫁妝,不然的話她當家主母的位置還能坐的穩嗎?斐誌泉還會放心將後院的事交給她嗎?
“還不將人迎進來,都在外麵站著好看嗎?”嫡長女斐曦冷斥一聲,越發看不上杜氏的小家子氣作風,“如今事情已經鬨開了,父親和母親不妨先想想怎麼將這件事壓下去才是。”
斐晴尖聲怒罵:“斐映是瘋了嗎?今天可是她回門的日子,弄這一出是想讓大家看笑話說我們斐家苛待庶女嗎?”
“難道沒有嗎?”斐曦輕嗤一聲,端莊淑麗的翻了個白眼“斐映的嫁妝原是多少,有沒有動過手腳,天知地知,你知大家皆心知肚明,若是她就此咽了這口氣也就算了,可是她偏偏現在有人撐腰顯然不想善了,父親若是不想落下一個克扣妾室嫁妝的罵名,成為百姓和同僚口中笑料,讓整個斐府的名聲掃地的話,最好彆給四妹妹發揮的機會。”
“說得好聽!”斐晴咬牙切齒的恨聲道“人呢?人家根本就不進來,我們現在都成了百姓眼中的笑柄了!”
杜氏臉色慘白的絞著手帕,眼中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既是對著斐映也是對著斐曦。
斐曦的話說的倒是輕鬆好聽,可是她又不是斐曦早死的娘有一個前太師的爹撐腰,從來沒在錢財上有過拮據,她爹不過是個五品的巡按,上有嫡姐下有幼妹,根本就管不上她。
再加上斐誌泉近年來升官疏通關係需要大筆的銀錢,否則她又怎會將主意打到斐映的嫁妝上去?
如今東窗事發卻都有一個個撇清了關係,事情是她做的,難道其他人就沒有享用過一點林嫻嫁妝帶來的好處嗎?
“老爺,四丫頭分明是在報複您啊。”杜氏垂眸委屈的哭訴道“就算是對嫁妝不滿意,如何不能私下裡商量,非要在回門的日子鬨成這樣呢?”
斐誌泉等了半天不見人進來,耐心已經到頭了,斐晴和斐曦因為誰對誰錯爭吵不休讓他煩不勝煩,再聽著杜氏咿咿呀呀的哭訴隻覺得火氣上湧,一把摔了杯子怒喝道:“都閉嘴!吵什麼吵?”
“老爺,世子和四小姐不肯進來!”小廝急匆匆的又跑來報,腦門上全是汗珠,頭也不敢抬道“四……四小姐說,今天若是不能討個說法,便不走了。”
斐誌泉猛地站起身,臉紅脖子粗“反了她了!竟然敢威脅她老子,她究竟懂不懂什麼叫孝悌?!”
“我娘去得早,確實沒人教我什麼叫孝悌。”女子清冷而空靈的嗓音從門外傳來,一身棗紅色迆地裙的斐映在絳紅色麒麟世子服的聞陵陪伴下走進來。
“斐映,你——”斐誌泉被氣得指著斐映的手都在抖。
斐映笑了一下:“爹先彆急,我已經呈報京兆府,關於我娘生前嫁妝多少和我應得嫁妝多少,我們可以慢慢談。”
“是該好好談談。”林遠一身藏藍色長衫龍行虎步走進大廳,杏眼冷戾的盯著斐誌泉沉聲道“我也想知道,斐老爺當年信誓旦旦承諾會善待家妹,即便為妾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換得我林氏在斐老爺奉命賑災時鼎力相助,斐侍郎怕是忘了吧?”
斐誌泉麵對斐映雖惱怒卻並不心虛,麵對林遠卻忍不住目光躲閃,心中發怵,當年他剛剛高中狀元,恰逢西北連年大旱,他被派去賑災,奈何縱然有賑災銀在手卻無法短時間之內籌措足夠的糧食。
彼時他剛剛娶了宋太師獨女宋氏為妻,在宋氏的建議下他製造了一場“意外”,設計江南最大糧商林氏的幼女嫁給自己,從而得到林氏襄助賑災圓滿,自那之後他才得到了聖上賞識,官運亨通。
“大舅哥怎麼會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派人去迎接。”斐誌泉訕笑著客套。
林遠絲毫不給他麵子,側身讓出緊隨其後的京兆尹,“按照我朝律例,女子的嫁妝為自己所有,夫家不得侵占,且死後嫁妝可為兒女平分,無後方歸入夫家祖產沒錯吧?”
京兆尹擦了擦汗點頭道:“是這樣的。”
“我這有小妹出嫁時的嫁妝單子,江南官府留存落印的,不妨讓諸位幫忙一起核對一下我這外甥女的嫁妝可有缺漏,免得說我們誣陷!”林遠將嫁妝冊子往桌上一拍。
杜氏被嚇得一激靈,一聽要當眾下意識尖叫道:“不行!”
眾人瞬間向她看去,斐映笑意盈然卻不達眼底“母親為何不許?此時事關父母親和幾位兄姐的的名聲,不查清楚怎麼行?”
“我的意思是,咱們自家的事不如關起門來慢慢說,讓大家夥兒都在這裡豈不是太麻煩大家了?”
杜氏強顏歡笑,鬢角的冷汗幾乎將她臉上的粉都衝掉,慘白的臉色形如厲鬼,誰看會不覺得她心虛?
斐晴也急了,斐映的嫁妝被偷梁換柱的其中一部分如今可是在她的房中,而且母親事先答應了剩下的那些都會是她出嫁時的嫁妝的!
“這……”京兆尹也有些左右為難,按理說家事他確實是不該摻和的,但是……誰讓這位林老爺手中竟然有尚方寶劍,他也實在不能坐視不理。
“無妨,我想大家一定不會介意的。”斐映轉頭對著看熱鬨的百姓們道“相信諸位父老鄉親會體諒我想討回亡母遺物的心願,不吝伸出援手的,對嗎?”
這話一出將百姓們架在了道德製高點上,讓原本隻是想看熱鬨的眾人紛紛湧起了一股義不容辭的熱情來“四小姐放心!我們一定會為你討個公道的,絕對不會弄虛作假!”
這話一出斐誌泉和杜氏的臉黑了個徹底,想要借著家事關門再談的心思被摁得死死的。
有了熱心百姓的援手,核對嫁妝變得快了許多,四十九箱嫁妝沒有一個時辰就核對明白了,缺的都被白氏另拉單子,看著那長長的白紙朱批,杜氏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斐映冷哼一聲,抬手作攙扶狀卻暗地裡在杜氏的腰眼狠狠懟了一下,杜氏痛叫一聲醒了過來。
“混賬!你對我娘做了什麼?”斐晴尖叫一聲就要衝上去,聞陵眼疾手快的側身往斐映身前一擋,常年練武的身軀挺拔頎長,雙手負在身後,輕描淡寫一垂眸,便讓斐晴膽戰心驚的站住了。
“現在勞煩父親和母親,將我嫁妝上缺的東西補全。”斐映一撒手任由杜氏跌坐在地上,杏眼如星,明眸皓齒的女孩兒含笑威脅道“不然的話我可就要進宮麵聖求聖上做主了。”
斐誌泉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掐滅,他怎麼忘記了,現在的斐映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欺淩也不敢還手的庶女了,她現在是超一品侯府世子妃,是可以進宮麵聖的!
“好,我這就派人找給你。”斐誌泉聲音沙啞疲憊的揮揮手,管家上前接過單子,轉身欲走。
白氏橫劍在手道:“不要搞什麼小動作,我要當堂點清,否則的話……死在尚方寶劍下,就是聖上都不會給你們做主的。”
“你不要欺人太甚!”杜氏紅著眼睛顫顫巍巍的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