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送毅然出門,兩個人詳細地商量了具體細節,等毅然離開,方信站在門口微微一笑。
自己加了蕭儘微信已經有段時間了,一直按兵不動,看來蟄伏果然等來了良機,這不,機會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方信微笑原地轉了一個圈,優雅地把門關上了。
毅然站在地鐵上給蕭儘發短信。
【薏仁兒家長】儘,你昨天怎麼樣?
蕭儘回複得很快,道:哥,我很好。
毅然眯了眯眼,把手機收起來。他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與其自己在這裡左右煎熬,眼看都要熬出心病,乾脆想明白了早點行動。
我一會兒就去找蕭儘商量這事。毅然倚著地鐵牆壁,拿出小本子寫計劃,第一步,先問問蕭儘他願不願意和我住,注意每一步都要去取得蕭儘的同意……第二步就是去和蕭儘的伯父伯母談,一定要把孩子爭取過來。他在“取得蕭儘同意”上麵畫了個圈,旁邊畫了一隻淚眼汪汪的小狼崽,想了想又給人家畫了個鐵籠子關在了裡麵。
毅然考慮了半天,仍然覺得事成的難點還是在和蕭儘的伯父伯母談判的話術上麵,於是拿出手機聯係了自己家比較相熟的律師,一起商量對策。
其實蕭儘回複“我很好”,並沒有說謊話。
他清楚自己的“罪行”,知道自己得獎的大字報已經掛滿了學校,有獎金這件事是瞞不住的。再者伯父被自己暴打,兩件事情加一起,晚上伯母不給自己扒下一層皮那真是怪了。
他心裡並不是完全沒有波瀾,其實還有點擔心,但是他心裡呼聲更高的卻是:我沒有做錯,不應該為這些正確的處理方式而感到害怕。
他強迫自己回去麵對,努力回想以前生氣的事情,想用怒火給自己那弱小的勇敢添柴。
走進小區,他看了看毅然家的窗口,沒有亮燈,毅然應該是不在家。但好像隻看一眼那黑峻峻的窗口,自己就能憑空生出無窮的勇氣和力量。
蕭儘按了下電梯,眼睛瞥到旁邊,在花池旁邊撿了三塊巨大的鵝卵石放到自己的書包裡。
敢打我,我就砸死你們。蕭儘抿著嘴想道。
他氣勢洶洶、戒備萬分地敲門,門忽地打開了,蕭伯母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蕭儘,綻開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這簡直比撲上來咬蕭儘一口還讓人毛骨悚然,蕭儘忍不住後退一步,蕭伯母不滿:“哎呀你怎麼才回來,做了一桌子的菜,餓了吧?”
然後她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把蕭儘拽進了門。
蕭儘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見鬼一樣看著蕭伯母喜氣洋洋地把他拉進屋裡,噓寒問暖,問他累不累餓不餓。
蕭一末和頂著兩個熊貓眼的蕭伯父已經坐好,看樣子是等待許久了,他們相視一笑一起站了起來,齊聲招呼蕭儘來主位就座。
桌子上確實放著六七個菜,雖然涼菜居多,但是能夠看出蕭伯母是下了功夫去做菜的。這個家十幾年如一日由蕭儘掌勺,蕭伯母能攢出這麼幾個菜蕭儘實在忍不住麵露驚訝。
他椅子隻坐一半,手不離書包,默不作聲看著蕭伯母把大瓶裝果粒橙倒在他麵前的杯子裡。
“好小子!杯子拿起來!”蕭伯父興高采烈地提議道:“過年了咱們還沒聚一次,來!我提一杯。”
全家熱烈響應,一起來給蕭儘碰杯,蕭儘默不作聲用嘴唇沾了一下杯沿,心裡打定主意絕對不會碰這裡的任何一個菜或者飲料,等他吃飯就夠反常了,更不要說現在這些待遇。
這菜肯定有毒。
蕭儘默默地想。
晚上吃完飯,蕭伯母居然阻止了蕭儘收拾桌子,說她來。洗碗,由蕭一末來。
天知道,自從他們一家人和蕭儘住在一起,蕭一末就連抹布也沒碰過,當場臉就皺成了一個紫色的苦瓜。
蕭儘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是樂得輕鬆,扭頭回屋寫作業去了。
一晚無事,直到早晨蕭儘起床也沒有人來破開他的門拿斧子闖進來。蕭儘移開自己堵在門口的巨大紙箱,背上自己的家當,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接到了毅然的短信。
【薏仁兒家長】儘,你昨天怎麼樣?
【XJIN】哥,我很好。
【薏仁兒家長】儘,你覺得我怎麼樣
“?”蕭儘打字道:“超級好。”
【薏仁兒家長】那就行,哥有事兒跟你商量,一會兒來我家?
【XJIN】好
他隨便打開朋友圈,突然看到一則招租信息。
【毅然我草擬大爺】:寂寞年輕鋼琴家招租——本人因輕度抑鬱,誠招人合租,租金不重要,隻需要租客每天聊天半小時即可,房租50元一個月,水電全免,可一次性租三年,沒有押金,隨時退租都可以。本人經常外出演出,性格社恐內向安靜,不會打擾租客的個人生活。歡迎隨時看房,聯係電話xxxxxxxx,聯係人方信。
然後配圖幾張家裡的圖片,還有一些鋼琴家本人極儘帥氣的演出照片、居然在最後還有一張無犯罪證明。
蕭儘點開一看房間圖片一看,不能說是極儘奢華,也是質量非常高了。
這種條件實在是非常罕見,這位年輕的鋼琴家好像是非常急切,一下子發了三十多條朋友圈。
蕭儘覺得不錯,就截圖下來,等有空了給這位鋼琴家聯係一下看看。
原來那天遇到的蹲在毅然家門口的男子居然是鋼琴家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蕭儘想,他覺得整個家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決定去毅然家也好,於是打開門打算打聲招呼就走。
他打開門,正看到蕭伯父和蕭伯母一起坐在客廳看電視聊天,兩個人聊的雙眼冒光。
“蕭儘睡醒啦?來。”蕭伯母招呼道:“搬個椅子坐這。”
蕭儘搬了個凳子坐在了他們的對麵。
他的伯父伯母都眼冒精光地看著他,好像他們餓了好幾天,而蕭儘就像是一塊剛出爐的牛排。
“小儘啊。”蕭伯母滿麵紅光地說,“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你有事直說就行。”蕭儘硬邦邦地說。
“嗬,我就知道你這個性子。”蕭伯母雙腿換了個姿勢交叉,興致勃勃地道:“我和一末這次回老家,鄉親們對我們那是熱烈的歡迎。我和你大伯,那現在可是全鄉最有名望的人。”
蕭儘沒有給她捧哏,繼續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蕭伯母很不滿,她仿佛嫌棄蕭儘居然連天都不會聊,不過很快她的訴說欲望繼續占了上風:“就連安副村長都親自來家裡看望我們。”
“安副村長你記得吧,和咱蕭家還沾點遠親。”蕭伯父在一邊插嘴道。
“總之,安副村長專門跟我說了一件事情,”蕭伯母得意洋洋地換了個坐姿:“他說他的親兒子叫……叫安頌……”
“安頌歌!”蕭伯父看著備忘錄說道。
“哦對,頌歌。”蕭伯母笑道,“這小孩子可聰明了,和你差不多大,居然就在咱們月城上高中,你猜怎麼著,下個月要到你們高中上學!再過個兩年就要考大學啦!”
“人家可是有大出息的,據說學習成績可好了!人家要考A大學,全國最好的醫學院。A大你知道吧?那一個城市有時候隻能考一個A大!”蕭伯母吐沫星子飛濺:“你高一是吧,那你……”
“和他同一年考大學。”蕭儘乾巴巴地道。
“哦……總之人家是有大出息的。”蕭伯母說的紅光滿麵,伸展手臂比比劃劃:“你說咱都沾了親戚,又是安副鄉長的孩子,咱們能袖手旁觀嗎?肯定不能!”
“是啊,人家孩子背井離鄉一個人在這邊租房上學,孤苦伶仃,咱們可不能白白看人家受苦。”蕭伯父道。
這一瞬間二位長輩義憤填膺,瞬間成了正義的化身,一拍即合要請這位他們也未曾謀過麵安頌歌到家裡來常住。
到這裡蕭儘好像有點看明白葫蘆裡的藥了,他攥了攥拳頭繼續耐著性子聽他們說。
“嘿嘿,據說頌歌家庭條件很好,家裡是做生意的哩。”蕭伯母喜滋滋地說:“人家父母當時就表示了要按月給咱們生活費,人家不白住。”
“那是,人家是體麵人,自己家裡開工廠,當時人家就給俺們一末封了個大紅包。嘿嘿,”蕭伯父一回頭看見蕭一末正探了個腦袋在偷聽,於是笑嘻嘻地點了點蕭一末:“這小妮子從小就是城裡人兒,長得也確實是水靈,嘿嘿嘿,怪不得連安副村長都問了俺們末末有婆家沒。”
“沒準這婆家就是安家!哈哈哈!”蕭伯母拍手大笑道。
蕭一末紅了臉,扭頭跑掉了。
哦,原來如此。這就正常了。蕭儘點頭,能讓這無利不起早的二位一大早在自己麵前紆尊降貴地演這麼一出,實在是興師動眾。其實鋪墊了這麼多,說到底還是圖那些人家要給他們的錢,估計不是小數目。
“他來了住哪兒?”蕭儘的眼神第一次帶了怒氣,看著蕭伯母問。
蕭伯母笑了一會兒,然後垮下臉說,住你那間屋子啊。
“那我呢?”蕭儘聲音越來越冷,緊緊攥著拳頭:“我住哪兒?客廳?還是陽台?”
“那你不委屈嗎?”蕭伯父道。
“我不委屈。”蕭儘斬釘截鐵,“不用給我多大地方,我也不一定要房間,給我個睡覺的地方就行。”
“那不行!”蕭伯母尖聲叫道:“到時候家裡不能留你個外人,到時候人家頌歌來了看到你,人家會覺得不舒服!”
“那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蕭儘一字一句道。
“你搬出去。”蕭伯父下了最後通牒,“我在外麵給你找了個廠房,你去還能有一個單間,還有空調。那地方挺好,坐地鐵到你學校也不遠……”
儘忽然劇烈地呼吸,覺得胸口快炸了:“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蕭伯母一拍桌子:“我和你伯父已經說定了,你馬上給我卷鋪蓋走人,給頌歌騰地方!”
“你放屁!”蕭儘騰地站起來:“我需要給誰騰地方?我看誰今天能動得了我!”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雙目赤紅大吼大叫地說話,他總是低頭垂眸,逆來順受,不論是自己給他加多少生活費都說好,最多也就是冷冷地頂撞兩句。現在在這件事上突然反應這麼大,這麼一站起來像一座山一樣高,蕭伯母一時愣住了。
“你要造反是不是!”蕭伯父一下子跳了起來,脫了一腳的拖鞋握在手裡:“你要反了天是不是?!”
“我要造反?”蕭儘一字一句地反問道:“你們是什麼正道的光嗎就說我造反?”
他毫不掩飾恨意地把蕭伯父和蕭伯母看了個透徹:“明明是鳩占鵲巢、竊據上位,卻心安理得甚至得意洋洋,這是到底是誰家,你,”他指著蕭伯父氣的變了形的臉:“你當初是怎麼住進來的,怎麼答應我父親的,你都忘了,啊?”
這話一出算是戳到了蕭伯父的痛處,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嗷一聲竄了起來,大吼大叫:“我怎麼住進來的,小王八蛋,我就住這兒,這就是我家,你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你家?你有什麼本事能住在這個家?你當初怎麼騙我爸的,你怎麼對我的,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蕭儘全身都在發抖,但毫不落下風:“你們一個是下崗職工,一個是工廠保安,怎麼買得起市中心的房子,你們自己能把謊話編圓了嗎?”
“你胡說!你放屁!你這賤人!”蕭伯母又蹦又跳,手腳亂揮:“這就是我們的房子!這就是我們的產業!你彆想把東西奪走,彆想!!小白眼狼,我們白養你這麼久!你滾,你滾……”
“房本呢?!”蕭儘儘全力吼道:“你說是你的房子,把房本給我拿出來!讓我看看上麵寫了你們誰的名字?!”
這一下子弄得蕭伯父和蕭伯母均一愣,二人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漲紅著紫臉像原地被點了穴一樣。
“什麼要給那個安頌歌騰地方……”蕭儘毫不留情地撕掉他們最後一塊遮羞布:“不就是擔心安頌歌看到我,在我這知道你們其實並不是房主,隻是一夥強盜,貪戀彆人的錢財,還妄想結門好親,又怕彆人知道你們其實一無所有……”
“你放屁!你放屁!”蕭伯母突然怪叫起來,她一躍而起,對著蕭儘又踢又打,一邊哭一邊罵:“你閉嘴你閉嘴,你這克死爹媽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你天煞孤星!你克死爹娘還要來禍害我們……”
她一邊哭一邊把蕭儘往門外推,蕭一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大門前,她一臉仇恨地瞪著蕭儘,哭喊到:“不許你欺負我媽媽!!你滾出去!!”
她一把拉開房門,想在後麵把蕭儘拽出去,蕭伯母在前麵又打又推,可是蕭儘已經不是幾年前弱小的孩子了,此時他穩住身形,雙手一掙,蕭伯母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蕭儘也動了真氣,他站在門口把板凳一腳踹開:“這房子是我爸媽留給我的,和你們沒有關係。當初是說好你們照顧我才讓你們住進來,要走你們走,我不需要給任何人騰地方!”
眼看他們拿蕭儘沒有辦法,蕭伯父突然大叫一聲“我跟你拚了!!”就一頭撞了過來。
蕭伯父是有些噸位的,蕭儘不得不穩住身形,想要借力把他甩出去,結果突然傳來一聲狗叫,一道橙色的閃電繞到蕭儘麵前,薏仁兒殺到了。
這世界上如果有人膽敢當著薏仁兒的麵欺負蕭儘,那薏仁兒就是摔碎飯碗也要乾他一架。
隻見薏仁兒凶相畢露,擋在蕭儘麵前嗷嗷直叫,就要衝上去迎著蕭伯父的拳頭用頭去撞他。
蕭儘立即嚇得魂飛魄散,真怕薏仁兒被蕭伯父一拳給拍成柯基餅,撲過去一把抱住自己狗,額角剛好被拳頭打中,瞬間紅色的血液流了下來。
毅然剛好就看到了這麼個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