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一進走廊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吵架聲,他假裝遛薏仁兒,在外麵聽了一會兒,等聽懂了來龍去脈,氣得血直衝腦門,然後門開了,他衝到門邊一看,蕭伯父沙包一樣大的拳頭對著蕭儘的腦袋就一下子,鮮血順著蕭儘的額頭流了下來。
蕭儘負了傷,蕭伯父卻沒有一分鐘的停頓,另一個拳頭也舉了起來,看樣子還想給蕭儘一下。
毅然當場毛了,他一把衝過去把蕭儘往後一拉,避開蕭伯父那強有力的一擊,然後把蕭儘緊緊護在懷裡,架住蕭伯父的拳頭質問道:“你下狠手啊?那是他的腦袋!”
蕭儘懵了,他吃驚地看著毅然道:“哥?你怎麼來了?”
毅然一來,好像突然喚起了蕭伯父一家拋諸腦後的素質,蕭伯母也不躺在地上打滾了,蕭一末也不廝打蕭儘了,蕭伯父也收起了拳頭。
毅然跪在地上著急地查看蕭儘的傷勢,鮮血流進了蕭儘的眼睛,他有一隻眼睛因此而睜不開。
毅然心急如焚,又心疼又生氣,拿起自己的圍巾輕輕幫蕭儘按住傷口,連聲問道:“小儘,疼不疼?疼不疼?”
蕭儘輕輕搖了搖頭,小聲道:“哥,我沒事兒。”
薏仁兒也嚇壞了,他縮在蕭儘的兩腿之間,朝著蕭伯父一家呲牙咧嘴。
蕭伯父拿起蕭儘的書包,往地上一扔:“你現在就給我走,走的遠遠的!我不管你是住大街上也好,是去跳河也罷,都行,趕緊離開我的家!這個家一天也不會再養你!”
蕭伯母聞言看向蕭儘,見他靜靜坐在毅然懷裡不做聲,猜到蕭儘要麵子,在毅然麵前還是有所顧忌的。但是蕭伯母可不在乎毅然會不會可憐蕭儘,她的眼睛突然又蓄滿了眼淚,指著蕭儘聲淚俱下地道:“對!我們就當白養你、白疼你了!這麼多年了,你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到頭來整個家還被你攪得不得安寧!你走!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家裡!”
蕭一末有感而發,她衝蕭儘喊道:“每次你一說話,我爸媽準要生氣吵架,每次每次每次!你這麼不懂事,我沒有你這樣的哥哥!”
毅然衝進來的時候,蕭儘就啞火了。他那身銅皮鐵骨,被毅然伸手一抱一下子溶成了水蒸氣,給他隻剩下單薄的顫抖和越來越酸的眼圈。
他不想在毅然麵前吼叫失態,也不想尖酸刻薄、伶牙俐齒,他甚至不想展露自己滿身的傷口,讓毅然看到他這麼不堪、淩亂的一麵。
但是還要裝什麼呢?自己就是一個大型麻煩,早就被這個低俗惡臭的家腐爛透了,以後再也沒辦法在毅然麵前收拾出一時半刻的體麵來。
“一個變態、□□犯,還敢在這裡叫囂養我?”蕭儘緩緩開口,他逐字逐句地說,每說一個字蕭伯父的臉都白上一分:“一個是潑婦、一個是被人追著告的變態,住在我父母給我買的房子裡,因為交不起高額的物業費,隻好靠著變賣我母親的首飾珠寶度日。”
蕭儘慢慢站起來:“你們連本市戶口都沒有,女兒上學也是求我爸找人給辦的手續。一個這樣的家庭,現在因為自己的親弟弟去世早,就要連房子都要奪走,這麼一家子人……要把真正的房子主人趕出去。”
“你們以為我那時候還小,記不得這些,”蕭儘緊緊攥著拳頭,聲音都在不可抑製地發抖:“你們以為,隻要你們不告訴我這些,我就無從知道,是不是?大錯特錯!”
“我以為……隻要忍過這兩年就好了……”蕭儘咬著嘴唇:“隻要我還住在我爸媽給我留的房子裡……隻要還能守住這最後的家業……我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
“你們……”蕭儘狠狠地指著這一家人:“你們這些人渣……根本貪得無厭到沒有任何底線。”
蕭儘不想哭,他好多年沒有哭過了,更嚴重的傷也受過。在毅然來之前,他甚至感覺到一種肆意的痛快,想放開手腳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但是自從毅然抱住自己之後,在和毅然對視過之後……蕭儘心底裡突然湧上來一大片不合時宜的酸脹的柔軟,讓他難堪又無所適從,雙眼酸澀不已,他突然失去了所有戰鬥力,留下的隻有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在大聲喊著好痛。
好討厭這樣的感覺。
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蕭儘說不下去了,隻好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裡。
我這是怎麼了,真是慫爆了。
蕭伯父渾身發抖,他四下找著趁手的工具,嘴裡哆哆嗦嗦地念著:“反了反了……老子要砍死你……砍死你……”
蕭一末坐在地上哭成一團,嘴裡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胡話。
突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去廚房的蕭伯母突然跑出來,大叫一聲:“小畜生!!!”然後把手裡一盆滾燙的熱水向蕭儘潑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蕭儘首當其衝,愣在當場。眼見著那盆能把人皮燙下一層的熱水就要潑到蕭儘的臉上,毅然大叫一聲,撕開自己的外套一把把蕭儘裹進自己的衣服裡,抱著他轉了半個圈。
電光火石之間,一盆滾燙的熱水全部澆在了毅然的後背上。
蕭儘眼睛睜大了,他一把抱住毅然淒聲喊道:“哥!!!”
蕭伯母沒想到沸水沒燙到蕭儘,反而燙到了毅然,也愣在了當場。
蕭儘無父無母,他們可以隨便欺負,但是毅然家庭條件豐厚,那是他們萬萬惹不起的,一家人突然開始恢複了正常的道德良知,全部湧上去手忙腳亂給毅然擦水。
蕭儘發瘋一樣大喊:“都走開!”然後撲上去撕扯毅然的衣服,萬幸現在是冬天,毅然穿了一件厚厚的長款羽絨服,蕭儘雙手發抖把羽絨服從毅然身上扒下來,把圍巾摘掉,檢查了一圈毅然的脖子,紅了一大片。
毅然疼得要緊牙關,雙手緊緊掐住蕭儘的胳膊。
“哥,走……我帶你去醫院……”蕭儘臉色發白,衝進廚房裡用塑料袋盛了一袋子碎冰,給毅然敷在了脖子上。
“等等。”毅然卻不走。
他的頭發濕透了,還有可能燙傷了頭皮,蕭儘怒不可遏,握緊拳頭往前一步,眼神極其可怕。他怒氣衝天、殺氣四溢,蕭家三人見狀都忍不住一縮頭,一起往後退了好幾步。毅然趕忙拉住蕭儘,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撫地握了握他發抖的手,然後抖了抖滿身是水的羽絨服道:“報警吧。”
蕭家人整個愣住了,齊齊看向毅然,毅然把圍巾遞給蕭儘,然後道:“報警,說我被惡意攻擊了。我現在通知我的律師過來。”
他拿出手機,對著蕭儘的額頭拍照,然後示意蕭儘拍自己被潑濕的頭發和後背:“房子是誰的看房產證就行了。我把我的律師借給你,這是我家外公當年商戰時用的律師,我把他借你直到把官司打透。到底是誰占用了彆人的房子……到時候直接打包送到警局裡去。”
“連同虐待、非法侵占、非法財物買賣一同清算。”毅然語調不高,頭發還滴著水,拿著手機翻找聯係人:“我有幾個法院的朋友,還有這個區的警局熟人,我幫你聯係,你未成年,這些量刑應該很容易。”
他這語調平淡的幾句話威力堪比核彈,把整個場子炸的灰飛煙滅,蕭伯母蕭伯父氣勢全無,一個個嚇得麵如土色,抖若篩糠。
“不……不不,”蕭伯母氣若遊絲:“不要報警!蕭儘儘,你敢!”
她撲過去按住蕭儘的手,聲淚俱下:“你傻呀,你要害死我們是不是——彆撥通!彆打!”
蕭伯父也反應過來,突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蕭一末哭喊著撲在他身上:“爸爸!你怎麼了,爸爸!”
“媽!媽!”蕭一末哭喊到:“蕭儘把我爸爸害死了!!”
蕭伯母滿地打滾,一邊哭一邊喊:“哎喲,害死人了!我也不活了!”
蕭一末哭喊到:“媽媽,你不活了我怎麼辦呀!”
毅然卻對眼前的一出慘劇並不買賬,他冷漠地拿出手機,招呼蕭儘過來:“這是黃警司的電話,一會兒你加他微信,把這些拍好的視頻發給他。”
“喂,白律師,你都聽到了吧?”
“是的,毅然少爺。”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目前我聽到的蕭儘被虐待、監禁、猥褻、強製侵占房產的材料我需要更多準備,但是很快。半個月之內可以提案。”
毅然點頭,拉過蕭儘的手:“妥了,走,我陪你去醫院驗傷取證。”
見毅然一點也不為所動,是真的要告他們,蕭伯父嗷一嗓子醒轉過來,一把抱住了毅然地腿,大喊道:“毅……毅然少爺!彆……彆告我們……”
毅然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我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但是我們對小儘……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真的好……”
“你要是把我們逼到絕路,我們一家死在這裡,對你難道就沒有影響嗎……我們還是小儘的監護人呢……你說對嗎?”
毅然把腿抽出來,冷冷地道:“道歉。”
蕭伯父一愣。
“你們的事,來龍去脈我還沒搞清楚。”毅然道:“但是你們誰剛才動手了,過來給蕭儘道歉。”
“咱們乾脆把事情說透吧,”毅然把蕭儘往自己身後攏了攏:“這孩子你們反正也不想要,我接管了,我替你們管到他成年、成家。在蕭儘成年之前,你們誰也不許再拿任何事再去煩他。”
蕭儘不可置信地看向毅然,毅然安撫地捏捏他的手:“房子的事是你們之間的事,這個先不說。還是剛剛那句話,你們誰動手了,過來給蕭儘道歉。”
一陣難堪的沉默,毅然也不說話,拉了個椅子坐下默默的堅持。
給毅然下跪可以,給蕭儘道歉可比殺了蕭伯父和蕭伯母還難受。
可是毅然臉色冰冷,看樣子是拿定了主意要給蕭儘做主,蕭伯父沒有辦法,隻好道:“……是我動手了……是我不對,我給小儘賠不是。”
毅然看向蕭伯母。
蕭伯母道:“我也潑熱水了,小儘,對不住啊。”
蕭一末小聲說:“我罵你了……對不起……”
十幾年以來,這一家人做的種種,從來沒有一次給蕭儘這樣道歉。
蕭儘沒有回答,把頭偏向一邊。
蕭儘道:“哥……咱們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傷。”
“不急。”毅然道:“現在可以報警了。”
所有人均一愣。
蕭伯父原地蹦了起來,他漲紅了臉,指著毅然:“你你你……你不是……你剛才……”
“我剛才怎麼了?我剛才說道歉就不報警了嗎?”毅然突然變臉,一拍椅子站了起來,“是誰給了你們這種自信,認為一哭二鬨三上吊就能顛倒黑白?你們看看蕭儘的額頭,到現在還鮮血直流!”
毅然氣的臉色發白,原地轉了一圈:“居然還拿熱水潑他,他這張臉要是毀了容,我就親自拿硫酸把你們幾個全部穿成串泡起來!”
“你,還有你,也就在這裡欺負一下蕭儘這個未成年的小孩,我要是他的父母,”毅然毫無形象破口大罵:“你還要不要臉?我絕對告得你們下半輩子隻能在牢裡踩縫紉機!!”
蕭儘沒見過毅然這副叉腰罵街的樣子,整個人傻在當場,薏仁兒覺得它這個平常比狗還懶的主人現在比旁邊三個壞人加在一起都可怕,把狗頭埋在蕭儘的腿邊瑟瑟發抖。
“老子忍了半天,現在給你們看看,”毅然從懷裡氣憤地拿出手機,滴一聲按掉錄音鍵:“你們行凶、虐待,這一切我現在都有了證據,我今天不給你們留一個驚天動地的案底,勞資就不姓毅!”
他在瞠目結舌的三人麵前拿起手機撥號,電話很快接通了:“毅然少爺。”
“小白,我現在就把錄音發給你,你給我把他們告得褲衩都不剩!”
毅然罵罵咧咧,全然不顧自己脖子上還頂著個冰袋,一手拉起蕭儘,一手抄起薏仁兒,把薏仁兒挎在腰側,然後對蕭儘道:“你東西都拿齊了嗎?有沒有還沒收拾好的?”
蕭儘趕緊道:“都齊了,沒多少東西。”
“那行,走。”毅然扭頭指著蕭伯父的鼻子:“是你不要蕭儘的,你那個蒸籠腦袋是不是裡麵都是蒸汽,放著這麼好、這麼漂亮的孩子不要非要去抱彆人的大腿,以後你敢再來煩我們蕭儘,我放狗咬你!”
薏仁兒立即仰天長嘯表示自己非常的凶狠殘惡。
毅然拉著蕭儘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打給物業:“喂,保安嗎?我弟弟讓人給打了,我也被潑熱水了……嗯嗯,報過警了,你們過來給我警戒一下,以後我們家這個孩子需要重點保護……”
毅然施施然走了,留下蕭家三人傻愣當場,隱隱的,風中傳來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