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離宮,就聽人來報,趙北辰去了夏府,留了許久才走。
聽見這魔星就頭疼,日日與我較勁,闖了禍總要我來收拾爛攤子,父皇也不拘著他,任他胡作非為。
我坐馬車去夏府,舟兒正在書房裡寫字,他坐姿端正,一筆一劃寫得極認真,半點沒留神我進來。
我喝了口桌上的茶,他才慢悠悠抬起頭來衝我笑。
我去一旁榻子上坐下,舟兒像從前那般殷勤去泡茶,乖乖巧巧捧了茶來。
他如今不似從前穿灰撲撲的衣裳,穿著合身的素色衣裳,他本就模樣好看,這般越發清新脫俗,我多看一眼都想把他藏起來。
他靠在我懷裡,與我說起今日發生的事情,絮絮的,比往日話多了不少。
我如今想來都覺得不真實,兜兜轉轉他仍是回到了我懷裡,就仿佛從來不曾失去過。
他說得口渴,喝了口我杯子裡的茶,又乖乖靠回我懷裡。
我忽然想起趙北辰,淡淡問道:“北辰怎麼來了?”
舟兒心情極好,興高采烈說道:“他來看我,還與我說了好多話呢,還說我是他朋友。”
趙北辰是個挑事精,如今也到了相看的年紀,當年他不過十五六歲,我也容他胡鬨,今時不同往日,舟兒不僅是我的赤子,他容貌出眾,若是北辰對他起了什麼壞心思,舟兒性格單純,吃了虧又該如何是好。
我沉吟半晌,未覺臉色沉了下來。
舟兒斂去笑容,怯怯望著我問道:“你又生我氣了嗎?”
我悶歎道:“他是我弟弟,你是我的赤子,與他這般親近作甚。”
他頓時麵紅耳赤,慌亂道:“我、我沒想這麼多,況且我與他本就要好。”
我心煩氣躁,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他與北辰割席,不過冷落了他片刻,突然就惱了起來,一臉不高興站起來就要走,與當年與我鬨彆扭時一模一樣。
我看得好笑,連忙把他摟進懷裡,哄著他道:“你這脾氣比我還大,倒是要我來哄你,真是反了天了。”
我從前總是哄不好他,每每與我使性子都要鬨上好半天,如今倒是好哄,臉紅紅靠在我懷裡,半點不見彆扭。
舟兒脾氣本來就極好,細想來也隻與我鬨彆扭罷了,一想起他從前與我使性子的樣子,隻覺得可愛極了,真真是愛撒嬌。
我低頭哄問道:“北辰與你說了許多話,都說了什麼?”
舟兒忽然吞吞吐吐,半字不敢說,微微揪著眉似有些困苦。
我佯怒道:“你與他說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緊張看著我道:“也沒什麼,就是、就是叫我去相看。”
這趙北辰!沒有一件事情是叫人痛快的,惹是生非必然有他,舟兒不過才回來幾日,竟要叫他去相看,簡直胡鬨!
舟兒見我麵色不善,討好著親了親我,著急說道:“我與他說我心悅你,不會去相看的。”
我倏地就笑了,難得他來哄我,還這麼乖知道親我,這般低眉順眼,我如何還能與他置氣。
我笑道:“真是拿你沒辦法,你喜歡做什麼我不拘著你,隻是你自持些,彆叫我掛心。”
舟兒鬆了口氣道:“好,那我去寫字了。”
我哭笑不得,這小子哄我也不走心,堪堪走個形式,撩撥了我就想跑。
我又把他拖回懷裡,抱著他在腿上坐下,他眼神顫顫看著我,雙頰暈上一抹豔色。
我把持不住去親他,他卻忽然躲開,怯生生望向窗外。
我笑道:“他們不敢看。”
舟兒苦著臉道:“那也不好,你方才還叫我自持些。”
真是會氣人!我歎了口氣,抱著他道:“等我二弟辦完喜事,我就向父皇開口,迎你過門。”
他沉默著不出聲,半晌忽然才說:“還是算了吧,現在這般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與他互訴衷腸,雖沒有夫妻之實,卻已然這般親近,我若是不娶他過門,我趙成嵐成什麼人了。
我忍了忍心中波瀾,平靜說道:“我不會再叫你受一點委屈,我會風風光光用八抬大轎迎你過門。”
舟兒怯生生問道:“妾室也可以坐花轎嗎?”
這小子真是半點不懂我的心意,真是又可恨又可氣,我無奈道:“我何時說要你當我的妾室?我要你當我的太子妃,當我的夫人。”
舟兒漲紅了臉,眼神不可思議望著我,雙眸水潤潤的,麵頰如桃花尖蕊般白裡透紅,我想起那日在書房裡與他耳鬢廝磨,他任我予取予求的模樣,頓時按捺不住心中悸動,小心將他壓倒在榻子上,我癡癡地看了他許久,既想立刻辦了他,又不想這般輕辱他。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到底是忍住了,無奈笑罵道:“你這呆瓜。”
*** ***
舟兒領了寫喜字的差事,每日在書房寫字,倒是安分了不少,不再到處去奔差事。
因為趙念安的婚事,我與父皇起了齟齬,雖沒有擺在明麵上,但近來他見了我總是多有不滿,眼神陰翳,精神疲憊,極其不痛快。
日前沈容與趙念安的賜婚詔書下來了,一並下來的還有趙念安的封爵詔書。
安兒封了親王,父皇的心情儼然好了許多,又與往常一般恢複了神采。
四月裡,父皇突然把我叫去偏殿喝茶,我去時,他正抱著璟熙逗趣,見我進門,眼神晦澀不明道:“你最近倒是比朕還忙碌。”
我笑了笑,淡淡道:“兒臣駑鈍,辦事自然要多費工夫。”
父皇叫奶嬤嬤把璟熙抱下去,拿著桌上字畫看了一會兒,又瞥我一眼,搗鼓著手裡的折扇,漫不經心一般說道:“安兒出嫁那日,你去送親。”
我頷首道:“應該的。”
父皇‘嗯’了一聲,半晌又說:“叫璟熙去壓床。”
我又道:“也是應該的。”
父皇悶歎了一聲,又懶洋洋靠進椅子裡道:“你真是半點不像朕,讀書讀多了,把腦袋讀壞了。”
我氣極反笑,卻也不敢頂嘴。
“你這個倔脾氣也不知是像了誰。”父皇又睨我一眼,意味不明道,“你隻璟熙一個孩子,子嗣總歸是少了些。”
他說罷忽然動了怒,拍了拍桌子道:“你隻一個孩子就想打發朕?”
我心中自然也鬱悶,這孩子來的不容易,我本也不貪女色,如今更是提不起興致,父皇這般問我,我也隻能敷衍道:“子嗣的事情,兒臣會上心。”
父皇時不時打量我一眼,似是有說不出口的話,許久才道:“沈容那孩子,朕瞧他是極不喜歡,那相府也不是什麼好去處,安兒嫁給他多少都是要吃苦的,你子嗣上抓緊些。”
我怔了半晌,父皇為何將這兩件事擺在一起講?沈容尚皇子,自然不敢納妾,他子嗣艱難為何叫我抓緊?
我氣得幾乎要吐血,我隻璟熙一個孩子罷了,竟還要動我的主意,他沈容不過一介庶民,還想過繼我的兒子?
也難怪母後不痛快,父皇當真是寵溺安兒,倘若沈容過繼了我的孩兒,必是由安兒撫養,父皇百年之後,我豈有不照顧他們的道理。
我咬著牙不肯回答,父皇見我動氣倏地笑開了,拿折扇點了點我,笑道:“好了,帶璟熙回府吧。”
我歎了口氣,起身道:“兒臣告退。”
我方走出偏殿,李叢急匆匆過來說道:“夏九州大人被三殿下塞住嘴綁進了柴房,皇後娘娘與賢貴妃娘娘正在禦花園擺茶宴,三殿下帶著小公子進了宮,往禦花園去了。”
我揉了揉眉心,著急往禦花園去。
走到半路又有侍從來報:“和郡王世子在茶宴上諷刺了小公子,挨了三殿下一頓罵。”
我沉下臉道:“說什麼了?”
“睿王世子想請小公子參加詩宴,和郡王世子提了您從前四十大板的事情,勸睿王世子三思,三殿下罵他是......”侍從頓了頓,麵色難堪,低聲道,“是隻會跟在太子殿下身後吠的狗。”
我皮笑肉不笑道:“北辰罵人確實刻薄,連我也一起排揎。”
待去到禦花園,涼亭裡不見了趙北辰與舟兒的身影,眾人其樂融融說笑,如今四月,正是春暖花開之際,公子小姐們無一不打扮得端莊雍容,襯得滿堂春色。
我走進涼亭,先向母後與賢貴妃請安,母後笑容滿麵道:“嵐兒,你今日倒是肯來,快些坐吧。”
賢貴妃忽然露出一抹冷笑,涼涼道:“幸好北辰逛園子去了,否則太子來了,相形見絀,反倒頹色。”
今日本就是為了北辰相看,旁人都是陪襯,我突然出現在這裡,賢貴妃自然心情不悅。
我溫溫笑了笑,沒有在母後身旁坐下,見列席空著兩張椅子,緩步過去在賈靖承身旁坐了下來。
賈靖承湊過一些,笑說:“這幾年沒見你參加過茶宴花宴,是不是二殿下成親,你也心癢癢了?”
我勾了勾唇,笑而不語喝了口茶。
賈靖承打量我幾眼,舔了舔嘴唇道:“今日三殿下帶了個朋友來,說是夏九州的弟弟。”
我無甚反應聽他說。
賈靖承摸摸鼻子,笑道:“真真是叫人看花了眼,我平日也算不羈,卻也不知道皇城裡竟還有這等絕色。”
我微微蹙起眉,垂眸看著手中茶盞。
賈靖承清了清嗓子道:“隻是方才聽瓊宇提起,你從前打過他四十大板,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我淡淡道:“記得,他叫夏行舟,我從前打過他四十大板。”
賈靖承笑笑說:“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