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兒忽然生起氣來,與從前那般與我鬨脾氣,推著我說:“我要回家了。”
我哪裡還會讓他離開一步,我緊壓著他不放開,笑說:“明明是你自己要提,非還要惱。”
舟兒眉宇間滿是憂愁,整個人蔫蔫的好不可憐。
我親了親他的嘴唇,淺笑說道:“我隻一步不謹慎,就讓你走了兩年,你喜歡我,為何不敢與我說?”
舟兒忽然睜大了眼,突然間又淚流滿麵,眼淚像決堤一般往下流,“我不敢喜歡二哥的東西。”
我愁容滿麵望著他,心裡隻餘下濃濃的心疼,他受了多少委屈才會說出這般話來。
我摟緊了他道:“我不是他的東西,也不是誰想要就給誰,我心裡從來沒有他,從今往後也不會有彆人,我的心隻給你一個人。”
他失神一般望著我,眼淚簌簌從眼角滑落,聲音訥訥道:“你怎麼會喜歡我呢?誰都不喜歡我,連我父親都不喜歡我,我讀不好書,處處都被人比下去,也不會說話,總是惹人生氣,什麼本事都沒有,什麼都不會,連差事都找不著,我這般一無是處,與二哥天壤之彆,你怎麼會喜歡我呢?”
我略微鬆開他一些,側身躺在他身旁,替他擦拭著眼淚,慢條斯理說道:“我喜歡你木訥,喜歡你小氣,喜歡你怯懦,喜歡你愚鈍,喜歡你沒頭沒腦,喜歡你自怨自艾,也喜歡你躲在角落裡偷看我的樣子,我不必刻意把你捧上天,你便是在泥潭裡,在塵埃中,我仍喜歡你本來的模樣,你是璞玉,是一清二白的石頭,是我趙成嵐枯澀人生中唯一的喜歡。”
舟兒怔默半晌,忽然嗚咽大哭,哭聲裡充滿了委屈,身體更是止不住地顫動。
他哭了許久才緩緩收住哭聲,淚眼汪汪看著我道:“謝謝你。”
我啞然失笑,親了親他方道:“傻瓜,你應該說,我也喜歡你。”
舟兒小幅度點了點下巴,滿臉羞怯望著我。
我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種失而複得的喜悅將我浸沒,舟兒就在我懷裡,仿佛從來不曾離開過。
我溫柔將他擁入懷中,又去親吻他的嘴唇,他眼瞼顫了顫,柔順地合上眼,任我予取予求對他百般戲弄。
我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饜足,他躺在我懷裡,把全身心都交付給我,順從又乖巧,我摸了摸他的臉蛋,他臉頰通紅,微微垂著眼,濃密的睫毛簌簌顫動著,仿佛媚骨天成一般,什麼都不必做,便時刻撩撥著我的心弦。
我忍不住又親他,低聲哄他道:“今夜彆回去,留下陪我。”
舟兒嘀咕道:“九州哥哥一會兒來接我呢。”
真是會掃興!我氣得咬他的臉,舟兒躲了一下,絮絮說道:“我本想去找份差事做的,左右也不差這幾日,我這幾日都來陪你。你不要嫌我煩就好了。”
我無奈至極,明明分開了兩年多,這小子半點沒有變化,還與從前那般沒頭沒腦的,這種時候說什麼差事
他推開我坐起身,揉了揉臉道:“殿下,我想洗洗臉。”
我又把他摟進懷裡,輕啄他的唇角與臉蛋,本想再與他親熱一會兒,這小子半點不解風情,靠在我懷裡咯吱咯吱地笑。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空長了一張豔色絕世的臉,皮囊下是顆榆木腦袋。
我握住他的手親了親,叫人進來伺候洗臉,又叫李叢去傳膳。
舟兒吃飯猶然是那慢吞吞的樣子,我不斷夾菜給他,他吃一口就看我一眼,朝我露出甜美的笑,我許久沒見他,實在是心神蕩漾,如今與他和好如初,又互訴衷腸,仿佛這世界都清明了,身體裡的戾氣倏然消失。
舟兒真是又漂亮又可愛又乖巧又有趣,全身上下哪裡都討我喜歡,我趙成嵐怎能有這般好的運氣,從前總覺得日子苦悶,這兩年更是過得抑鬱,可如今再想,上天願意把舟兒賜給我,這點幽怨苦悶又算得上什麼。
我見他忙著吃雞腿,又夾蝦仁喂給他,隨口問道:“你今日去安親王府作甚?”
我問罷忽然怔了怔,不自在道:“多吃點。”
舟兒半點沒有察覺異樣,隻悶悶說道:“我本想去找份差事的,但是後來就回去了。”
這傻小子,竟這般愛辦差,回來了不先來找我,倒是要緊去找差事。
我笑說:“喜宴那日我帶你去。”
“我、我還是不去了吧。”他苦著臉說,“好多人我都不認得。”
我隨意點了點頭,不去也好,我巴不得把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舟兒忽然放下筷子,捧著臉看著我,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呢,真是想不明白。”
也不知腦袋瓜子裡又在想什麼,我盛湯給他,哄著他道:“快吃,菜都涼了。”
他連忙又拿起筷子,李叢小聲來報,夏九州求見。
這哪裡是要求見,分明是要接人回去。
我冷聲罵道:“急什麼,才剛來一會兒罷了,茶還不曾喝過一盞,且讓他等著。”
舟兒著急說道:“我還是先回去吧,彆讓他等久了。”
我怒不可言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一動怒,他便膽怯起來,隻小聲道:“那讓他進來喝口茶?”
我氣惱說:“你又不是他的誰,住他家作甚?”
舟兒麵色微變,落寞說:“我如今叫夏行舟了,父親已經正式將我過繼給他們家了。”
我驀然怔住,又痛心不已,忍了半晌,才堪堪忍住怒氣,平靜道:“你今日先回去,明日過來陪陪我。”
我牽著他往外走,舟兒頻頻看我,忽然露出笑臉來,擁住我道:“我明日來,你會不會又不喜歡我了。”
我忍俊不禁道:“你這會兒話是多了些,但也沒幾句好聽的,我這般真心實意,你卻當我一時興起。”
我反手摟住他,又親了親他的手背,心滿意足道:“你沒有與他成親,我很高興。”
舟兒紅著臉,抿著嘴笑。
我捧著他的臉道:“等過一陣,我去請旨娶你過門。”今時不同往日,舟兒離開兩年多也未必都是壞處,父皇這兩年不曾逼過我婚事,想必也料到有這一日。
舟兒慌亂道:“娶我?我、我不能嫁給你。”
我蹙起眉,認真說道:“為何?我知道赤子辛苦,舟兒,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你信我,我絕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舉步不前。”
舟兒哭喪著臉說道:“來不及了,我把籍契燒了,我自知與你無可能,又不想與彆人成婚,以免橫生枝節,我就把籍契燒掉了。”
我心中忍不住升騰起一股隱隱的得意,他竟為了我把籍契燒了,寧願孤獨一生,也不與任何人嫁娶。
我滿心歡喜,含笑道:“你與我成婚要什麼籍契。”
舟兒呆呆地看著我道:“不用嗎?我沒有籍契也能成婚嗎?”
這傻小子,結皇親要什麼籍契?我牽著他往外走,笑說:“這些小事情,不必你來操心,乖乖等我。”
他微微蹙著眉,一臉困惑無措,忽然站住了腳步道:“等等,等等,我來時還想著,你興許不認識我了,怎麼突然就要成婚了,我彆是發癔症了吧?”
我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好笑笑不說話,與他十指緊扣踱步往外走,一直送他到角門,看著他上了夏九州的馬車。
我負手站在原地,望著馬車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難以掩去。
李叢在旁笑得合不攏嘴。
我笑道:“以後舟兒再靠近城門一步,立刻把他綁回來,再不能讓他跑了。”
李叢笑吟吟稱是。
“把公孫侍郎叫來。”我笑意盈盈道,“現在就去。”
我今日心情極好,在庭院裡走了幾圈,又去看了薄荷,方才慢悠悠進書房。
李叢奉茶進來,含笑道:“殿下如今可稱心如意了。”
我接過茶吹了吹茶煙,笑歎道:“也怪我,夏九州早半年就回來了,若我能痛快些與他談談,也不至於多拖了這半年。”
李叢笑說:“好事多磨。”
我頷首道:“也不知舟兒這兩年過得如何,明日我去細問問夏九州。”
我在書房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把公孫侍郎等來,他來時火急火燎的,進門見我麵色,又悄悄鬆了口氣,行了禮後恭敬道:“請殿下示下。”
我問道:“今日你與行舟在相府門口說了什麼?”
公孫侍郎遲疑了半晌道:“左三公子如今賦閒在家,相府辦親事缺人手,就請他幫忙打打雜,寫幾個字。”
我問:“怎麼去了半日就出來了?”
公孫侍郎微有愁緒道:“此事下官不清楚,下官回去之後立刻去打聽,查清楚了再來回殿下。”
我笑說:“不必了,你這兩日撥空去夏九州府上找他,派些寫字的差事給他,叫他在府裡寫,不許過於操勞,隻讓他打發時間罷了,銀子你看著結,隻一點,彆讓他不高興。”
公孫侍郎眼神茫然了一瞬,隨即又笑:“下官明白。”
“明白就去吧。”
我打發他離開,李叢又來奉茶,我擺擺手道:“不喝了,準備就寢吧。”
李叢笑說:“殿下如今親自安排吩咐,想必日後無人敢輕視小公子了。”
我笑歎道:“我從前藏著他,是我沒把握護住他,如今磨了父皇兩年,也該到水到渠成的時候了,這些年他受苦了,今後再不會讓他受委屈。”
李叢笑吟吟道:“殿下與小公子佳偶天成,實乃金玉良緣。”
我笑罵道:“你今日這張嘴,處處都討著巧,簡直做作。”
李叢笑而不語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