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一晃又至中秋,我總是會……(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3467 字 11個月前

一晃又至中秋,我總是會想起那一日,他在我懷裡驚慌失措,又哄我吃月餅的情景,我反反複複想起他的臉,他如今身在何處,是否正躺在夏九州的懷裡,哄他吃月餅。

夜宴之上我飲了許多酒,猶記得去年中秋我砸了趙北辰一壺青梅酒,今年他猶然來敬酒,卻一句不敢多說,隻訕訕與我喝了兩杯。

許是我近來太陰沉,母後把我叫去訓了兩回,又提及太子妃的人選,我像是被人在心口紮了一刀,傷口久久不能愈合,結痂又被反複揭開,露出鮮血淋漓的血肉。

“母後若是執意要把表妹嫁過來。”我淡淡道,“兒臣保證她活不過歸寧日。”

母後手指哆嗦打翻了手裡的茶盞,我起身即走,不去看她慌亂的麵色。

從那之後,母後再也不提太子妃之事,父皇也像是忘記了一般,逐漸將我的親事拋去腦後。

舟兒十月離去,如今又是十月,我越來越按捺不住奔赴江南的心情,這皇城於我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我是籠中之虎,擁有鋒利的獠牙卻無法越雷池一步。

不知道舟兒在江南過得好不好,夏九州替父皇查案必然自顧不暇,又怎能好好照顧舟兒,舟兒那般憨傻,三言兩語就能被人騙走,夏九州又怎能護得住他。

我日日坐立難安,對左府更是恨之入骨。

左無涯受了同僚冷落,人人對他避之不及,他官職還在,卻終日受到排擠,這便是我想看到的結果,我會讓他全須全尾,也會讓他衣食不愁,但我也要讓他感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父皇欲明年開春南巡,我不在隨行名列裡,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父皇聖駕離皇城,按祖製我本就該留守皇城。

聖駕浩浩蕩蕩離去,帶走了一大批人,整個皇城突然清靜了。

章如薇懂事,也吃了許多苦,三月裡誕下一名男嬰,這孩子來得並不容易,不知舟兒回來後會不會喜歡他,不知舟兒何時回來,年初夏九州升遷了知府,他剛剛才上任,又豈會這麼快調回皇城。

我每日仿佛哽血一般痛苦,我從來不曾與舟兒清楚明白說過喜歡,他會不會已經放棄了我,他會不會始終沒有想明白,他會不會已然心甘情願投入夏九州懷抱。

我終日沉浸在後悔之中,精神越發的疲憊,渾渾噩噩度日,在朝堂上發了瘋似的與所有人較勁。

我越是與父皇鬥狠,他越是扶持趙北辰上位,這太子我本也不想當了,如此更好,不如就此鬥垮我,放我離開這座華而不實的牢籠。

六月裡,江南傳來消息,夏九州破獲一宗大案,榮承皇恩調回皇城赴任參謀院正三品侍郎,次月兵部侍郎戴震科於長明州起兵造反,被端王帶兵鎮壓,皇城裡亂成一團,我每日旰食宵衣不能合眼,如此倒也痛快,再也不必時時醞在那痛苦的情緒中。

八月裡,夏九州回到皇城,未攜家眷。他如沐春風般瀟灑肆意,渾身洋溢在立功的喜悅裡,我下朝時見到他身影,竟不敢靠近半步,我害怕從他嘴裡聽到舟兒的消息,我害怕舟兒愛上了他,我害怕舟兒忘記了我。

李叢遣人旁敲側擊去打聽,隻說舟兒如今住在平湖州,正在替夏九州守孝,等過了年才回皇城。

我死死咬著牙不敢多問一句,我怕聽見舟兒過得不好,也怕聽見他過得快活。

我鬱鬱寡歡了許多日,對戴震科的案子難以儘心。正月裡趙念安在林戶院領了差事,一舉破獲戴震科大案,令朝堂嘩然不已。沈容突然跑去提親,父皇大發雷霆,對沈容憤恨唾棄。

沈容是我伴讀中最聰慧之人,他行事果斷,喜劍走偏鋒,凡事皆有大膽行徑,如今他已然站在了趙念安身後。

尚皇子與奪皇位,必然二擇其一。

沈容為求娶趙念安費儘了心機,他與舟兒不同,他是探花郎,是宰相嫡子,是北遠侯外甥,他想尚皇子隻是一步之遙。

我願助他一臂之力,費儘手段逼父皇鬆口將趙念安下嫁於他。

沈容得償所願,那麵容溫潤含笑的模樣與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四月裡,相府逐步準備喜事,南城一片喜慶,歡天鑼鼓之中,蕭慎來報,舟兒回來了。

父皇賞了夏九州一座宅子,就置在南城,舟兒回來後未去學士府,直接去了南城夏侍郎府。

我在書房裡捂著臉坐了一整夜,翌日我告假未去上朝,時不時有侍衛來報舟兒行蹤,他清早出了門,隻在南城四處轉悠,與公孫侍郎說了話,又去了安親王府半日,夏九州下朝後急匆匆回家接他,帶他一起去酒樓吃飯。

我沒有來找我!他竟沒有來找我!

他如今已經是夏九州的夫人,我本不該貿貿然請他過府,但我已經用儘了所有的耐心,再也沒有多餘的留給他們。

我猶然坐在椅子裡,等著侍衛將舟兒帶來。

我陰翳著臉,望著他進門的身影。

他長高了一點,五官逾見精致,眼神裡褪去了從前的稚氣,越發的勾人心魄。他怔怔望著我,眼底不見一絲波瀾。

我走時曾撲進我懷裡,對我依依不舍,我曾幻想過他回來時還會與從前那般,踮著步子向我奔來。

原來這隻是我一廂情願,這麼多年的痛苦糾纏,隻是我自作自受。

我陰沉著臉問道:“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他慢吞吞跪了下去,和從前一般跪伏在地,以虔誠卑微的姿態。

我忽然覺得害怕,他在信裡寫過的喜歡,會不會隻是他在某一瞬間偶然閃過的念頭,他從來不曾十分喜歡我,我不過是他人生中偶然出現的過客,與趙北辰,與章之橋並不不同。

天色漸黑,他單薄的身影卻沒有一絲變動,仍一語不發,也不肯看我一眼。

“左行舟,你與左知言有何不同?!你與他有何不同!”我咬牙切齒道,“兩年半了,你竟沒有任何一句話要跟我說嗎?”

他緩緩揚起頭來,卻隻是沉默著,眼淚卻簌簌往下流。

我見不得他的眼淚,一滴都見不得。

我紅著眼站起身,冷聲道:“你既然不想說話,就在這裡跪一夜好好反省!”

我從他身邊走過,他突然抓住我的衣擺,我心中憤懣不已,拽出衣裳大步往外走去。

李叢連忙跟來,欲言又止望著我。

我瞪他一眼道:“還不進去把他扶起來!”

李叢轉身就去。

我站在紗簾後麵,聽見舟兒忽然出聲:“天還沒亮。”

李叢陪笑道:“太子殿下說不必跪了。”

舟兒哽咽道:“殿下為什麼生我氣?”

我聽得憤恨不已,他竟問我為什麼生氣!

他輕輕與李叢言語幾句,又哭聲顫顫道:“我不疼,我再跪一會兒吧,萬一他等會兒還來呢。”

我再難自持,縱使他百般折磨我的心,我也無法對他視而不見。

我等了他兩年多,他才終於出現在我麵前。

我緩步走至他麵前,沉著臉俯下身打橫將他抱起,舟兒似是嚇了一跳,卻不曾推開我,反而輕輕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垂眸望著他如往昔般嬌憨的模樣,逐步抱著他走進裡間,輕輕放在羅漢床上。

我不會再放他離開,永遠不會。無論他是誰的夫人,他都必須回到我身邊。

我俯身壓了上去,無視他慌亂的眼神,吻住他柔軟的嘴唇,將他緊緊扣在懷裡,放肆又儘情地吮咬他的唇舌。

我聞著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氣,有溫熱的眼淚蹭在我的鼻翼,我分不清那是我的眼淚還是舟兒的眼淚,他探出手環住我的脖子,不曾推卻我半分,容我對他肆意輕薄。

我眼眶濕潤望著他,難以忍住喉間哽咽,似是哀求一般道:“明日你去與夏九州和離。”

舟兒怔怔望著我,卻不肯應我一聲。

我慌亂不已,聲音嘶啞迫切問道:“說話!”

舟兒淚眼婆娑,卻道:“我為什麼要與他和離?”

我的心臟似轟然塌方一般停止了跳動,也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猶然在我懷裡,卻似乎遙遠得像在另一個世界。

在我絕望痛苦之際,舟兒摟緊了我的脖子,急切又道:“我又沒與他成親,為什麼和離?”

我驀然怔忪,不敢多問一字,隻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

舟兒捧起我的臉,似是心疼極了,蹙著眉問道:“你怎麼了?你為什麼哭?”

我恍惚間意識到我竟已淚流滿麵,舟兒不會說謊,他沒有與夏九州成親!他沒有負我!

那身千斤重的枷鎖一瞬間消失在我身體裡,我將臉靠在他的肩窩,難以自製低低啜泣起來。

舟兒終究沒有辜負我,他心裡有我!他心裡一直有我!

我忍了忍眼淚,支起身體又去親他的臉頰與鼻尖,舟兒縮了縮身體,怯生生問道:“是不是你父親罰你禁足,你傷心壞了,還是因為我二哥外放去了邊疆,所以不開心?”

我當真無奈至極,這小傻子,我怎能指望他有多聰明?

我笑罵道:“跟你說了也是白說,你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