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憂心了幾日,聽侍衛來……(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4297 字 11個月前

我憂心了幾日,聽侍衛來稟,舟兒一切都好,這幾日也不曾往家去。

我去看了舟兒幾次,未見他受傷,也不似受了氣的樣子,心中多少放心了些。

入秋之後他長高了一些,去年的衣裳穿不下了,也不能總穿夏九州的舊衣裳,自己跑去玲瓏成衣鋪買了幾件成衣,這小子當真是不長記性,與我說什麼那掌櫃已經知道錯了,且如今與他熟稔,衣裳的價格也都清清楚楚給他看了賬目,不會再誆騙他。我看他是膽子小,不敢去陌生店鋪買衣裳罷了。我親自選了幾匹顏色暗沉的布料,叫府裡繡娘製成成衣送去玲瓏成衣鋪,製式與顏色都難看,隻是料子十分舒服,掌櫃稍稍推薦幾句,他便爽快買了,半點不多琢磨。

月末的時候,舟兒回了趟家,翌日左無涯去替他辭官,親自去了參謀院與卷宗司走動,稱他突發風寒,需休息幾日,卷宗司差事雖清閒,但時常不著家,他當父親的實在心疼,要替他辭官,讓他在家歇著。

左府世代書香,雖未出過重臣,但到底在皇城裡也有些人脈,卷宗司的刑吏隻是芝麻綠豆的小官,左無涯替舟兒辭官並不難。

我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左無涯轉性了,還是父皇在背後擺布了什麼,隻是這卷宗庫的差事確實做不長久,舟兒要當我的夫人,總不能永遠這般拋頭露麵,遲早要辭官回家,隻是如此一來,我與他也難見麵。

午後,我正盤算著給舟兒在太子府謀份閒差,最好是讓他住下,也可日日陪著我。

突然有侍衛來報,說是舟兒出門去了,先去了卷宗庫坐了會兒,抱回了餘下那盆薄荷,又去太尉府與三皇子府撲了空,這會兒似是往太子府的方向過來。

我哭笑不得,這小子倒是實誠,辭官還到處去作彆,我趕緊叫人派馬車去接他,他這兩條小短腿走路又慢又緩,走到太子府還不知猴年馬月。

我焦躁不安等了他一下午,又聽侍衛來報,說他下了馬車不敢過來,隻躲在對麵的小巷子裡偷看。

我啞然失笑,連忙叫侍衛去請他進來。

侍衛剛走,我端了端衣裳,走去門口迎他,等了兩盞茶的工夫,他才慢吞吞過來,手裡還抱著一盆薄荷茶。

我連忙向他走去,從他手裡接過盆栽,笑說:“你今日怎得如此乖巧,還知道來看我。拿薄荷草來作甚?過來坐。”

我單手捧著薄荷草,另一手牽起他往裡走。

他慢慢說道:“本是想送給北辰的,原先一盆弄丟了,隻剩這一盆,我還是想送來給你。”

我將薄荷草擺在桌上,又牽著他往裡去,引著他在四方桌前坐下,笑問:“你餓不餓?”

舟兒訥訥搖了搖頭道:“還是不吃了吧,我來看看你,就走了。”

他難得來看我,這裡又不似卷宗庫那般人多眼雜,我豈能輕易放他走?

“來都來了,著什麼急?你既然來看我,我自然該好好招待你。”我含著笑說罷,突然見他麵頰紅腫,沉聲問道,“臉怎麼傷了?”

他瑟縮著身體,目光怯怯道:“我摔了一下。”

我死死抿著唇,卻難以按捺心中怒氣,這左知言當真是可惡,他是不把我放在眼裡,還是覺得舟兒好欺負!我這般貶斥他,他非但不悔改,竟還把怒氣撒在舟兒身上!

我悶歎道:“今後小心些。”

舟兒見我動怒,連忙站起身,走到我麵前小心翼翼說:“我以後會小心的。”

我斂了斂怒氣,扶著他坐回原位,吩咐侍女傳茶點,喝了幾口茶才問:“怎麼突然把官職辭了?”

舟兒埋頭喝了口茶,然後朝我笑了笑,方說:“父親念我辛苦,想我多在家陪陪他。”

我含笑道:“辭了也好,本也做不長久。”

舟兒神色緊張道:“為什麼?我是不是做的不好?”

刑部人員混雜,舟兒在那裡辦差我本也不放心,如今辭官自然也好,日後可多來太子府陪我,我也不必偷偷摸摸像個鬼祟一般去卷宗司看他。

我垂眸笑道:“自然好,隻是這般辛苦作甚,這世上還有許多你能做的事情,我日後在太子府為你謀份差事。”

舟兒也不知在想什麼,突然抿著嘴笑了起來,趴在桌子上歪著腦袋目光灼灼看著我,他今日不曾穿得灰撲撲,穿了件月牙色的直袖長袍,他尋常就不愛束腰,衣裳穿得蓬鬆,總是軟軟糯糯的樣子,今日更是柔軟可愛,眼神似是撒嬌一般,說不出的誘人。

侍女呈來茶點,又屈腰捧來琺琅花鳥盆,我淨了手,轉頭去看舟兒,見他茫然看著我,我笑了笑道:“淨手。”

他恍惚間回過神來,連忙把手放進去,等他將手抬起,我拿起巾帕裹住他的手,親自幫他將水漬擦乾淨。

他今日柔順極了,語態親昵道:“殿下,你對我真好。”

我垂眸看他一眼,見他與我親近,輕笑道:“你若是日日來哄我,我日日都對你這般好。”

舟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你也這般為我二哥擦手嗎?”

我倏然不耐,總得找個機會與舟兒細細說明白,他這般傻乎乎的,也不知何時能清楚自己的心意,隻是今日他難得來看我,我幾日未見他,也實在不想在這時候破壞氣氛。

我忍了半晌,終是忍不住罵道:“你總提他作甚?再提他,我割了你舌頭!”

舟兒怯怯看了我幾眼,慢吞吞端正坐好,安靜了半晌又說:“你與太尉妹妹相處好嗎?”

我錯愕不已,本以為他隻在意左知言,卻不想他還吃章如薇的醋,真真是個醋壇子。他雖木訥,倒也會吃醋,我心下也頗有些誌得意滿,笑罵道:“你這小氣鬼,我後院又不止她一人,我每日忙得暈頭轉向,與她們相處作甚。”

我拿起一塊荷花酥喂到他唇邊,哄著他吃了一口,見他雙頰泛紅,似是那初荷蕊紅的尖,我看癡了過去,又笑:“我心隻有一顆,必不會給她們,她們自然也心知肚明,世家聯姻各取所需罷了。”

他懵懵望著我,卻不出聲,隻我自言自語一般說了半天。

我氣惱道:“你這悶葫蘆,我與你說話,你裝什麼啞巴?”

他突然回過神來,拿起糕點吃了一口,又說:“我嘗嘗糕點,你也吃嘛。”

我無可奈何,笑道:“罷了,與你說了也是白說,哪種好吃,拿給我嘗嘗。”

他忙不迭點頭,每塊都掰了一點來品嘗,又各掰一點來喂我,我忽然想起中秋那夜,他坐在我身邊,低眉順眼哄我吃月餅,也是這般一點點喂進我嘴裡。那日我唐突傷了他,每每想來總覺得心情複雜,既懊惱自己粗魯下流,又心生眷念,總憶起他在我懷裡柔媚動人的模樣。

我細細看了他一會兒,笑道:“你這小窩囊今日肯來看我,我心裡屬實高興,你如今辭了官,左右也無事,不如今夜宿下吧,一會兒我叫太醫替你看看臉上的傷。”

“這點小傷不要緊的。”他怯生生道,“我還是回去吧,你這裡太好了,我住不習慣。”

“你有空多來陪我,慢慢就習慣了。”我含笑點頭,他既然不願意留下,便也罷了,總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舟兒慢吞吞站起身道:“殿下,時候不早了,你明日還要上朝,我不叨擾你了。”

我頷首道:“也好,我叫人送你。”

他搖搖頭道:“不用了,你今日已經對我夠好了,我認得路,可以自己回去。”

我忍俊不禁道:“你這小傻瓜,已經快子時了,你走路慢吞吞,何時才能到家?”

我撫了撫他的頭發,攬著他往外走,他走路慢,時不時看我一眼,見我垂眸看他,便抿起嘴淺笑,馬車已經候在門口,我站在空地上,望著他逐漸登上馬車的模樣。

他遲疑站在原地,忽然回首望向我,我方揚起笑臉,他便轉身跑來,迎頭撞進我懷裡,我順勢摟住他,擁著他笑道:“你若是不想走,宿下就是了。”

他仰頭欲言又止看著我,悶悶道:“我冒失了,你不要生我氣,我該回去了。”

我目光定定看著他,他今夜似是有許多愁緒,眉宇難舒展,渾身盈滿了莫名的哀傷。

我牽著他行至馬車前,扶著他上馬車,柔聲道:“我近日事忙,過陣子去找你。”

他笑著不說話,屈腰鑽進馬車裡,又從車窗探出腦袋來,眼眶紅紅望著我。

我望著馬車漸行漸遠,心中豁然揚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李叢走近些道:“殿下夜深了,進去吧。”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能動,月光幽幽落下,眼前那條筆直長街忽顯陰森,馬車仿佛進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我捂著胸口,突然心跳悸動,整個人充斥著不安。

良久,我陰沉說道:“告訴蕭慎,明日把左知言押來,小心不要驚動旁人,待我處理了他,後日把舟兒接來住。”

我惴惴不安了一整夜,翌日上朝時仍然心生惶恐,我說不明白這種壓抑的感覺從何而起,隻感覺似是透不過氣一般,情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亂之中。

下朝之後父皇留我喝了盞茶,我無心聽他說話,悶悶不樂喝著茶。

許是因為舟兒的事情,父皇近來對我寬容,我也不似往日那般對他畢恭畢敬小心謹慎。

待喝過了茶,我緩步離開偏殿,坐上離宮的馬車。

馬車似是比平日剛搖晃,又或許是因我今日心神不寧,總覺得眼前畫麵恍恍惚惚,混亂既不真切。

馬車突然被叫停,李叢急匆匆來稟,說道:“蕭大人攔車。”

我蹙眉問道:“左知言抓來了嗎?”

蕭慎跳下馬來,卻是急急說道:“殿下,小公子離城了。”

“離城?”我連忙下了馬車,站在一旁問道,“他去哪裡?你的人呢?”

蕭慎沉著臉道:“下官的人被禦林軍攔下了,剛派人去左府打聽,左無涯要將小公子嫁去江南,恐怕即刻就要登船了。”

禦林軍!是父皇的人!

我憤怨不已,推開蕭慎,翻身上馬,咬牙道:“我親自去追。”

我揚起韁繩朝著城門而去,身後亂成一團,蕭慎駕馬追來,厲聲喊道:“殿下留步!私出皇城是重罪!”

“滾開!”我揚起馬鞭揮向蕭慎,在他躲避之際又駕馬提速,周圍的風景在不斷地倒退,我恍惚間又想起他昨夜離去時的模樣,他分明紅著眼泫然欲泣,我卻沒有將他留下。

若是我強迫他宿下,強迫他留在我身邊,他是否就不會離我而去。

身後有馬蹄聲奔騰響起,越來越多的追兵從四麵八方而來,禦林軍與我手下侍衛亂成一團,齊齊朝著我圍來。

我不管不顧徑直衝出門外,將身後淒厲的喊叫聲拋去腦後。

有利箭刺傷了馬蹄,黑馬屈膝跪下,我整個身體向前栽去,我翻身跪地,狼狽從地上爬起來,無數禦林軍將我圍在中央,蕭慎從後趕來,急聲道:“殿下莫要再追了!”

我大喝一聲道:“蕭慎下馬!”

蕭慎咬牙跳下馬來,立刻被禦林軍製住,他仰頭淒喊道:“殿下!陛下派了阮字軍親自來追!”

我還不曾聽他說完,抬步想去搶他的馬,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失去意識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