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我狀似隨意般站起身,慢……(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4191 字 11個月前

我狀似隨意般站起身,慢騰騰朝外走去,李叢聞言已經去探路,待我去往正院,他立刻將方位點給我看。

我負著手走去,緩步在榮郡王身旁立定。

榮郡王彼時正在看熱鬨,見了我倏然一笑,抱了抱拳道:“成嵐來了。”

我淡淡喊了聲皇叔。

榮郡王向來沒威儀,探頭探腦看著熱鬨,嘴裡笑嘻嘻說:“到底是鎮國公福氣好,同是庶子,偏他家的比我家的有本事。”

我問道:“怎麼不見孟勝?”

榮郡王聞言嘖了一聲,歎氣道:“這幾日跟我鬨呢,被我罰了禁足,先晾他幾日再說。”

我笑問:“何事要罰他禁足?”

榮郡王麵色訕然,搖頭道:“看上了三品學士家的庶子,非嚷著要去提親,你說他像什麼話?”

我順勢問道:“哪家學士府的庶子這般叫他喜歡?”

榮郡王泄氣一般道:“我還不曾去仔細打聽,說是左無涯家的庶子,行三,日前在茶宴上見了一麵,說什麼清新脫俗,柔軟可愛。”他說罷又笑:“實在拿他沒辦法,打算過幾日先去打聽打聽,請來家裡喝喝茶,見一麵再說。”

我幾乎是咬碎了牙齦才能忍住怒氣,我露出一絲恍然的表情,嘴裡淡淡道:“是他啊。”

榮郡王挑眉:“成嵐你認識?如何?品行樣貌如何?”

我微微勾起唇角,做出輕蔑的表情,意味不明笑了一聲。

榮郡王麵色倏變,打量著看了我許多眼,琢磨半晌道:“孟勝不著調,我這個當父親的怎麼也不能慣著他。”

我點點頭,揚手道:“迎親隊伍回來了。”

我忍著怒氣吃完了喜宴,提前離席去了卷宗庫。

這小子真是半點不讓人省心,不是跟我鬨彆扭,就是到處招蜂引蝶。

我怒氣衝衝進去,正想開口罵他,他忽見我便揚起笑臉,小跑著向我走來,又見我陰沉著臉,腳步倏停,怯怯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我頓時氣消了大半,悶歎道:“站那麼遠乾什麼?還不過來!”

舟兒又看我幾眼,磨蹭著步子向我走來,頓了半晌行了半禮,用那雙水潤潤的眸子怯生生看著我。

我忍不住屈起指節敲了一下他的額頭。

舟兒揉揉額頭,仰起頭說道:“殿下,你今日穿得真好看,你喝酒了嗎?我沏茶給你喝吧。”

我無奈至極,環著手臂去椅子裡坐下。

我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驚為天人,美得不可方物,清新脫俗,柔軟可愛,那趙孟勝倒是會誇人,他對舟兒了解幾分就想去提親?簡直荒謬!

我心裡那股氣一會兒消散一會兒冒出來,反反複複如何都不肯停歇。

許是因我今日動了氣,舟兒見我也害怕,端了茶來便默不作聲站在一旁,半步不敢靠近。

我瞪了他一眼,歎道:“頭疼,過來給我按按。”

他忙不迭走來,伸出手揉按我的太陽穴,我一語不發容他按了一會兒,心裡百感交雜。

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舟兒既然心裡有我,我也未必要等他想明白,這門親事隻要父皇點頭,其他都好辦,母後必然是不肯的,連榮郡王都嫌舟兒門戶低,母後如何會肯,雖不必她答應,隻需父皇首肯,可終歸舟兒日後要看她臉色度日,她若是不順心,舟兒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心裡煩躁不堪,閉目假寐了半晌,忽聽見舟兒問道:“殿下,你好些了嗎?”

我仰頭朝他看去,卻見他滿目焦急,眉頭似蹙微蹙,模樣甚是可憐。

我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好多了,我該回去了。”

舟兒苦著臉點頭,又送我到門口。

我歎了口氣,離開卷宗庫。

*** ***

中秋那一日,午後我入宮赴宴,臨行問道:“各處的賞賜都送去了嗎?”

李叢笑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左府不曾送去,林戶院院史府也不曾送去。”

我道:“我記得他在我這裡還掛了一個錄事的閒差。”

李叢笑說:“奴才記得似是主簿,是否請蕭慎大人過來問問?”

我淡淡道:“他即將外放做官,不管是什麼,都撤了吧。”

李叢含笑稱是。

入宮時,中秋夜宴還未開始,父皇派人請我去偏殿喝茶,趙念安與趙北辰已經到了,皆板著臉似是在鬨脾氣,父皇勾唇看著他們,滿目溺愛。

我行了禮坐進椅子裡,父皇才笑說:“嵐兒來得正好,你看看你這兩位皇弟,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當著朕的麵也敢吵嘴。”

我含笑道:“父皇疼愛他們,他們自然肆意些。”

父皇板了板臉道:“哦,你的意思是朕不疼你。”

我心念一動,幽幽看著他笑。

趙北辰嗤了一聲道:“父皇還不疼太子大哥?偏心都快偏到天上去了。”

我笑道:“惹完安兒,還要來惹我?”我笑罷問道:“安兒怎麼了?”

趙念安忽然麵頰一紅,連忙悶頭喝茶。

趙北辰冷笑道:“中秋夜宴沒請他倩兒表妹,他心裡不痛快呢。”

趙念安氣惱道:“與你何乾?”

父皇‘嘖’了一聲道:“又吵?”

侍從呈了茶點進來,趙念安坐在椅子裡悶聲悶氣吃糕點。

趙北辰笑嘻嘻說:“父皇,太子大哥還沒成親呢,我們倆著什麼急?”

父皇頗有些不耐,擺了擺手道:“當朕多嘴,本也不該與你們說,隨口一句罷了,你們倒是來勁。”

趙念安捧起一塊糕點遞過去,可憐巴巴說:“父皇怎麼會多嘴呢,父皇吃塊糕點吧。”

趙北辰悶了口茶道:“誰家還沒個表妹,偏你那個是青梅竹馬,一句也說不得,要我說你就是沒見過世麵,得領了差事到處去走走。”

趙念安倏地眼睛發亮,目光盈盈望著父皇。

父皇眼神閃避,拿起糕點默不作聲地吃,嘴裡喃喃道:“這桂花糕比月餅好吃。”

趙念安無趣地靠回椅子裡。

趙北辰勾唇笑道:“二哥就是沒見過世麵,父皇,就兒臣之前與你說過那呆頭鵝,他模樣標致極了,這皇城裡真真是找不出第二個這般絕色的,還不如把他指給二哥當夫人。”

我驀地愣住了,這個趙北辰!真是會給我惹麻煩!

趙念安氣急敗壞道:“誰要你亂點鴛鴦譜!”

趙北辰嬉皮笑臉看著他。

父皇意味深長道:“朕想起來了,翰林府三品學士家的庶子,幫你抓了個通緝犯,請你下館子不帶銀子,還把你押在酒樓裡的傻孩子。”

趙北辰哈哈大笑:“就是他,雖有些傻,可漂亮著呢,不信你問太子大哥。”

我抬眼看向父皇,卻見他目光幽深望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審視。

我抿著唇與他對視了半晌,隻聽他慢條斯理說道:“三品學士家的庶子,如何配得上安兒?”他說話間卻是緊緊盯著我,眼神一動未動。

我眼皮忽的跳了一下,父皇必然是知道了,他在告誡我。

我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也感受到了帝王的涼薄。

趙念安抱怨道:“我本來也不要。”

父皇倏地一笑,轉過頭去哄了他幾句。

趙北辰卻不依不饒問道:“太子大哥你說啊,行舟如何?”

父皇冷冽的眼神再一次掃向我,眼神裡充滿了淩厲。

我闔了闔眼,聲音嘶啞道:“不堪入目。”

趙北辰‘嘖’了一聲,拿著糕點又去逗趙念安。

這人生真是無趣而苦澀。

父皇斷絕了我所有後路,我甚至不曾開口討要太子妃。

我坐在椅子裡仿佛失去了魂魄,竟未察覺所有人皆已離去,隻父皇猶然坐在原位,目光沉沉看著我。

我茫然看向他。

他抿了抿唇道:“嵐兒,你給朕留餘地,朕才能夠給你留餘地。”

我扶著額頭苦笑,哽咽道:“父皇的意思是,讓兒臣一輩子與他無媒苟合?”

父皇冷下臉罵道:“朕再說一遍,你給朕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

我神情黯然坐在椅子裡,父皇站起身道:“你冷靜好了再出來吃飯。”

我無語凝噎,又歎命運弄人,我的人生就像這間空蕩蕩的房間,充滿了各種貴重精美的飾物,卻未見半點人煙。

我麻木從椅子裡站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我甩開上前扶我的侍從,扶著牆逐步向前走去。

殿內觥籌交錯載歌載舞,我失魂落魄般進去,穿過人群走向高位之下離帝王最近的那張座位。

我端起酒杯兀自飲酒,期間不斷有人來敬酒,我悶聲不語逐杯飲下。

醇香美酒自白玉瓷杯中晃蕩而出,灑在我手背,也灑在敬酒之人的衣袖上,餘光瞥見父皇陰沉的眼神,我視若無睹般繼續與人飲酒。

一杯接一杯,一壺接一壺。

父皇板著臉提前離席。

我得逞一般露出笑容。

我既過得不痛快,又豈能讓你們痛快。

周慶鬆來敬酒,趙北辰拿著酒壺大步而來,挑釁般笑道:“我這青梅酒二哥喝了,大哥也喝一杯吧。”

我舉起酒杯道:“喝,你敬我酒,我必然喝。”

趙北辰一飲而儘,卻露出懊惱至極的神態,拿著酒壺塞進周慶鬆的懷裡,陰陽怪氣道:“太子大哥的青梅酒,如今該去院史大人家了。”

周慶鬆洋洋得意般的笑,他倒了杯酒,敬我一杯道:“殿下,下官敬您一杯酒。”

我勾唇笑起,拿起桌上酒壺轟然往地上砸去,殿內倏然噤聲,歌舞聲漸歇,百官鴉雀無聲。

我冷冷望著趙北辰,卻是道:“青梅酒?本王有什麼青梅酒?當過本王幾年伴讀就敢自稱青梅?!簡直自不量力!”

周慶鬆麵色倏變,團著手弓下身去。

趙北辰訕訕然道:“給、給你換、換一壺就是了。”

我站起身腳步搖晃,跌撞而去。

夜風未能使我清醒,卻令我更陷愁緒。

我想許舟兒一生一世,父皇卻叫我深藏勿露。

人生二十三載沒有一日活得痛快自在,我可以旰食宵衣,我可以精於算計,我可以變得麵目全非,我隻是想在這逐漸枯萎的人生裡獲得一滴晨露。

我不能嬉笑怒罵,不能被人看出端倪,與誰都要端著架子,安兒與北辰可以隨性生活,我卻不能,好似這太子之位是我苦苦哀求得來。

我頭疼欲裂,渾身被酒氣包裹,馬車行至卷宗司前,我腳步趔趄落了地,世界天旋地轉,我僅靠直覺往前走動。

李叢扶著我走至塔前,一路絮絮叨叨囉嗦不停。

我隻想見舟兒,隻想見他。

父皇既然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就讓他睜開的那隻眼睛好好看看,我此生就算撕破了天,也必隻有舟兒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