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我想起幾日前蕭慎來報,……(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2958 字 11個月前

我想起幾日前蕭慎來報,說是行舟收到了夏九州寫的家書,他樂得找不著北,熬了好幾個大夜給他寫回信。我不免又想起他與夏九州坐在庭院裡親熱說話的畫麵,他願意穿夏九州的舊衣裳,對他買的新衣愛不釋手,甜甜地叫他九州哥哥,若是左無涯堅持要將他嫁給夏九州,他或許會歡歡喜喜地上花轎。

我隱忍著怒氣坐在椅子裡,指尖禁不住顫抖起來,他若是願意嫁給我,我何止拿八抬大轎迎他,便是太子妃我也想辦法捧給他。

我怒氣難消,恰逢蕭慎來稟,我稍稍按捺住怒氣,情緒低沉聽他說。

蕭慎溫聲道:“小公子今日去東市寄信,被雲遊販子騙了二十兩銀子,信被扔在了巷子裡。”

我淡淡道:“給夏九州寄的信,丟了就丟了。”

蕭慎把信從懷裡拿出來,輕輕擺在案頭。

我憤懣將信拿起來,竟是厚厚一遝,這哪裡是什麼信件,分明是本劄記,他平時與我說不上幾句話,不是愛答不理,就是出神發呆,要麼就是鬨彆扭不理我,與夏九州倒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分開四月罷了,竟是有那麼多話要說,我與他也許久不見麵,也不見他來太子府找我。

我把信打開,似是有十幾張紙,一手娟秀端正的小楷,字倒是寫得極好,不輸他那張漂亮的臉蛋。

我興意闌珊開始讀,越讀心裡越不痛快。

“九州哥哥,幾月不見,我心中甚是想念,不知你在江南是否一切都好。”我心中嗤笑,平時乾巴巴的,與夏九州倒是會撒嬌。

我慢條斯理看著,多半都是寫生活瑣事,近日吃了什麼,喝了什麼,事無巨細全部寫進了信裡,囉囉嗦嗦難怪要寫十幾張。

我心煩地看了三四頁,突然又見他寫:“二哥近來心情不悅,尋釁罵了我幾回,還砸了我的薄荷,倒是沒有動手打我,薄荷也好養,我重新換盆拿去了卷宗庫養,我如今在卷宗司有兩處可住,尋常也少回家,你可放心。”

我驀地怔住了,本以為他在家裡不過是受些冷落罷了,左知言竟還敢對他動手,怪不得他尋常總是唯唯諾諾的,聽見左知言就變臉,可即便如此他也從來不曾說過左知言半句壞話,倒是左知言時不時就要編排他幾句。

我氣得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左知言踩著我過河,我念在十幾年情誼的份上已然繞過了他,他竟敢欺辱行舟,我放在心尖上捧著的人,平時低聲下氣哄著都怕哄不好,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李叢連忙換了熱茶來,安撫我道:“殿下消消氣,喝口熱茶消消氣。”

我深吸了幾口氣,倒扣了信不再往下看,端起茶盞喝了口茶,緩了緩怒氣才又拿起信繼續看。

寫了三四頁自己的瑣事,寫了幾行左知言,又寫了半頁家裡的事情,信裡未寫左無涯半字不好,還請夏九州寫信鼓勵左百川科考。

左無涯這般薄待他,他半句抱怨都沒有,他這般心地善良,左無涯當真是瞎了眼了。

我翻過一頁,又寫趙北辰,他與趙北辰倒是要好,密密麻麻寫了兩三頁,寫他活潑可愛,寫他聰明伶俐,寫他平易近人,又寫他機靈睿智,總之哪裡都好,簡直好的沒了邊。

這封信當真看得我千滋百味,卻沒有一點高興,他滿心滿眼隻有夏九州,雞零狗碎的事情全部都要告訴他,他如今又喜歡趙北辰,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喜歡,我與他親生兄弟,都不知道他竟有這般好。

這信還有七八頁,再看下去怕是要氣得吐血。

我忍耐著怒氣又翻過一頁,卻突然見他寫道:“近來我惹惱了太子殿下,已許久不曾見過他,你從前總說我喜歡他,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可北辰竟也這般說我,我緣何會喜歡他?他對我不屑一顧,又凶巴巴的,想來我與其他人也無甚不同,見他光鮮亮麗,見他高貴雍容,見他英俊瀟灑,便對他心生喜歡,這般也算不上什麼喜歡,是我膚淺又鄙薄,抱著非分之想,覬覦著天上的月亮。”

灼燒感遊向四肢百骸,我拿著信紙的手止不住顫抖,那輕薄的信紙自我手中滑落,我恍然回神連忙抓住,定了定心神又讀了一遍。

他喜歡我!他竟是喜歡我!

我渾身上下都在發燙,異常熱烈的澎湃感充斥著我的胸膛。

他又寫:“北辰說我總提那四十大板,皆因我與太子殿下之間並無其他可說,他確實聰明睿智,一下子說中了我的心事,他還說我想太子殿下,我自然是想他,隻是也未必有他說的那麼想,從前在家裡,二哥時常要誇他,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好似是什麼小神仙一般,五歲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他,那時候他穿一件花青色的衣裳,眾星拱月一般站在那裡,似是威風極了,我坐在書堂最後一排,夫子說什麼我也聽不明白,總是偷偷看著他的背影,一看就是兩個月,小時候不懂事,所以才喜歡他,如今我已經不怎麼喜歡他了,北辰說得對,我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我逐字逐句細細地讀,後麵七八頁竟全部是寫我,寫他如何不喜歡我,又寫他如何膚淺不堪,卻又寫我英俊,寫我溫柔,寫我每一次與他見麵時穿什麼衣裳,寫我每一次如何與他不歡而散,寫我什麼時辰來,什麼時辰去,寫我喝了幾盞茶,吃了幾顆栗子,寫我與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說不喜歡我,卻字字句句寫我,點點滴滴全是我。

原來並非我獨自煎熬困苦,他也與我一般,甚至比我更加小心翼翼,更加期期艾艾。

我忍不住熱淚盈眶,捂住臉喃喃道:“我才是那個傻子。”

我長長舒了口氣,笑著把最後八頁信紙點出來,這幾頁寫的都是我,憑什麼給夏九州看?

我將這幾頁疊起來擺去一旁,另拿了張宣紙補了幾筆,為前六頁收個尾,然後把共七頁紙塞進信封裡,遞給蕭慎道:“尚書院徐侍郎會仿字跡,你請他仿舟兒的筆跡,按我寫的收個尾,寫完派人把信送去給夏九州,日後舟兒若還去寄信,先拿來給我看。”

蕭慎領命離去。

我又將那幾頁紙拿在手裡反複默讀,這個小傻瓜竟這般喜歡我,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我坐立難安,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又拿著信紙去庭院裡散步,既是傷感又是激動。這小傻瓜怎得這般討人喜歡,左無涯真不是個東西,把舟兒扔給夏九州便不管不顧,夏九州也不過比他長三歲,自己是個孤兒,又如何能照顧好他?

也不怪他如今怯懦又自卑自怨,從小到大必然也沒有受過什麼疼愛。

李叢欲言又止了半天,忍不住問道:“殿下,您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氣悶道:“高興也不高興。”

我想讓舟兒做我的太子妃必然還要費一番力氣,貿然行事隻怕弄巧成拙,且舟兒性格細膩敏感,他如今還想不明白,我若冒進反而傷了他。

隻是那左無涯與左知言未免也太不是東西,我實在也拿他們沒辦法,舟兒心地善良又溫順,我若是教訓了左無涯,他興許還會氣我,他日舟兒當了我的太子妃,左無涯更是平地而起飛黃騰達。

我歎了一聲,問道:“左知言最近在做什麼?”

李叢回憶半晌道:“自正月裡那頓飯之後,左大人來過四五次,奴才按照吩咐打發了他離開,近來許是明白過來了,已不再來太子府,隻是在外頭,旁人仍當他是您的幕僚,對他恭敬有加。”

李叢頓了頓又說:“他最近與林戶院院史走得很近,院史大人有位嫡女到了待嫁年紀了。”

我淡淡道:“既然想借我的勢,就該處處奉承我順我心意,而非投機取巧試圖拿捏我,我從前放過他,皆因他年少時也曾為我排憂解慮,他與我之間兩清。如今又是另一樁,他心比天高,我就讓他看看天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