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上卷*完結) 馬車行至……(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5436 字 11個月前

馬車行至家門口,夏九州正候在門口,見了我笑說:“籍契補到了嗎?”

我從馬車上下來,搖搖頭道:“陳大人有事先走了,不曾見到他。”

我走回庭院,方緩緩說道:“今日見到太子殿下了,他似是心情不好,也不知是怎麼了。”

夏九州不甚在意道:“誰沒有個心情不好的時候?想這麼多乾什麼?”

我著急說道:“那怎麼一樣呢,他心情不好,我自然也高興不起來。”

夏九州唉聲歎氣搖頭:“誰管你們。”

我扁扁嘴道:“我去寫字了。”我轉身回了書房,拿起筆墨開始寫字。隻是今日心一直定不下來,總墜墜地難受,似是有不好的預感。

夜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摸著黑把我的木盒翻出來,又拿著那兩塊帕子看,隻是黑漆漆的也看不太清,抓在手裡倒是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翌日醒來,嬤嬤打了水讓我洗漱,我想起昨日換下來的衣裳,請嬤嬤小心洗乾淨,稍後還要還給北辰的。

洗漱完正準備吃早點,突然衝進來許多人,有侍衛也有嬤嬤,突然將我圍住,隻說皇後有請,旁的便不肯多說。

夏九州上朝去了,我心裡沒有主意,卻隻能跟他們去,擔驚受怕了一路,忽然想起皇後是趙成嵐的母親,心裡突然又放鬆了一些。

猶然是昨日那條路,馬車進了宮依舊換轎子,一路抬著去了皇後宮裡。

我惴惴不安地走進那間富麗堂皇的宮殿,沿途站著許多侍女,穿過許多懸著薄紗簾子的門,最終到達了一間明媚敞亮的屋子。

皇後端坐在椅子裡,目光沉沉望著我。

我怔怔看著她不敢出聲。

嬤嬤上前提醒我道:“夏公子,行禮。”

我恍然回過神,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皇後擰著眉,微不可聞歎了口氣道:“起來吧。”

我撐著地站起身,卻見皇後頗有些不耐道:“你昨日穿的還好看些,今日穿的是什麼衣裳?”

我低頭望了眼,就是件普通的月白色衣裳,我遲疑著問道:“是什麼衣裳?”

皇後氣得抿緊了唇,許久才對一旁嬤嬤道:“先去內務府看看有沒有合適他穿的衣裳,馬上叫人來替他量身段,多做幾件給他。”

我驚慌道:“我、我有衣裳。”

皇後瞪我一眼道:“坐著說話。”

我小心翼翼坐進椅子裡,端正坐好看著她。

皇後仔仔細細打量著我,問道:“除了讀過幾年書,還會些什麼?”

我苦著臉小聲說:“什麼都不會。”

皇後抿了抿唇,又問:“持家管賬可學過些?”

我隻能搖頭。

皇後泄氣一般喃喃自語道:“罷了,交給你也不放心。”

我在椅子裡乾坐了一會兒,皇後叫人給我端茶,我見她麵色尚可,端起茶杯喝了幾口。

皇後不再與我說話,隻彼此枯坐著,等了好一陣才見嬤嬤回來,皇後又叫人領我去換衣裳。

我不敢不從,跟著去了,今日的嬤嬤比昨日北辰帶來的溫柔許多,慢條斯理地替我換了衣裳,拾掇整齊才送我出去見皇後。

皇後麵色稍緩了一些,走近我道:“本宮遣人去照顧你的衣食住行,從前那些舊衣裳就不要穿了。”

我誠惶誠恐道:“家裡有嬤嬤照顧我起居,那些衣裳還能穿呢。”

皇後歎了口氣,親手替我理了理衣裳,溫聲道:“你是嵐兒的臉麵,旁人笑話你就是笑話他,哪怕是為了他著想,你也得多學著些。”

我見她這般溫柔,忍不住露出笑容來,問道:“皇後娘娘,您昨日身體不舒服,今日好些了嗎?”

皇後愣了愣,又長歎氣:“好多了。”

我放下心來,點點頭不再多話。

皇後正欲說話時,突聞急促的腳步聲,我轉頭看去,卻見趙成嵐急急走來,麵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皇後憤懣道:“隻叫來看看罷了,又不是要給他立規矩,你著什麼急?”

趙成嵐含笑道:“他規矩差些,怕衝撞了母後。”

皇後轉身坐回椅子裡,抬了抬手道:“都坐吧。”

趙成嵐攬著我去旁邊坐下,我見他今日心情似是好了許多,整個人容光煥發般全然不同了。

我心裡默默舒了口氣,忍不住朝他笑起來,他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臉。

皇後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又道:“嵐兒,你們還未成婚,你自持些。”

趙成嵐笑而不語,接過侍女呈來的茶,緩緩喝了幾口。

皇後道:“明日本宮派教養嬤嬤過去。”

趙成嵐斂起笑道:“母後,不是說好了嗎?”

皇後悶聲道:“不教他什麼,隻教些基本的,十天半月罷了。”

趙成嵐笑道:“母後想得周到。”

我不明所以,聽他們說成婚,想問又不敢問。所幸皇後娘娘沒有多留我們,叫人給我量了身段便放我們離開。

等出了門,趙成嵐仍舊牽住我的手,笑說:“今日我撥一整日空陪你,明日起有嬤嬤管著你,興許就沒那麼容易見到了。”

我站住腳步,著急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麼成婚?”

趙成嵐哭笑不得道:“不是與你說過嗎?我要娶你為妻,讓你當我的太子妃。”他又笑歎了一聲道:“近來事忙,原是想過一陣再去說,隻是我擔心遲則生變,昨日已經向父皇母後請旨,賜婚詔書這幾日就下來。”

我怔忪道:“他們怎麼會同意呢?”

趙成嵐好笑道:“為什麼不同意?”他用力將我抱進懷裡,搖了搖我的身體,喟歎一聲道:“舟兒,我終於得到你了,我終於得償所願了。”

我見他這般雀躍,似是高興極了,嘴角壓不住笑,眉目間儘是歡愉,我癡癡地望著他問道:“你原是這麼喜歡我的嗎?”

趙成嵐臉頰忽然泛起一些紅,嘴角漾著笑意,頷首道:“你不知道罷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又連忙把嘴抿緊,腳步輕盈往前走。

趙成嵐果真陪了我一整日,牽著我在太子府裡四處賞玩,府邸裡有好幾個花園,若是細細地逛一兩日都看不完,走馬觀花看了半日,我問他是否喜歡蘭花,他卻說喜歡薄荷,又領我去看外書房外他養著的薄荷,鬱鬱蔥蔥養了一片,遠遠站著似乎就能聞到一股清涼的味道。

我心花怒放又有些懊惱,若是我聰明些,不那麼彆捏,興許就不用分開兩年這麼久。他留我玩了一日,陪我吃了飯,又摟著我午睡了許久,夜深了又親自送我回家,陪我喝了一盞茶才離開。

我一整天身上臉上都熱極了,怕是不用看也知道自己麵頰通紅,等趙成嵐走了之後,我站在庭院裡踱步,順道吹吹風散散熱氣。

我在庭院裡來回走,夏九州環著手臂在廊子裡打圈圈,邊走邊盯著我打量,禁不住說:“今日皇後娘娘叫你去,我當是要為難你,瞧你這模樣,怕是也沒受什麼委屈。”

我笑眯眯說:“皇後娘娘端莊雍容,又親切和藹,對我溫言善語,不曾為難我。”

夏九州站停了腳步,倚在廊柱上笑:“太子殿下言出必行,如此,我也放心你跟著他。”

我走近兩步,問道:“他與你說什麼了嗎?”

夏九州從善如流道:“倒也沒什麼,他怕你語焉不詳說不清楚,問了我你這兩年近況,我大致與他說了說,他向我求娶你,又保證不會叫你受委屈。”

“我如今心裡一點委屈也沒有了。”我歎息感慨道,“從前阿娘總擔心我為人赤子辛苦,如今想來,許是阿娘也不曾受到過父親疼愛,所以怕我重蹈覆轍,若是她知道太子殿下對我這般好,一定會高興的。”

“舟兒,我也很高興。”夏九州摸了摸我的頭發,笑道,“該給你準備嫁妝了。”

我嘿嘿笑了聲,連忙又說:“也不必準備什麼,殿下那裡什麼都有,他今日同我說,等我去了之後不必去後院住,與他一起住在正殿,與他同食同寢,想來我也不缺什麼。今日皇後娘娘又與我說,讓我從前的衣裳不許再穿,不如把這些舊衣裳擺進嫁妝箱籠裡,全部都是你與洪叔給我買的,當留個念想嘛。”

夏九州笑吟吟點頭。

我抿著嘴笑了笑,絮絮又說:“殿下說等我們成了親給我領份差事,也不拘著我出門,我隻是搬去那裡住,還和從前沒什麼兩樣,我時常還能與你們見麵。”

我忽然又有些低落,苦著臉說:“隻是不能經常與北辰見麵,北辰此後是外男,又是他弟弟,傳出去總是不好聽。”

夏九州笑道:“既是他弟弟,尋常家宴總是能見到的。”

我反應過來,笑眯眯點頭。

後麵幾日,有宮裡嬤嬤來教我規矩,倒也不似北辰說的那般嚴厲,隻與我說了些禮製上的東西,什麼場合行什麼樣的禮,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能說,又將皇室宗親許許多多的親戚誰是誰都與我理了一遍,原是說十日半月,實際來了兩日便回去了,隻留了幾位嬤嬤侍女照顧我起居,也不曾太嚴苛,隻是若要出門,稍許麵露些難色,又儘數都跟著我,我原本也沒什麼要緊事,不出門也無妨,便日日待在書房裡寫喜字。

趙北辰來過一次,把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我不講義氣瞞著他,我不知所措,隻能拿手邊的蜜餞哄他,他忽然又臉紅,吃了幾顆又抱怨了我幾句,臨走卻是嬉皮笑臉,想來應該也是不生氣了。

我將寫好的三千張喜字摞好,用繩子係起來,交給洪叔,請他幫我送給公孫侍郎。

相府與安親王府就在附近,他提著紅紙去交差,不消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說是沒見著公孫侍郎,喜字交給了管事,銀子下回去結。

公孫侍郎事忙,見不到也是正常的,銀子也好說,隻是暫時領不了新的差事了。

我無聊了幾日,月末的時候宮裡派馬車來接我,說是皇太後要見我,我心裡雖有些不安,卻也不似之前那般膽怯害怕,他們是趙成嵐的親人,我總要與他們熟悉的,我原先也怕皇後娘娘不喜歡我,隻是上次看來也不見她淩厲,反倒十分溫和,倒是我杞人憂天了。

皇太後慈眉善目,拉著我說了會兒話,吃了會兒糕點,也不曾細問我什麼,都是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祖母來,從小到大她都不太喜歡我,尋常請安也不必我去,大哥的母親出生書香門第,二哥的姨娘雖是商賈人家,卻是三媒六禮聘來的貴妾,我阿娘隻是府裡的侍女,隻是偶然被抬了姨娘才有了我,細細回想這一生,似乎從來沒有與祖母坐在一起吃茶說笑的時候,皇太後親切極了,我便也不那麼拘束,撚著糕點笑眯眯地吃。

又過幾日,賜婚詔書下來了,按照禮製,我隻能躲在房裡看,夏九州在庭院裡接旨,他領了旨竟是比我還高興,在廊子裡跑來跑去打轉轉,嘴裡念念有詞說著什麼,竟與他當年狀元放榜日有些相似。

我在平湖州時也有些耳聞,他父母雖疼愛他,卻被許多親戚苛待,父親病重那幾年他受了很多委屈,後來又寄人籬下了許多年,總想著要出人頭地,他從前勤奮讀書,還要撥空照顧我,入仕後又十分不順,苦熬了許多年,如今我過得暢快,他心裡一定也舒坦了許多。

迎親定在了九月初九,二皇子的婚事本就倉促,內務府與典司院忙得團團轉,趙成嵐說不想也這般倉促委屈了我,一切按規製好好辦,我沒什麼不答應的,左右這些我也不懂,等成親那一日坐花轎過去就是了。

趙成嵐閒事就來陪我,或是接我過去玩一會兒,他在書房裡又置了一張桌子,有時候他忙著批折子看文書,我就自己坐在桌前寫寫字,吃吃糕點,一晃大半日就過去了。

太尉妹妹時常會請嬤嬤把孩子抱來給我玩,我原先還有些擔心,怕太尉妹妹瞧見了我不高興,隻是她平時待在後院我也見不著她,隻見過她一兩次,她對我十分客氣,對太子倒是有些生疏,似是陌生極了的樣子。

孩子玉雪可愛,如今剛過周歲,十分愛笑,奶香味十足,力氣也大,有時我抱著他,他若是要掙開,我還有些抱不住,他性格活潑,也不知是像了誰,趙成嵐說他抓周的時候全部東西攏在一起抱著不肯放,霸道極了。

趙成嵐近來與從前像是換了個人,又溫柔又愉悅,渾身散發著一股愜意。又與我說,他找了個能辦事的,今後頭疼的事情全都扔給他去做,多留些時間陪我。

二皇子出嫁那一日,趙成嵐去送親,我偷偷去街上看熱鬨,隻見大街小巷人潮湧動,隱約能看見高頭大馬經過,鑼鼓喧天,紅妝萬裡,四處歡天喜地,隻是人多也瞧不見什麼,又各處有官兵開道,我隻看了幾眼,就被嬤嬤們拉回了家。

今晨有人來派喜餅喜果,我與洪叔一起坐在廊子上拆開來吃。

我解開繩子,提著紅紙看了看,笑說:“是我寫的。”

洪叔笑著點頭,又打開油紙包,裡麵有九塊不同的糕點,另有九個銅板,喜果裡有一把花生一把桂圓一把紅棗一把蓮子。

我拿了一顆棗子吃,慢吞吞說道:“原先在典司院有許多棗子吃,都是辦事多下來的,成親原有這麼多講究呢。”

如今是五月中,待內務府典司院上下稍許休息幾日,到了六月就要開始準備我與趙成嵐的婚事,也不知有沒有這樣的排場,若是也這般隆重,我左右也是閒著,還能自己多寫幾張喜字。

我吃完紅棗,也拿了塊糕點來吃,賣相雖不及在太子府吃到的精致,口味倒是不差,也十分可口。

我咬著酥餅,又想起兒時趙成嵐賞我的那塊荷花酥,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想起二哥了,他從前就仿佛一顆參天大樹擋住了我的去路,我總會時不時想起他,並感覺到畏懼,如今我不會再害怕他,也不會再羨慕他,我不必長袖善舞,不必滿腹經綸,不必與人較長短,我鐘情之人喜歡我本來的模樣。

我把酥餅吃下肚,笑眯眯說:“太子府的膳食可好吃了,等我成了親住過去,你來與我一起吃飯。”

洪叔笑吟吟點頭答應。

我反枕著手臂靠在廊柱上,闔眼輕笑道:“今日天氣可真好。”

(上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