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北辰突然拉著我去了人群中,池塘邊的涼亭裡設了許多椅子,兩張椅子間擺一張高茶幾,正中間另有一張小方桌,此刻不曾有人在方桌旁落座,其餘兩列座位卻陸陸續續坐了人,也有幾人散著步在各處賞花。
我如臨大敵一般站在原地不肯走,焦急道:“我要回去了。”
趙北辰虎了虎臉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皇宮,豈能你說走就走?”
我見他咣火,小聲說:“我怕又闖禍了。”
趙北辰放緩了麵色,安撫一般道:“你隻需好好坐著,有茶就喝,有點心就吃,一會兒他們行禮,你就行禮。”
我怔了半晌,問道:“向誰行禮?陳大人不是走了嗎?”
趙北辰愣了愣,沉默半晌,撓撓臉道:“皇後娘娘與我母妃。”
“啊?”我急得焦頭爛額,慌張不能自已,“那我豈不是更應該快些離開。”
趙北辰沉沉歎了口氣,突然眼珠子轉了轉,說:“夏九州沒有父母替他操持婚事,這皇城裡他又不認識什麼人,旁人相看都想不起有他這號人物,你反正都來了,隻消坐著,旁人見了你,自然就想起夏九州,興許就有合適的人家叫他去相看。”
我聽得腦袋糊塗,恍惚之間就被他推著進了涼亭,押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皇後與貴妃娘娘還未到場。
趙北辰今日沒走遠,倒是坐在我右手邊,小聲說道:“彆怕,吃東西。”
我剛坐下,立刻有侍女奉茶上來,又呈了幾盤茶點擺下。
我局促地坐在椅子裡,不喝茶也不吃茶點,隻小聲問道:“什麼時候結束呀?”
趙北辰道:“怎麼也得個把時辰。”
我苦著臉道:“這麼久啊。”
趙北辰努了努眉頭:“吃茶。”
我方端起茶,又見那賈靖承過來,徐徐在我左手邊坐下。
我環視一周,花園內多半都是年輕的公子與小姐,也有幾位年長的夫人,大家端正坐在椅子裡,說話聲也是細細的,不似北辰開府宴上那般熱鬨。
小姐們幾乎都坐在一起,並不與少爺公子說話,皆是儀態萬千,優雅得體,梳著漂亮的發髻,穿著精致的衣裳,手中紈扇輕輕搖曳,姿態十分優美。
賈靖承端起茶,口氣隨意道:“夏公子還在考科舉嗎?”
我回頭看他,回道:“不考科舉了。”
賈靖承了然點頭,又問:“既不考科舉,尋常做些什麼?”
我一時間也答不上來,我如今也沒有正經的差事。
賈靖承笑了笑,沒有追問,又與我說了些彆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趙北辰板著臉瞪他,扯了扯我的衣裳說:“吃糕點。”
賈靖承對趙北辰視若無睹一般,對我說道:“夏公子,我明日有一場詩宴,不如過來一起熱鬨熱鬨。”
我正要回絕他,忽然另有一人走近,那人站定了說:“夏行舟?我聽說左無涯把自己小兒子過繼給了夏家,說的可是你?”
我麵色一白,不置可否抿了抿唇。
賈靖承笑說:“趙瓊宇,這是什麼要緊事?值得你特意拿出來說。”
趙瓊宇笑笑,幽幽望著我,卻與賈靖承說道:“我隻是好意提醒你,他從前被太子殿下打過四十大板,你詩宴要不要請他,想清楚了再說。”
我氣悶不已,心裡也頗有些不耐煩。
趙北辰突然把茶盞拍在桌子上,厲目揚聲道:“嗬,也不知是哪來的狗叫聲,竟跟會說人話似的,瞧著兩隻眼睛一張嘴,還當是個人,也不過隻會跟在太子身後吠的狗。”
趙瓊宇麵黑如鐵,張了張嘴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旁人儘數向這裡望來,趙瓊宇麵色難堪極了,咬著牙甩袖坐回椅子裡。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北辰罵人好厲害呀,真真是沒想到。
賈靖承猶然笑著,溫溫說道:“行舟,彆嚇著了,都是自己人,說說笑笑罷了,如何,明天詩宴你來不來?”
我搖搖頭說:“我不去。”
賈靖承含笑點頭,沒有再說。
恰此時,突然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我不明所以,也連忙跟著站起來,卻見兩位衣著雍容的女子緩步走來,一人麵容沉靜氣度超然,打扮穩重些,另一人含笑盈盈模樣貌美,姿態更顯婀娜。
我隨眾人一起行了禮,想來他們應當是皇後娘娘與賢貴妃娘娘。
賢貴妃眼眸冷冽,嘴角卻含著笑說:“北辰,一時半會兒看不見你,就刻薄人了?”
皇後板著臉睨了賢貴妃一眼,淡淡道:“都坐吧。”
我默默坐回椅子裡,聽皇後與賢貴妃說了一些客套話,皇後緩緩又說:“今日茶宴,大家也鬆快些,賞賞花,喝喝茶,不必拘謹。”
眾人又開始竊竊細語著聊天,時不時也有人被叫去與皇後賢貴妃說話,卻沒人叫北辰過去,許是他方才罵了人,叫去了也難聊天。
我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小聲問道:“北辰,你這般替我出頭,會不會連累你挨罵?”
趙北辰咧嘴笑道:“罵幾句怎麼了,我罵彆人,彆人罵我,公平啊,也應該。”
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感歎道:“你真是豁達。”
趙北辰哈哈一樂,站起身道:“走吧,咱們去賞賞花。”
我忙不迭站起身,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裡。
我與他一道在池塘邊踱步,又去看各種花卉,走了半晌,我忽然想到夏九州,便問道:“我那四十大板,會不會連累九州哥哥議不上好親事?”
趙北辰樂道:“這樣豈不是正好,那些是什麼好東西?趨炎附勢又口無遮攔,這種人家不要也罷。”
我恍然道:“你說的有理,北辰,你真的好聰明。”
趙北辰得意道:“那是,我這麼多兄弟裡,屬我最聰明!”
我含笑看著他,慢吞吞點了點頭。
我們又往前走了幾步,轉身看著池塘裡的魚,趙北辰忽然說道:“賈靖承不行,是個笑麵虎,其他人你再看看。”
我一頭霧水看著他。
趙北辰突然一個激靈,然後哈哈笑了起來。
我無奈地笑,這人有時候真是古靈精怪的。
突然有侍女來稟,說是太子殿下到了。
趙北辰打發她離去,方對我說道:“他怎麼來了,該去行個禮。”
我心裡一突,突然緊張地手腳發顫。
趙北辰笑說:“你兩年沒見過他了吧?怕什麼?他又不吃人,走,跟我去會會他。”
我站在原地不敢動,顫聲道:“他見了我要生氣了。”
趙北辰好笑道:“生什麼氣?興許都不認得你了。”
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心驚膽戰去了涼亭。
涼亭裡不知怎麼了,竟無人說話,趙成嵐一臉陰沉坐在我原先那張椅子裡,皇後與賢貴妃皆目光沉沉打量著他。
趙北辰揚著笑進去,語態輕鬆道:“太子大哥怎麼有空過來,怎麼坐這裡?喲,是不是少張椅子?”
我惴惴不安站在不遠處,見他垂著眼眉宇間慍著怒氣,膽怯不敢靠近。
趙北辰看看我道:“行舟,你坐我這裡,我去與母後坐。”
趙成嵐抬起眼看向我,忽然眸色淡淡的,不見了慍怒,他逐步走向我,抬起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攬住我的腰緩緩往前走,走至座位方道:“舟兒,你坐這裡。”
我緊張地坐回椅子裡,攥著手不敢抬頭。
趙成嵐忽的笑了一下,轉身在趙北辰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又抬眼看向趙北辰,冷冷道:“你不是去與母後一起坐?”
趙北辰隻咳嗽了幾聲,一時間竟也沒了聲響。
我垂著腦袋也仿佛能感覺到,周圍所有人都在看我,我窘迫害怕,麵色必然也十分赧然。
趙成嵐撩著袖子,端起一碟糕點遞給我道:“吃點心嗎?”
我微微抬起些眼睛,小聲說:“還是不吃了吧。”
他含著笑點點頭,又將碟子放回茶幾上。
皇後突然站起身,怒氣衝衝道:“本宮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們隨意。”
趙成嵐站起身淡淡道:“恭送母後。”
所有人齊齊站起來,我也跟著站起身,恭敬望著皇後背影。
賢貴妃掩著嘴笑,坐回椅子裡道:“既然皇後娘娘說隨意,大家就隨意些吧。”
趙成嵐道:“賢貴妃娘娘,我們先回去了。”
賢貴妃笑吟吟點頭。
趙成嵐牽住我的手,攜著我慢慢往前走。
我不安地看著他,他轉頭望著我笑,柔聲道:“彆怕。”
我小聲說:“我以為你生我氣了,我原本是來補籍契的,可是陳大人突然有事走了,北辰非讓我坐一會兒再走,我就陪他坐了一會兒。”
在空無一人的長廊裡,趙成嵐突然停下腳步將我擁入懷中,卻一語未發。
我緩緩抬起手臂,也環住他的腰,把腦袋靠在他胸口。
他抱了我一會兒,繼續牽著我往前走,淡淡道:“我派侍衛送你回家,你乖乖等我。”
我點點頭,又有些擔心,問道:“方才皇後娘娘是不是生氣了?”
趙成嵐道:“沒有,春日裡風大,她許是有些頭疼。”
我不再說話,聽他安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