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我緩和了心情,認清了這……(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3353 字 11個月前

我緩和了心情,認清了這宿命,於次日清晨坐上了遠行的馬車。

我第一次出遠門,又是遠嫁,李管家攜兩位護院與兩位嬤嬤陪著我一道去。

臨彆時,父親給了我五千兩銀子,讓我去了山海州自己置備嫁妝,我的籍契與給夏九州的書信儘在李管家手中保管。

這些可盤點的家生就是我此生的全部。

馬車出城轉水路,曆經月餘可到江南,我第一次坐船竟然是在這種境況中。

我孤身坐在船頭,遙遙望著黎明中的大好山河,人生渺渺,這未必是我的末路,我本孑然一身,如今又何懼前路縹緲。

行至山海州已是臘月,經水路轉陸路,一路崎嶇坎坷,有驚無險到了江南,又四處問詢多費了一般波折。

本以為我會痛苦不堪,卻不想心情竟是無比平靜。

我原放不下父親,可我逐漸明白,我對他的孺慕於他隻是一種負擔,他未必心裡無我,隻是即便有,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點,撐不起我對他這份惦念,或許我成為赤子遠嫁他方才能讓他鬆下這一口氣。

世人皆講因果,結果自有因,可原因又自何處來。就像我至今都不明白,我為何會愛上那天上的月亮,他遙不可及,所有人都仰頭望他,他忽明忽滅,高深難測。

我與他本無交集,他是眾星拱月,是萬眾矚目,而我卻是那永遠坐在最後一席,躲在暗處偷看他的傻瓜。

如今與從前也並無不同,我不過是回到了本來的位置上,逐漸走入我的命運。

夏九州如今是山海州下北漁縣九品縣令,隻是他還兼著謀吏的官職,故此也不算貶職。我們去時他正在升堂,似是比原來精瘦了不少,神色卻不顯疲態,微微勾著唇一派運籌帷幄的模樣。

我從後麵往前擠,想仔細看他升堂辦案的模樣,卻逢他退堂,百姓突然後退,人潮擁擠而來,我被推倒在地,李管家向來內斂少語,此刻卻突然大吼一聲道:“散開散開,彆擠著我們縣令夫人。”

我羞惱無比,夏九州聞聲跑來將我扶起,他麵色怔訥,十分費解,李管家並不與夏九州說話,卻四處與百姓閒言碎語,滿口縣令夫人。

百姓哄鬨,儘是看熱鬨的模樣。

夏九州叫衙差將人群驅散,拉著我走進內堂。

待四下無人時,他捧著我的臉上下打量我,死死皺著眉道:“你怎麼跑來了?”

我苦笑一聲,徐徐道:“你不想我來嗎?”

夏九州往門口瞟一眼,喃喃道:“老李頭搞什麼名堂。”他複又看我,沉著臉對我道:“你是不是受人欺負了?”

我倏地一笑,搖頭說:“我沒有受人欺負。”

李管家姍姍而來,他臉上諂著笑,將父親家書呈給夏九州。

夏九州接過書信,在椅子裡坐下,皺著眉速讀。

我背著手在屋子裡四處走動,江南風景優美,此處古樸清儉,多是白牆黑瓦,露天門堂內有口井,另有兩張吱吱嘎嘎的躺椅。

我吃力將椅子搬進來,懶洋洋躺在上麵晃了晃。

夏九州看完信,目光沉沉望著我。

洪叔突然從外進來,見了我亦是一愣,急急衝過來問道:“小少爺,你怎麼來了?”

我溫溫笑了笑。

李管家眉頭一挑,笑吟吟說:“洪管事,恭喜恭喜,咱們夏家要辦喜事了。”

夏九州把信遞給洪叔,又對李管家道:“請容我們單獨一敘。”

李管家忙不迭笑:“此等大喜事,不急於一時,今日已晚,等明日詳談也不遲。”

洪叔板著臉道:“少爺,我先帶他們尋地方住下。”

夏九州遣走眾人,逐步走到我麵前,蹲在地上問道:“你願意嗎?”

我隻看他笑,半晌問道:“九州哥哥,我寫給你的家書,你收到了嗎?”

夏九州頷首不語。

我眼眶潮濕,臉上仍然掛著笑,“我好喜歡太子,我真的好喜歡他,可世事難強求,他本來就不是我應該覬覦的人,我渾身上下找不出任何優點來與他相配,還總是惹他生氣,本就是我一廂情願,從前是這般,如今也沒有什麼區彆。”

我忍不住嗚咽出聲,哽咽道:“我讀不好書,光耀不了門楣,卻不想還成為了汙點,我也想變得聰明,變得討人喜歡,可是,我就是我,我永遠也成為不了二哥。”

夏九州用力將我擁進懷裡,他哽聲道:“不是這樣的,舟兒,不是這樣,你自小活在囹圄之間,沒有受過老師的疼愛,自以為處處不如人,才會這般自怨自艾,是我的錯,我不該勸你去討誰喜歡,你本是璞玉,是他們有眼無珠不識你。”

我泣不成聲再難言語,許久方斂卻心神,仰頭靠回躺椅裡,望著梁柱發愣。

夏九州見我心情平緩,逗著我道:“我兒時家道中落,父親過世後洪叔替我操持喪禮,臨末來了個老和尚,吃了我家一碗麵,他說我麵相奇特,便為我算了一卦。”

我揉了揉眼睛,轉頭看他:“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夏九州笑說:“說來兒戲,且有些忌諱,你如今年歲大了,與你說說也無妨。”

我目不轉睛聽他說。

夏九州道:“那和尚說我是雙龍戲珠命,我是那顆火龍珠,有兩條真龍為我保駕護航,送我青雲直上入九霄。”

我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夏九州抿著笑,緩緩道:“我夏九州注定會身居高位,王侯將相不在話下,運勢經兩朝不頹,舟兒,今日他們趨炎附勢將你踩在腳下,他日必要伏低做小對你三拜九叩。”

我緊張地擺擺手:“那倒不必了,我如今也自在。”

夏九州撲哧一笑,拍拍我的頭:“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房間。”

我從椅子裡爬起來,跟著他再往裡走,他如今就住在衙門裡麵,帶一個清爽的小院子,有一口井水和一些盆栽,另有一張石頭圓桌。

衙門裡住不下這麼多人,洪叔隻把兩位嬤嬤留下,遣李管家與護院去住客棧。

夏九州跑去和洪叔擠一間房,我住在他如今的房間裡。

這一路奔波不曾好好洗過幾次澡,我安頓下來之後先沐了浴,換了乾淨的衣裳去庭院裡,洪叔將晚飯端到了院堂裡,我頭發濕漉漉地坐在桌前,垂涎欲滴望著鍋子裡的雞湯。

夏九州按著我在椅子上坐下,笑眯眯說:“雞腿都給你。”

我咽咽口水道:“咱們一人一個吧,我還想留點肚子多吃菜呢。”

夏九州樂道:“真是我好兄弟。”他看看我說:“明日我幫你把籍契要回來。”

我悶悶點了點頭,又露出笑容道:“好。”

洪叔把最後一道菜端來,擦擦手道:“吃飯吧。”

夏九州盛了碗湯給我,我喝了口湯,又吃了幾口菜方說:“我都好久沒吃洪叔燒的菜了。”

洪叔笑說:“那就多吃點。”

我點點頭,洪叔看看我,忽然沉了臉道:“老李頭四處在傳閒話,說你們好事將近,再這麼下去全縣都知道你們要成親了。”

我低聲道:“隨他說吧,我也弄不懂他。”

夏九州淡淡道:“以後你拿著自己的籍契,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

洪叔張了張嘴,看我一眼,卻說:“多吃點菜,嘗嘗這裡的魚。”

我頓了頓,問道:“父親的書信裡寫了什麼,我能看嗎?”

夏九州笑道:“無非就是要我多照顧你,還能有些什麼,你是我弟弟,何必用他說。”

我悶悶點頭:“吃飯吧。”

是夜,我盤腿坐在床上,把我木盒子裡的東西儘數倒出來,細細數過,九百多兩銀子與兩塊帕子,這便是我全部的家當。

我珍惜地捧著那兩塊帕子,鼻尖似能聞到一股蘭花香氣,就像那日我放肆抱了他,在他懷裡隱隱聞到的氣味。

也不知他還記不記得我,如今方過了兩月,興許還記得,再過幾月,恐怕就不記得我是誰了。

我再想又覺得未必,他那麼喜歡我二哥,想放下他,又熬不住幾日,巴巴就要去哄,二哥若是興起揶揄我幾句,興許他就想起來了。

我把帕子疊起來收好,和銀子一起裝回盒子裡。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明日起皇城裡的一切再與我無關,山高水遠,再無聚首的一日。

也不知這衙門裡有沒有差事給我領,或是哪戶人家要請先生也可,我雖讀書不伶俐,但教教啟蒙的孩子應當不成問題,略寫幾個字罷了,我還算得心應手。

我抱著盒子迷迷糊糊睡去,醒來聽見門口有吵鬨聲,打著哈欠推門出去,卻見李管家領著幾個人正在掛紅燈籠,見了我笑吟吟走上前道:“小少爺起身了,趕快去梳洗,小人請了師傅來為您量身段製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