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除夕前一日我回家,告訴……(1 / 1)

嵐霧行舟 沉默的戲劇 3989 字 11個月前

除夕前一日我回家,告訴家裡除夕夜要值守,不回家吃年夜飯,父親母親不甚在意,與我寒暄幾句便放我離開。

算上前後,我一共要在卷宗庫待上兩天三夜,臨出門我換上洪叔為我準備的新衣裳,沿途過去買了許多好吃的,卷宗庫裡冷冷清清,隻有少數官兵與仆役輪值。

我做完每日的清掃,早早地窩到羅漢床上去睡覺,準備等明日天明,好好把卷宗收拾一番。

往日我值夜極少睡覺,尤其是冬日裡,雖燃著炭火卻仍是覺得冷,寒風蕭蕭也叫人害怕,夜裡湊著燭火看一會兒卷宗,燃儘了蠟燭,夜深人靜時才小睡一兩個時辰,天蒙蒙亮又起來,趁著天清再看一會兒卷宗。

我緊緊裹著被子蜷縮在薄褥子裡,想著明年的此時,洪叔與夏九州都不在,興許我仍要獨自過年,回去家中也不過是吃頓飯,倒不如在卷宗庫自在,從前大哥對我也還好,隻是每每多關心我幾句,二哥總要挑剔,久而久之便也不與我親近,如今埋頭讀書更是許久未見他,我過年不在家,不知他會不會想我。

我迷迷糊糊地睡去,後半夜突然被凍醒,原是炭火燃儘了,我本想起來加炭,見天色漸明便作罷,伸了懶腰穿上衣服去打水洗漱,燒了一吊水,就著熱茶吃了一個昨夜剩下的包子,又留了一些包子皮去池塘裡喂金魚,全部拾掇完畢後,我把羅漢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收起來,抱著放進櫃子裡,然後才上樓去收拾案卷。

卷宗庫裡的文書檔案原是按著州縣地域陳列的,又在頁首標了年份,有些是定案卻緝凶不到,卷宗裡夾著通緝令,另有一些是無頭緒的懸案疑案,前者多由督捕司來查閱,後者多由督罪司查閱,太尉大人與我說過,如今他升太尉銜,掌八司,親自查案的機會少了,但近年聖上重視民生,眼珠子日日盯著刑部八司,這些案子他不查,也有的是人擠破了腦袋想立功,往後隻會越來越多人來卷宗庫閱檔。

如此想來,怪不得太子殿下叫我找些案子給他查,他可真是糊塗鬼,問我卷宗在何處倒也使得,問我哪件案子好查,我又哪裡會知道,若是連我都會查案,這卷宗庫裡也就一清二白了。

我把每份卷宗都打開看,並不細讀,見到裡麵夾著通緝令便合上,在封頁左上角處用朱筆圈一個小紅點,如此一份份歸置好了,若以後太子殿下想找案子查,便一目了然,不必每份都打開來看。

卷宗數量浩如煙海,兩日恐難以收拾完,夏九州初五就要動身,我想著等他離開之後,乾脆搬來卷宗司住,去雜役房或是官兵房擠一擠應當也無妨,上午就去小睡一會兒,午後繼續整理,夜裡就和平時一樣,看卷宗或是小憩都可。

我心裡正琢磨著什麼時候跟徐月輝說,就聽見一樓堂內徐月輝的呼喊聲,似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放下手裡筆墨,小跑著下樓。

我見他穿一身漂亮新衣,喜氣洋洋插著腰,問道:“你怎麼來了?”

徐月輝樂嗬嗬道:“我娘包了餃子,我給你送一盤兒,快來趁熱吃。”

“哦哦。”我忙不迭點頭,連忙去桌前坐下,豬肉餡兒的餃子,這會兒還冒著熱煙,皮薄陷多,口感勁道。

我連吃了三個,笑說:“我正在想你,你就來了。”

徐月輝驀地臉一紅,眼神閃了閃道:“你想我乾什麼?我不喜歡赤子的。”

我愣了愣,連忙擺下筷子,搖搖頭說:“我有事與你說。”

徐月輝倏地鬆了口氣,哈哈笑道:“你這傻子,說吧,什麼事情?”

我端正坐好,慢吞吞說道:“我想在雜役房或是官兵房找張床鋪住,這樣也免得我每日費時辰來回,白天我也可以幫你處理些雜活。”

徐月輝一臉古怪看著我,忍了半晌問道:“你辦差辦上頭了?你一日七個時辰還沒待夠?”

我撓撓頭,嘀咕道:“我覺得挺好的。”

徐月輝抿了抿嘴,打量我幾眼說道:“咱們這裡的雜役房與你典司院的雜役房可不同,說句不好聽的,典司院的雜役也都是高門出身,吃穿住行都講究,咱們這裡的官兵房我去過一回,又酸又臭,全是不洗腳的糙老爺們兒,你如何受得住?”

我苦著臉看他。

徐月輝又說:“弄不懂你,好好的學士府不住,跑來住什麼雜役房官兵房!”他說完突然眼珠子滴溜一轉,笑嘻嘻說:“要不然你住我家吧,我收你十兩銀子月租,反正咱倆值守時間也岔開,你睡我房間就是了。”

“十兩啊......”我悶悶道,“一年就是一百兩,我還是住雜役房吧......”

徐月輝催促我道:“滾滾滾,趕緊吃你的,我還得提著食盒回去呢。”

我連忙拿起筷子,他也撚了幾個來吃,對我說道:“一年是一百二十兩,你個傻子。”

我愣了愣,難為情地笑了兩聲。

我吃完餃子把碗碟收起來,儘數放進食盒裡遞給徐月輝,徐月輝接過食盒,沉聲道:“雜役房的事情你再想想吧。”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又喝了幾杯熱茶,方跑回樓上繼續整理。

中午雜役來送飯,近來菜色比往日好了許多,有半隻白斬雞與兩道小葷,還有一碗肉圓湯,我連湯帶菜全部吃乾淨,飽食一頓後去庭院裡消食。

今日卷宗司安靜得很,沒什麼人走動,連仆役都少了大半,平時能隱約聽見街頭巷尾的吆喝聲,今日也全然聽不見了,整個天地間仿佛隻有我一人,獨自漫步在冬日蕭索的院堂裡。

我在庭院裡走了會兒,又去廊子上坐了一會兒,猶覺無趣,隻好又回塔內整理卷宗。忙了幾個時辰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也不知道晚上吃什麼,今日是除夕,總該吃些好的,興許比中午還好呢。

正想著,便聽有人叫我,我忙不迭下去,以為是仆役來送飯,卻見夏九州與洪叔站在門口,夏九州幽幽笑著,眼波流轉打量著四周。

我驚喜跑去,忙問:“你怎麼來了?”

夏九州笑說:“我與老師說來給你送飯,今年不與他一道吃年夜飯,本想著叫你出去馬車裡吃,門口的官差好脾氣,非請我們進來吃,說免得在外頭著風。”

我笑得開懷,親熱拉著他去四方桌前坐下,笑眯眯道:“我早就與你說,這裡的同僚都是好相與的,你瞧見了吧。”

洪叔含笑點頭道:“這般少爺可就放心了。”

我嘿嘿笑了幾聲,幫著洪叔把菜端出來,醬肘子、烤雞、清蒸魚、四喜麵筋、小油菜,全部都是我喜歡吃的。

我往爐子裡加了炭火,又請雜役幫忙去小廚房熱熱菜,洪叔跟著他一道去了,夏九州輕車熟路似的問了人,自己去打了井水,燒了一吊子熱水,沏了一壺熱茶。

我把昨日買的吃食也都擺出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就等洪叔熱好菜一起吃飯。

夏九州沏好茶就沒了人影,我四處尋他,卻見他鬼鬼祟祟坐在遊廊上,手裡拿著一把剪子不知在做什麼。

我連忙跑過去看,卻見他在剪窗花,我哈哈一笑,從他手裡接過剪成雪花模樣的窗花紙,連連誇道:“真好看,九州哥哥,你手真巧,你好厲害,你怎麼什麼都會?”

夏九州抬眸看著我笑,說道:“我來剪,你拿去貼。”

我找了些漿糊,小跑著去貼窗花,方貼了幾張,洪叔就熱好菜回來了,我連忙又放下窗花與漿糊,叫著夏九州進來吃飯。

他懶洋洋走過來,突然又笑,提著我的胳膊說:“你瞧瞧你,才穿第二日,袖子上就染了朱墨。”

我抬手一看,袖口果然有幾道紅印子,跟沾了血似的彆扭。

我心下懊惱,苦著臉不高興,夏九州見我低落,又哄著我說:“倒是像冬日裡的臘梅,還有幾分好看。”

我悠悠再看,卻有幾分相像,我盈盈笑道:“吃飯吧,一會兒菜又該涼了。”

夏九州親昵拍了拍我的腦袋,抬腳進屋,我連忙小跑幾步跟上,待跨過門檻,正欲關門,目之所及卻見一道玄色衣衫悄然離去的身影,我未看真切,隻是那人身旁幾位侍衛眼熟,應是太子的侍衛。

我猶豫了一會兒,小跑著追了上去,跑至前院又有些後悔,他來辦差,我追出來做什麼,也沒什麼話與他說。

侍衛見我跟來,快走幾步上去稟,我正欲轉身時,太子折返而來。

上回與他吵了幾句嘴,最終不歡而散,也不知他是否還在生氣,二哥為人雖然不厚道,可說太子喜怒無常倒也不錯,好的時候平易近人,發起狠來就要打我板子殺我頭,真真有些難伺候。思及此又覺不對,太子對我喜怒無常,對二哥也未必,二哥是他心尖子上的人,再生氣也不會打他板子。

我正出神,太子已站定在我麵前,嘴角微微含著笑,問道:“發什麼呆?追出來乾什麼?”

我恍然回過神,呐呐道:“我以為看錯了,出來瞧瞧。”

太子斂起笑道:“嗯,我碰巧路過,進來看看。”

“哦。”我一時沒話說,應了一聲便不再吱聲。

太子垂首望著我,語氣淡淡的,意味不明說了句:“你與夏九州倒是關係要好。”

我頷首道:“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

太子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聽人說過,隻是沒想到你們這般親密。”

他還能聽誰說,自然是聽二哥說過,我忍不住在心裡抱怨,上回還說再也不提二哥了,轉眼又要提,我突然就明白過來了,為何太子近來總是找我,原是情意難紓解,想從我這裡旁敲側擊打聽些二哥的事情,與我聊聊天訴訴苦,偏偏又找錯了人,我與二哥關係不睦,也對他不甚了解。

我心裡不高興,話也少,彼此都不出聲,卻是太子先道:“你今日這身衣裳倒是好看,不似之前那般灰撲撲的。”

我倏然笑開,低頭看了眼衣裳,眉開眼笑道:“是九州哥哥給我買的,我也覺著好看,他還給我做了幾件春衣,費了不少銀子呢。”我突然想起袖口墨痕,不免有些氣惱,撩起袖子指給太子看,微微歎氣道:“你看,就是這裡沾了些朱墨,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我剛說完,就見太子黑著臉,微蹙著眉宇,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我驀地噤聲,心中懊悔,我與他說這些做什麼呢,他哪有工夫聽我說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我抿了抿嘴,小聲說:“小人囉嗦,殿下不要見怪。”

太子似是氣極了,瞪了我一眼,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