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小年,我提前支了這個月的月俸,拿著五十兩銀子去領衣裳。
掌櫃見我來,熱情地請我進去,還給我沏了茶,又叫小二把衣裳拿出來給我瞧瞧。
四件衣裳整整齊齊疊在一起,端看著就十分喜氣。
我抖開一件褐色的衣裳,款式好看,大小也不差,洪叔身材微胖,哪怕略大些穿著也舒服,我又拿起青色那件,也是洪叔的衣裳,這件衣裳的款式比另一件板正些,看著倒是有些富態,我心裡十分滿意,臉上也禁不住笑開了。
我把衣服疊好放回去,又拿起夏九州那兩件來看,我著急去看那件紅衣裳,一抖開嚇了一跳,款式倒是好看,手工也不差,隻是這衣裳也太大了,瞧著像是大胖子穿的,比洪叔那件還胖了兩個輪廓。
我著急壞了,急急說道:“這衣裳不對呀,怎麼這麼大?這不是我要的尺寸呀!”
掌櫃板了板臉說:“怎麼不是?還多費了許多布料,你若是不想要,我可不退你銀子啊。”
我著急道:“可這衣裳也太大了,我分明與你說,我兄弟與太子殿下差不多身形,你怎能把衣服做成這麼大?”
掌櫃挑眉道:“嘿,你這小子,彆是來訛衣裳的吧?你見過太子殿下嗎?跟著胡說八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貴,自然是個腦滿腸肥的大胖子,我還多費了布料,便宜你了,快把銀子拿來!”
我急得滿頭大汗,結結巴巴道:“才不是腦滿腸肥!太子殿下分明玉樹臨風英武不凡,你才腦滿腸肥!”
掌櫃氣急敗壞,撩袖子想揍我,我嚇了一跳,連忙向後躲,卻不小心踩了人的腳,又撞到了他身子上,我下意識回頭,卻見那人用折扇掩著嘴正在笑。
我吃了一驚,屈膝要跪,他拖了我一把將我拽起來,收攏折扇打我的頭:“你這蠢小子,嘴巴這麼甜,平時怎麼不知道恭維我?”
我臉頰發燙,乾巴巴笑了一聲,問道:“您怎麼來啦?”
太子抬起眼眸看向掌櫃,冷冷道:“本王來瞧瞧,是誰打著本王的幌子招搖撞騙。”
說話間,就有幾名侍衛走了進來,掌櫃自知不妙,立刻跪了下去,求饒道:“貴人恕罪貴人恕罪,草民口不擇言不是故意的,貴人恕罪!”
我見他喊太子殿下貴人,納悶問道:“你不認識他嗎?他是太子呀,他不是常來你這裡買衣裳嗎?”
掌櫃麵色一白,跪在地上連聲求饒。
太子無奈,笑罵我道:“這種謊話虧得你相信。”
我反應過來,呐呐道:“可、可他衣裳做得也不難看,就是略大些罷了。”
掌櫃連連稱是。
我見他可憐,把衣裳疊起來,想著把四件都給洪叔就是了,若實在是大,等去了江南請人改改。
我把衣裳捧起來,說道:“衣裳挺好看的,太子殿下,咱們走吧,他以後不敢了。”
侍衛衝進裡間去看了一圈,又拿了賬簿來看,對太子說道:“這衣裳每件十兩,看料子,與其他成衣鋪差不多。”
“啊?十兩?”我彎腰看那掌櫃,問道,“你怎麼賣我五十兩呀?”
掌櫃眼神閃爍道:“衣裳大些費布料。”
“那二十兩也該夠了呀!”我板下臉道,“你得退我一百二十兩。”
掌櫃二話不說答應,征得太子點頭後,起身去拿銀子,硬是往我手裡塞了一百六十兩,兩張銀票與十兩碎銀。
我想他說得也對,這衣裳略大些,是費布料,又把十兩碎銀推給他,掌櫃看了看太子臉色,慘白著臉收下碎銀子,又向我諂媚笑了笑。
我手裡捧著兩張銀票笑得合不攏嘴,無緣無故就拿回一大筆銀子,洪叔的衣裳也做好了,我想了想又把五十兩銀子給他,笑眯眯說:“如今你瞧見太子殿下了,就按照這個身段給我兄弟再做四身衣裳,隻是得稍微快一些,我等著要拿的。”
掌櫃慌張不敢接,太子氣惱地衝過來,提著我的胳膊往外走,罵道:“你還要做他生意!你真真是無藥可救!”
“我的四身衣裳還沒拿呢!”
太子叫侍衛把衣裳拿著,推了我一把,叫我與他一道往前走。
我將銀票整齊疊好塞進荷包裡,朝著太子殿下親熱笑了笑。
他定定看著我,不發一語撇過了頭。
我見氣氛沉悶,便也不說話,跟著他慢吞吞往前走。
走了半晌,卻聽他問道:“怎麼不說話?”又罵:“走快點,要我等你嗎?”
我走快兩步跟上去,太子看我一眼,抬腳進了一間酒樓,朝我使了眼色讓我跟上。
大堂裡空蕩蕩的一個客人都沒有,太子未理會我,徑直上了二樓包廂,我慢吞吞跟了進去,站在一旁道:“這間酒樓生意一點都不好,殿下還是不要在這裡吃了。”
“這是我的酒樓,隻招待我一人。”太子麵色微微有些變化,情緒低落道,“知言喜歡吃這裡的翡翠豆腐,我買下這間酒樓,讓他隨時可以過來吃,你坐吧,陪我一起吃頓飯。”
我慢慢在對麵坐下,一語不發看著桌麵。
太子抿了抿嘴,看著我道:“這裡有幾道菜隻有宮裡吃得到,你一會兒嘗嘗,若是喜歡以後自己過來,我吩咐他們招待你。”
我道:“不用了,家裡與卷宗司都有飯吃。”
太子眉峰微蹙,氣惱道:“我若是罰你,你就誠懇求饒,我若是賞你,你就感恩戴德受著,就是因你笨嘴拙舌不會說話,才活該挨四十個板子!”
我被他說得心煩,又感覺傷口處隱隱作痛。
心裡正苦悶,又聽他問道:“怎麼不給自己做幾身衣裳?你穿得是什麼玩意,十幾歲的年紀就穿得像個老太爺一樣。”
我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藍棉襖,一臉納悶看著他,又見他穿著單薄的月牙色長袍,忍不住問道:“殿下,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太子張了張嘴,似是不想與我多說,泄氣一般道:“說了你也不懂。”
我扁了扁嘴,低頭喝茶水。
待菜上齊,我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吃菜,桌麵上擺著七八道菜,雖不及太尉大人點菜那般鋪張,但每道菜都十分精致,味道也與尋常酒樓截然不同,我正吃得津津有味,見太子盯著翡翠豆腐出神,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裡覺得煩躁不堪,越發加快速度扒飯吃。
我三兩口吃完飯,放下筷子端坐著不動,就等太子吃完好放我離開。
太子微蹙起眉:“怎麼不吃了?”
我眨眨眼道:“我吃完了。”
太子笑道:“光吃飯不吃菜!你雖是知言弟弟,卻與他一點都不像,他吃飯斯文,素菜吃得多,米飯與葷腥卻少進。”
我自是與二哥不同的,他從小吃飯就挑剔,要人捧著碗跟在後頭追。我雖胃口大吃飯香,倒也不必把我貶得像個飯桶。
我心情不好,便是心情好的時候,也不會與他說笑,陪著他捧我二哥,如今更是擠不出笑來奉承他。又怕不搭理他,惹他動氣,正板著臉左右為難時,餘光瞟見街上太尉與徐管事身影,我連忙趴到窗台上,揚起笑容朝樓下大喊:“太尉大人!太尉大人!”
太子麵色鐵青,把碗用力座在桌子上,陰沉著臉道:“你陪我吃飯,喊他乾什麼?”
我臉上笑容戛然而止,怯怯道:“我、我喊喊,他沒聽見。”
太子惱怒道:“坐下吃飯!”
他叫人給我添了半碗飯,我捧著碗,就著麵前的繡球乾貝又吃了半碗飯。
待吃好了飯,兩人乾坐著也沒什麼話好說,便各自散了,我捧著衣裳緩緩往家走,到家的時候正趕上夏九州從馬車上下來。
他笑看著我,拉著我回小院,待進了房才笑眯眯說:“咱們真是心有靈犀,我叫洪叔給你做了幾件衣裳。”
洪叔捧著衣裳過來,我卻死死按著衣裳不鬆手。
夏九州一臉疑惑,拚命拽我的手,待他搶過衣裳,我摸著鼻子悻悻道:“原本有兩件是你的,隻是掌櫃弄錯了,四件都做成了洪叔的身段。”
夏九州氣得厥在床上。
洪叔憨憨笑道:“無妨,改改能穿,小少爺,來試試你的新衣。”
我連忙走過去,把身上的藍色棉襖脫下來,套上洪叔給我新買的月牙色薄襖袍子,顏色與今日太子穿得那身有些相似,隻是沒有他那件輕薄,款式也不如他好看。
我穿著新衣裳喜不自勝,笑逐顏開問道:“怎麼給我買淺色的衣裳了?”
夏九州靠在床榻上,打量著我笑吟吟說:“你膚色白,本就穿淺色好看,隻是你笨手笨腳總是打翻墨汁,染得一身臟,如今也不常寫字了,穿淺色也無妨。”
洪叔拉著我看,笑著誇道:“小少爺長大了,如今看著越發粉雕玉琢,像是哪家的年畫娃娃似的。”
我被他誇得臉紅,笑得停不下來。
夏九州歎道:“我初見你時才四五歲,一轉眼就十七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洪叔道:“還給你做了幾件夏天的衣裳,也趕緊來試試,大小不合身還能改改。”
“哦哦。”我連忙過去試,我試完又叫洪叔試新衣裳,洪叔試完兩件,要去試夏九州那兩件,夏九州急得跳起來,一把搶過衣裳,急吼吼道:“做大了也是我的,你試什麼試?”
我與洪叔哈哈大笑,各自試好了衣裳換回本來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