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宸坐在書桌前，借著窗外的月光，開始作畫。
畫了不知有多久，身後傳來一聲。
“比上次畫的好，有長進。”
周皓宸心神一震，飛快地看去聲音的方向，見子商飄在窗外，白色衣襟飄帶隨風飛舞。
身後是林立的現代高樓，她就像一位古代公主穿越至此，畫麵既神奇又美麗。
子商飄進房間，站在床頭不遠處，見周皓宸呆呆的眼神，覺得有些好笑。
她揶揄，“幾天沒見不認識了？”
周皓宸回神，沒好氣地用書把畫蓋上。
子商瞥了一眼被蓋住的畫，心裡有些異樣。
臭小孩是神筆馬良嗎？每一次作畫，她都會有感應。
隻不過這段時間沒有做身體被四分五裂的夢，看來周皓宸畫完畫後沒有再將畫撕毀。
等了很久都沒聽見子商的動靜，他沒忍住抬頭看了子商一眼。
子商仍飄在窗外。
自從上次約定好後，子商沒有擅自進過他的房間。
周皓宸顯然也反應過來了，氣鼓鼓地起身推開窗，算是邀請吧。
子商飄進房間，坐在書櫃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周皓宸問。
子商挑眉，“讓戴小陸查了地網，找到陳家不難。”
來的時候，不清楚周皓宸住哪個房間。
她就在陳家每個房間挨著轉了一圈。
在主臥聽到秦麗萍和陳良平的談話內容好似與周皓宸有關。
她倒是想坐在空調上繼續聽個牆角，但那兩口子突然改變談話方向，難為她老人家羞紅了臉匆匆飄出主臥。
又去了次臥，發現陳家兩個老的，背對背躺著，嘴上卻在回顧今日家宴的細節之處。
子商聽到那兩人對周皓宸的不滿，撇撇嘴懶得聽，又繼續飄往下一個房間，發現周皓宸半夜望著窗外發呆，心情不佳的模樣。
其實周皓宸更想問她，消失了這麼久是去哪兒了？
子商像是明白周皓宸心中所想，主動開口：“兩個消息，一好一壞，你想先聽哪個？”
周皓宸心裡好奇，偏偏嘴一如既往又臭又硬：“愛說不說。”
這般大的孩子一貫心口不一，子商在了解不過，也不再逗他，直奔主題。
“好消息，我去極樂城找你爸了。”
果然，周皓宸的狀態立馬變了，他激動地坐直靠前：“真的！”
子商哼了一聲：“騙你做什麼。”
“那我爸呢？他怎麼樣？他想我嗎？”
周皓宸興奮地發出一連環的問題，子商卻沒急著作答。
從她猶豫的狀態，周皓宸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壞消息是......沒找到。”
果然周皓宸瞬間眼裡的光就淡了。
子商也很納悶，雖然無量體進入極樂城猶如大海撈針，但不至於蹤跡全無。
她趁範建離開辦公室給女下屬看手相的時候，用他的賬戶打開地網查了周雷進入極樂城的記錄。
卻隻能查到他在極了城半個月的消費記錄，此後他就像蒸發了一般。
這事很不正常。
子商沒查清楚前，不敢告訴周皓宸太多，怕這個十歲的臭小孩傷心過度提早到無量間報到。
她故作尋常的語氣：“極樂城原本就是鬼魂等待輪回投胎前的安身處。現在年輕人越發不喜結婚生子，生育率年年降低，鬼魂沒處投胎，極樂城都快擠爆了，冥盒噌噌噌漲得比你們人間房價還快。”
看子商抱怨的神態不像作假，周皓宸半信半疑：“真的？”
子商沒好氣：“假的。”
“那你不能忘了答應過我的事，一定要找到我爸，我......”我很想他。後半句話，周皓宸沒說出口。
子商明白周皓宸未說出的話，口吻難得端正、認真：“你放心，做出的承諾我不會忘。”
周皓宸沒說話，好久，才發出嗡嗡的一聲“嗯”。
月色掩蓋住他泛紅的眼眶。
過了好一會，周皓宸才再次主動發問。
“對了，你們無量間的冥盒的價格怎麼跟我們這邊賣房差不多？”
看著自我調節後強裝好奇加興奮的周皓宸。
子商突然想到那時隻有七八歲孩童模樣的青轅，在無量間如履薄冰艱難度日還要護著她這個可憐鬼，明明上一秒受辱下一秒抬頭就能重燃狀態。
不知是心疼眼前這個可憐的小男孩還是那時的青轅，子商有些難受。
她移開視線，語氣卻與平時無異，反問：“那不然呢？無量間和人間本就不是兩個完全獨立毫無關聯的世界，兩界來來往往輸送了多少人才？”
“那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賣冥盒的？都有哪些類型？靠什麼交易呢？”周皓宸一連串的問題輸出。
子商也難得的好脾氣一一作答。
“原先人間、無量間人口數量相持，極樂城的住房都是按需分配的。每隻鬼在極樂城報到的第一天就會領到一個冥盒。”
“冥盒內部可以根據主人心之所想，變幻成各種樣子。當然冥盒越貴，內部還原度就越高且空間越大。”
周皓宸對冥盒開始產生好奇，“那你的冥盒長什麼樣兒？你一個三千年的老鬼怕是攢了不少錢，肯定買最貴的！”
“若我的冥盒連全北市最好的都算不上，豈不是白死這麼久了？”
子商表情頗為得意：“而且我還有一個乖巧的靈仆唬唬。”
靈仆？
周皓宸十分好奇：“他長什麼樣子？”
“獅頭人身。”
周皓宸聽後對異世界更好奇了。
都聊到這兒了，他肯定要問：“那你買這樣一個冥盒花了多少錢？”
錢？她的冥盒可沒花一分錢，是青轅得到冥王重視後送的。
想到青轅，子商這次去極樂城，一來調查周雷的去處，二來就是去夜市追查大公主的親信流光的蹤跡。
她不相信，大公主極其重用的親信來到莽荒北市就單單為了走私“驅魂令”，懷疑流光與太子青轅投胎一事相牽連。
子商從極樂城離開後，唬唬繼續留下幫她探查消息。
子商回過神來，對上周皓宸亮晶晶的眼，突然覺得他此時倒像個小屁孩，還是個愛財的。
“問那麼多乾嘛？想套我的老底？”她開玩笑。
周皓宸見她沒上當，反笑：“未雨綢繆不行嗎？”
子商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那你的如意算盤可就打錯了，我現如今是無量間最末等的郵差，十年半載的工錢才能湊著買個像樣的冥盒。”隨後她看向周皓宸，話鋒一轉，故意逗樂子：“大不了到時候我借錢給你去買個好的。”
說到錢，周皓宸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傳統習俗裡人們會給死去的親人燒紙錢，這紙錢無量間使用嗎？”
如果紙錢行得通，他明天開始就給自己燒紙錢，把自己培養成無量間第一大富翁。
子商一眼看破這臭小孩打的鬼主意，“我們無量間有自己通用的貨幣。”
“再說了，人間一家店鋪賣一種紙錢。這些五花八門的紙錢彙聚鬼市根本不方便用。”
這說得通，周皓宸又追問：“那你們無量間的貨幣長什麼樣兒？你帶了嗎？我看看！”
“這年頭誰帶錢出門啊？”子商一臉鄙視的看著周皓宸，嗤笑反問：“你們人類不是也不帶錢出門，手機一刷就結賬了嗎？”
周皓宸一拍腦袋，“我忘了，人間的科技大佬也是會死的。”死後又在無量間再就業。
“這麼聽著，我感覺你們無量間和人間幾乎一樣現代化。”
哪知，周皓宸下一句便是：“既然這麼現代化，與人間幾乎無異，怎麼會聯係不上我爸？”
你小子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子商冷冷一笑，沒想到被臭小孩給繞回來了。
她正想著怎麼把話題岔過去，結果門突然被重重地敲響，把房間裡的人和鬼都嚇了一跳。
“皓宸，你一個人不睡覺在裡麵嘀咕什麼呢？”
秦麗萍的語氣很不好。門外，她看著站在次臥門口的陳老爺子和陳老太太，麵色極其難堪。
她原本和陳良平都睡了，結果陳老太太敲門把他們吵醒。陳老太太一臉害怕，說皓宸一個人在房間“瘋言瘋語”。
半夜陳老太口渴出來倒杯水，聽見周皓宸房間有動靜，便趴在房門上聽了一會兒，聽到什麼“冥盒”、“燒紙錢”之類的詞，可把老太婆嚇一跳。
趕忙去兒子房間把陳良平和秦麗萍叫醒，於是就有了秦麗萍敲門一幕。
這麼一擾，周皓宸和子商的談話當然不能繼續了。
子商怕周皓宸再問周雷的事，忙說：“確實很晚了，你早點睡吧，我走了。”
見她要離開，周皓宸下意識追問：“你去哪兒？”他還有好多話要問。
子商想也沒想就說：“夜市啊！現在正是熱鬨的時候，吃的可多了。”
周皓宸心裡飄過一群烏鴉，看她著急忙慌的樣子，還以為趕著去辦什麼大事呢？
“那你什麼時候再來？”
結果他剛問完，秦麗萍的敲門聲再次重重響起，隨後就是擰門把鎖的聲音。
下一秒門打開，她有些生氣地站在那瞪著眼：“周皓宸你到底在和誰說話？”
等周皓宸回頭的時候，隻看到子商純白的裙擺從窗台外離開。
秦麗萍離開後，周皓宸爬下床站在冰涼的地板上，呆呆望著窗外夜空，黑雲蓋住了繁星點點。
這是周皓宸第一次正視他和子商之間的關係。
他們倆，一人一鬼來自兩個世界，不是朋友，也不是什麼互利互惠的合作，他們之間的天秤從來都是傾斜。
隻要她想，她就能永遠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