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這邊，周皓宸的房門緊閉，秦麗萍在廚房收拾殘餘。
陳老太太還有陳老爺子拉著兒子在書房開家庭小會議。
“周皓宸能看見鬼這件事，你當初知不知道？”陳老爺子背著手怒聲質問陳良平。
陳老爺子還想給兒子最後一次解釋的機會，萬一是秦麗萍故意隱瞞了呢？
可陳良平坐在椅子上，胳臂撐在膝蓋上，雙手捂著臉默不作聲的樣子，顯然是早就知道了。
氣得老爺子抄起書桌上的書就砸向陳良平，砸中他的腿。
“你想我和你媽早點死是不是？帶這麼個晦氣玩意回家來！”陳老爺子氣得口不擇言。
但陳良平打心裡沒覺得周皓宸那事有多嚴重，相處這麼久下來，沒怎麼發現他的異常。
於是，他搓了一把臉無奈反問父母：“那皓宸在家這段時間，你們覺得生活裡發生怪異的事了嗎？”
兩個老人被問住，周皓宸這孩子除了平時沉默寡言，愛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之外，似乎與其他小孩無異。
見父母沒有反駁，陳良平乘勝追擊：“再說了，當初我娶秦麗萍，你們不也是看中了她能生養？”
陳良平和前妻離婚就是因為多年無子。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陳良平確實是帶著生孩子的冀望走入第二段婚姻的。
在生孩子這點上，陳家人思想高度統一，陳良平不滿的是父母略顯急躁的催婚方式。
如果秦麗萍生氣了，晚上回到一個屋子裡睡覺，還得靠他來哄。
所以陳良平對母親說：“你們以後彆攛掇小妹摻和家裡的事。生不生孩子，我私下裡會跟麗萍談的。”
陳老太太冷哼：“什麼叫小妹彆摻和家裡的事？她可是你親妹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血緣家人！她還能害了你不成？”
陳良平無奈苦笑：“媽，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小妹和我畢竟各自有家庭，她不管好自己家，總跳到我家對著我老婆陰陽怪氣是什麼意思呢？”
說到後半句，他重重歎氣：“難道過去的經曆還不夠慘痛？我上一段婚姻如此失敗，難道就沒有小妹和媽你的原因？”
兒子發自肺腑的質問，讓陳老太太再多的話都咽回肚子裡。
直到陳老爺子一錘定音：“行，這事聽你的。我和你媽不管了。”陳老太太立即看向老伴，條件反射地想反駁，但被老伴眼神壓製住了。
陳良平鬆了一口氣看向老爺子：“謝謝爸。”
被奪走主權的陳老太太嘟噥著：“不管就不管，反正橫豎我都要看到孫子！”
她一想到家裡還有個異於常人的周皓宸，越說越委屈。
“我和你爸都這把年紀了，彆好日子沒過幾年，孫子都沒抱上，結果哪天突然被什麼東西把命給勾走了？”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便無法除去，甚至光速在腦海生根發芽。
見爸媽臉色同時凝重，陳良平腦殼都大了，怎麼又把話題繞回來了？
陳良平心累：“皓宸那孩子確實異於常人，但他對咱們的生活沒有影響啊。如果真有影響，麗萍才是最危險的呀！可她現在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小秦沒受影響？”陳老太太原本是下意識反駁，可下一瞬她就想到了什麼。
老太太湊近兒子神神叨叨地說：“你說她會不會因為這晦氣的事沒法兒懷孩子？”
這話一落地，就像銀針似的，擲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是啊。鬼魂畢竟是晦氣的，假若真的影響到秦麗萍的生育又如何？
陳良平陷入了沉思。陳家人的思想再次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良久，他開口：“我會和麗萍談一談皓宸的事，這段時間爸媽你們表麵還當作沒事發生一樣。”
見兒子承諾會處理這件事，老兩口心裡也算是放心了。
一家三口出書房的時候，正好撞上洗完碗筷的秦麗萍走出廚房。
秦麗萍見他們一家三口從一個房間裡出來，一看就是剛商量完事情的樣子。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便轉身進了周皓宸的房間。
陳家人互相對視一眼，莫名心虛，隨即各自找事散去了。
身心疲憊的秦麗萍走進周皓宸的房間，“皓宸，陪媽媽說說話吧。”
周皓宸默默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向母親。依舊漂亮的她，卻有掩蓋不住的疲憊。
母子倆靠在床頭，久違地一次平靜談心。
今晚飯桌上的鬨劇，讓周皓宸頭一次懷疑：“媽媽，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聽到兒子這個問題，秦麗萍有些震驚，她看了一眼兒子，幾天不見他變得更成熟了。
多日帶團的秦麗萍嗓音沙啞，勉強苦笑：“怎麼不是呢？起碼我的兒子能一日三餐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這就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每次出差回到家，看見空蕩蕩的冰箱、垃圾桶裡的泡麵、火腿腸袋子，一個母親的心怎麼會無動於衷？
周皓宸心顫了一下，眼眶泛酸，他側抬頭發現媽媽耳後長出一根明顯的白發。
在此之前，是從來沒有的。
周皓宸想起爸爸在世時，曾威脅他這個親兒子：“我都沒舍得你媽心神勞累，你小子要是敢把我老婆氣出一根白頭發，老子饒不了你！”
“媽媽，對不起。”周皓宸注視著秦麗萍，認真地道歉。假如他今晚在飯桌上服軟一些，是不是媽媽也沒那麼難做一些？
秦麗萍欣慰地看著兒子，抬起左手撫摸上他的臉頰，指尖觸及右眼附近時，眼神晦暗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新的希望。
“媽媽也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
周皓宸搖頭，“媽媽，你已經很努力了。”
誰知這話就像一支最溫柔的箭，準確地刺破秦麗萍內心深處的委屈，自周雷去世後的心酸與苦，在今晚、當著兒子的麵終於化作淚水傾泄而出。
周皓宸畢竟是個小男孩，看媽媽甚至不敢哭得太大聲，心疼又不知道怎麼安慰，手足無措。
好一會，秦麗萍的情緒穩定後，她才問：“對了，轉學生是怎麼回事？和你有關係嗎？”
周皓宸眼皮快速眨了一下，眼神不自然地往彆處飄。
秦麗萍知道兒子不會撒謊，這反應相當於是承認了與自己有關：“轉學的那個孩子上次是不是也半夜去學校了？”不然龍菲菲不會說他們去抓鬼。
隻要談論到這方麵，周皓宸就像周雷一樣像個悶葫蘆，嘴巴緊到不可能吐出一個字。
秦麗萍甚至能想到，經過這位轉學生的事後，兒子在學校裡的生活隻會更加艱難。
哪怕她身為母親，最開始的時候不也難以接受兒子的異常，他的畫見一次撕一次？
兒子在學校裡被人當作怪物、異人，被老師同學害怕、歧視或排擠，秦麗萍心裡總歸是不好受的。
“皓宸，要不媽媽給你找個新學校，換個地方我們重新開始？”
周皓宸眼皮動了動，好像真的有把媽媽的建議聽到心裡去。
也許在內心深處，他也渴望朋友渴望正常的生活。
秦麗萍讓周皓宸好好考慮她的建議，如果願意的話，她立即著手去做。
談話結束後，秦麗萍回到主臥洗漱。
刷牙的時候她捋了捋思緒。
一開始兒子隻是畫一些亂七八糟的畫。
可現在，兒子居然能帶著同學半夜去學校“捉鬼”。
兒子到底發生了哪些她還不知道的事呢？
秦麗萍百思不解。
可她先前強硬的態度已導致周皓宸不願過多吐露這方麵的事，自己是不是該去學校找老師了解情況了？
秦麗萍摸好護膚品從浴室出來，見陳良平關掉手機放到一旁，看向自己拍了拍身旁的枕頭，就猜到又有一場談話即將拉開序幕。
臨近午夜，周皓宸還是睡不著，他的腦子很亂。
一會兒冒出白潤被父母帶走的畫麵，一會兒冒出今晚飯桌上陳良媛尖酸以及媽媽為難的畫麵，一會兒又想到學校裡大家都對他的指指點點。
翻來覆去甩不開那些糟心事後，周皓宸一屁股挺身坐起，靠在床頭偏著望向那扇窗戶。
在漆黑的房間裡呆看著窗外對麵高層裡仍亮起的一盞盞燈。
實在煩了，他就專心數對麵有多少戶人家安裝的是暖光，又有多少人房間是冷光。
室外溫度越低，室內的暖光就越神奇，仿佛看到就能讓驅逐一層寒冷。甚至一個讓人感覺溫暖有愛的家，就應該發出這樣的光。
這套說辭還是父親周雷告訴他的。
周皓宸回想那時，周雷笑著一邊修燈泡，一邊告訴自己這套理論。秦麗萍就會笑著打趣，“彆聽你爸瞎說。”
爸爸好脾氣就會哄媽媽：“是，你爸都是瞎說的，你媽媽說的都對！”
他就會在一旁偷笑。
幸福的畫麵就像被下映的電影，隻會在周皓宸腦海裡無數次回放，卻再沒有重映的機會。
突然刮起一陣強風，把微張的窗戶砰一聲重重關上，把周皓宸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
他暼向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數字已經跳到了12。
她好像又消失很久了。
這次又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