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宸打開門,家裡亮著燈。
秦麗萍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家的,她臉上掛著笑,顯然心情不錯,應該是事情辦得很成功。
周皓宸低著頭,情緒低沉。
秦麗萍看見兒子回來也沒發火,柔聲問:“去哪兒了,這會兒才回家?”
周皓宸不想扯謊,就閉口不言。
他不想說,秦麗萍也就不問了,轉頭換下一個話題,“這幾天你把東西收一收,我們要搬去陳叔叔家。”
搬家?周皓宸心裡十分排斥,想都沒想立即拒絕:“我不去。”
秦麗萍當然猜到了兒子會是這樣的反應,“媽媽要搬過去,你不和我一起,難不成一個人住這兒嗎?”
“好啊,我一個人住。”周皓宸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秦麗萍板著臉:“胡鬨!”說完,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嚴厲了,彎下身子哄周皓宸:“陳叔叔家比咋們家大還好看,離學校也近,住過去多好啊。”
周皓宸可不是三歲小孩,能被輕易誘惑,“反正我不去。”他拍開秦麗萍的手一溜煙跑回屋裡,留下秦麗萍一個人在外麵生悶氣。
他衝進屋子將門反鎖,趴在床上默默哭,哭完望著窗外的槐樹,特彆想爸爸。
既然他的眼睛能看見鬼魂,為什麼偏偏再看不見爸爸?
田山川的無量體在午夜12點前被帶回了無量間。
戴小陸妄想從他的口中套取最後的線索,可他愣是一聲不吭,緊閉雙眸,對外界不聞不問。
田山川的頭顱就關在曾經關過顧苗苗的審訊室裡,透明的牆體裡,他赤色的皮膚特彆明顯。
戴小陸和他的同事輪番上陣皆無功而返。
直到最後十分鐘,田山川的頭顱顏色越來越淡,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弱,即將消失於天地,這才抬眸直勾勾望著審訊室的牆體,眼神不言而喻。
戴小陸進去不到一分鐘又出來了,直奔子商:“他想你進去?”
“我?”子商有一絲意外,田山川怎麼會想要跟自己談?
她側身看著審訊室裡的田山川,帶著好奇穿透牆體:“你認識我?”
田山川仔細打量子商,仿佛在確認什麼,突然笑了:“見過。”
子商聞言並沒有很大反應,隻是輕挑眉,不冷不淡地反問:“哦,什麼時候。”
“北市實驗小學附近,你第一次附身蔣嬌嬌的那天。”
田山川的回複這才引起了子商的興趣。
“楊國軍的兒子就在實驗小學旁邊的實驗幼兒園上學,他每天都要開車負責接送孩子。那天他送完孩子正開著車回家,我本想強行附身在楊國軍身上用他的身體開車撞死蔣嬌嬌,實現一箭雙雕。”
“結果你突然出現了,並附上蔣嬌嬌的身體讓她逃過一劫。當時我生氣極了,你可知道我為了把蔣嬌嬌引去這條必經之路花了多少心思?結果全被你毀了!”
“我一路尾隨,全程目睹你用蔣嬌嬌的身體冒充那個小男孩的小姨,我以為這隻是一次巧合。結果蔣嬌嬌認出了那日車裡的人是楊國軍,是我的碩士導師。再結合平日生活裡的詭異事件,便猜到了是我要報複她。所以她壯著膽子去找你們求救,想借你們的力來擺脫我。”
子商心下了然,她的猜想相差不多。隻是意外,自己居然也成了影響事情走向的一環,陰差陽錯改寫了蔣嬌嬌的命運。
“哼,這個女人她休想擺脫我。如果不是她朝三暮四,貪戀財物,被我發現帶野男人回我們的出租屋亂搞,我能一氣之下搬回宿舍?結果那男人甩了她,她居然舔著臉跑回來找我求複合。”
田山川看著子商,笑得有些狡黠。因為他的長相算是老實,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看上去十分怪異。
“為了報複她,我當下是答應了複合,實際上卻跟我們實驗室的女同學孟雪迅速在一起。可我太傻了,總是在女人身上犯蠢。我曾以為孟雪和我一樣是農村出生,她會懂我一路走來的艱辛與不容易,我們誌同道合,我把她看作真正能與我一路走下去的人,即使她和郭瑞曾經在一起過,我也不在乎!我甚至把原本準備送給蔣嬌嬌的真包送給孟雪,再買個假貨騙蔣嬌嬌。”
“可孟雪那個死三八,長得文靜、氣質溫婉,內裡居然是騷得不行的浪貨。她和郭瑞那個王八蛋本有區彆,他們都瞧不起我!隻想利用我!郭瑞拿錢買走我的尊嚴,孟雪用女色引誘我為她發文章寫成果。他們該死、都該死!如果不是你們找到了我,我一定要他們都來陪葬!”
“而我最恨的還是楊國軍。那天我發現原本屬於我的論文居然變成郭瑞的,氣得跑到籃球場把他揍一頓。郭瑞氣急說出論文是楊國軍賣給他的,要算賬也該找楊國軍。我當時想也沒想,直奔楊國軍的辦公室,結果撞破了楊國軍和孟雪正在行不堪之事的場麵。誰知楊國軍不僅沒有羞恥感,反而把衝進辦公室的我劈頭蓋臉一頓罵,孟雪躲在後麵一聲不吭,因為她是靠身體換取的留學名額。”
田山川回想起這些畫麵,就是痛苦,他看向子商像是自嘲:“後麵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我為了置氣上吊自殺了,死後看著他們一個個很快恢複正常生活,我就不甘心,我要他們償命!”
子商聽完田山川的泄憤後,提出自己的疑問:“可在我們找到郭瑞以前,你還是有機會殺死蔣嬌嬌的。”
田山川笑了,鏡片後的眼神卻冷到極致,帶著深意:“是的。我最後悔的便是沒有狠心第二次踩下油門,即使你也在她的身體裡!”
子商神色淡淡,田山川的膚色幾近透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微歎一口氣,“躲避無量間追捕、擾亂人間秩序、擅用驅魂令都是重罪,想過要承擔什麼罪責嗎?”
田山川唇角微彎:“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承認我的懦弱。懦弱到隻有殺死自己,卻不敢努力活著與人抗衡、與不公抗爭、與現實對抗的勇氣。”
田山川的頭顱變得透明,漸漸消散,從此消失於世界萬物。
戴小陸趕忙衝了進來,懊悔地就差拍大腿:“還沒問他手裡的驅魂令是怎麼來的呢?”他暼了一眼子商,雖嘴上不說,但眼神是幽怨子商浪費機會。
“你花半個時辰都沒問出來的事,憑什麼要求我最後幾分鐘能得到呢?”子
商語氣冷淡,但能聽出來她的不悅。
戴小陸變得語塞:“我不是怪您的意思,隻是遺憾線索就這麼斷了。”
田山川沒有殺死楊國軍但逼迫他寫下所有事情經過並發布到網上。此後,楊國軍身敗名裂、家庭破裂。
郭瑞雖然能夠苟活一世,但身體被毀壞了根基,後半生於廢人無異,失去很多領域人生的美好能力。
孟雪用身體換來的留學名額也因楊國軍的醜聞暴露,被其他同學舉報取消資格。
田山川雖然在他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但好像又沒有完全消失。
因為,所有推著田山川走向自殺之路的人,都沒有得到好下場。
子商正想回冥盒休憩,卻被戴小陸喊停:“範主任找我們。”
“不去......”她一秒拒絕。
戴小陸麵露難色,怕獨自去不好給範主任交代。
他看著子商的背影正欲言又止,哪知道她又折了回來,他還沒反應過來。
子商白裙便拂過身旁留下一句:“還不快走?”
無量間北市辦公樓18層裡,範主任永遠忙著給新來的小秘書看手相。
子商見怪不怪,徑直走向範主任辦公桌對麵的太公椅。而戴小陸對頂頭領導的特殊癖好雖早有耳聞,但不敢細看眼睛緊緊盯著地板。
待小秘書離開後,範建問了戴小陸無量體消失案的進展。
戴小陸畢恭畢敬,仔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唯獨在涉及驅魂令時,他停頓了幾秒,隨後向範建請罪:“恕卑職無能,沒問出田山川的驅魂令來自何處。”
山高皇帝遠,範主任在北市無量間就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很奇怪,比起擁有千年功力的子商大人,戴小陸內心更懼怕這個範主任。
畢竟子商大人在北市無量間兩百多年來,從沒聽說她曾主動害過誰,而範主任卻有“笑麵虎”之稱。
他低著頭見子商沒有主動解釋,範主任也沒說話,心裡有些慌亂,開始頭腦風暴,瘋狂地找台階給自己下。
“雖然田山川不肯透露自己是如何拿到驅魂令的,但我懷疑是府裡泄露出去的。我甚至聽說極樂城的地下集市就有......”
戴小陸在對上範建視線那一刻,立即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得不對,豈不是在指責範主任監管不力,居然讓禁物流入市場?
他後腦勺驚出一片冷汗,下意識想要下跪,卻被範建一把抓住手臂。頓時,他的雙膝就被控製在原地,整個身體根本無法動彈。
範建另一隻手將自己滑落的長辮利落地甩在身後,盯著戴小陸看了幾秒,突然就笑了:“我果然沒看錯你,堪當大任。無量體消失案進展地很不錯,我看驅魂令流入集市的事不如就一並交給你來查。”
峰回路轉。戴小陸高高懸掛的心終於回落,輕吐一口氣,隨後恭敬地向範主任和子商分彆作揖:“感謝主任和子商大人的栽培,卑職定不辱命!”
子商抬眸,瞥見範建仍是一張笑臉:“不過事有先來後到。你先把無量體案先結束,再全心調查驅魂令的事。”
領導說話戴小陸豈敢反駁,連連答應:“是。”
範主任眼睛一亮,估計是覺得戴小陸挺上道。他拍了拍戴小陸的肩膀,語氣飽含深意:“行,那你爭取在年前捉回其餘在逃無量體。”
聞言,子商瞥了麵前的範建和戴小陸一眼。果然,後者讀懂了範主任的暗示,臉上終於浮現一抹喜色,但很快就被隱藏:“是,我這就回去繼續查線索。”